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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悲剧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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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弈雪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已经马上快要走到11点了。
房间里很昏暗,江弈雪没有开灯。就连刚刚看时间,也是借着窗户外的一点灯光。
昨天是冬至,全国各地都开始大范围降温。快到凌晨,淮海市也飘起了小雪。
江弈雪点开微信置顶纯黑头像的对话框,输入了一条消息:裴屾,下雪了,出门有带伞吗?
刚把问号输入进去,江弈雪又快速删除了对话框的内容。这是一条没有意义的问候,就算裴屾真的没有带伞他也无能为力,他是一个残疾人。
两年前,一辆大货车刹车失灵,狠狠地撞上了江弈雪新提的迈凯伦。
事实证明,再帅的跑车也遭受不住这么猛烈地撞击。江弈雪还格外倒霉,大货车撞上来的时候,他甚至开着敞篷兜风。
大货车怼着迈凯伦一起撞上了前方的护栏,护栏被冲击力撞到砸到了江弈雪的身上。
等到江弈雪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的vip病房里。周围没有人,他很想喝水,挣扎着想要下床,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下身已经不能动了。
江弈雪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没有任何感觉。医生遗憾地告诉他,护栏砸到了他的脊柱,导致他的脊髓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他的下身完全瘫痪了。
江弈雪家里不缺钱,但是也没人愿意管他,给他请了个高级护工就把他丢在了医院,甚至没有半句问候。
从遭遇车祸到出院,江弈雪的爸妈都没来见他一面,直到出院那天江弈雪见到了自己的便宜弟弟江弈年。
说是便宜兄弟,其实两个人的的确确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亲兄弟,不过两兄弟关系很一般,江弈雪看见他就膈应。
至于膈应的原因,那还得从江弈雪小时候说起。江弈雪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一大片刺眼的红色胎记,从他的后背一直延伸到颈部。
听说当时医生把刚出生江弈雪抱给他的便宜老妈看时,都给他亲妈吓一大跳。
老一辈的人说这胎记叫“鹤吻痕”,说明这孩子是仙鹤抓着他的背部或颈部将他送来报恩的,这胎记到小孩三岁左右自己就会消失了,总之是个挺不错的寓意。
夫妻俩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给刚出生的儿子取了个名字叫江亦雪,希望儿子的胎记能尽快消失,皮肤变得白净。
后面又觉得这名字看起来太像女孩,把“亦”换成了“弈”。江弈雪没少吐槽过他这不负责任的便宜爹妈给他取得名字,就算改了个字依旧像个女孩名,不知道的,还当他是白雪公主。
只是当时取这个名字,家里人都特别同意,毕竟是带着期盼在里面的。可是天不遂人愿,三年过去了,江弈雪的大片胎记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做了几次修复也没有明显的效果。
江弈雪的爸妈不想折腾了,反正家里不缺钱,江弈雪的胎记能不能消除更是个未知数,干脆就再生一个,这才有了江弈年。
这事儿本来是瞒着江弈雪的,不过夫妻俩的意图太明显,连在家里工作的几个阿姨都看出来了。江弈雪是在刚上小学的时候,从几个阿姨聊天的八卦里偷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江弈雪当时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还是把事情听了个明明白白,从此就连着他弟和他爸妈都不亲近了,也成了江弈雪和家庭之间矛盾的起点。
渐渐的,江弈雪和家里的三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一毕业就被他爸妈丢到淮海来管理这边的几个家族边缘企业。
家里没少给过他钱,夫妻俩说到底还是对他心中有愧。但是只要住在一起就免不了的争吵,情分早就被消耗干净,他们的确是没法继续相处了。
所以现在江弈雪出了事夫妻俩也没来看看,江弈年赶着给江弈雪办完出院手续就立马回了京城,两个人没说上一句话。
家里的事情隐隐约约都清楚,兄弟见了面反而是说不出的尴尬。“不见面其实更好。”这是江弈雪和他弟唯一的默契。
江弈雪腿虽然断了,但是脑子还能用。出院后,只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就直接回了公司。
不过他还是把事情想的有些太简单了。脊椎损伤可不仅仅是两条腿不能动,它还会带来关节畸形,褥疮,大小便失禁等一系列并发症。
江弈雪努力地克服着这些问题,可是老天对江弈雪实在是苛刻。江弈雪开始失眠,对外界事物变得迟钝呆滞,情绪也变得异常。
本来公司已经十拿九稳的一块地皮,因为江弈雪的失误,被竞争对手抢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司的业绩开始断崖式下滑,这很快就引起了江弈雪父母的注意。
六年以来这对夫妻终于来了淮海,看望久未相见的儿子。他们发现了在家里喝的烂醉的江弈雪,急着把他送到医院。很快,江弈雪又收到了一份诊断书,他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
没有哪家公司需要一个精神病患者当CEO,江弈雪被他爸妈丢回了给他在淮海买的大平层,找了几个保姆负责照顾他,然后就离开了。
其实在车祸发生之前,江弈雪就意识到他自己的精神状态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总是患得患失,结束一天的工作,晚上一个人回到家的时候情绪更是低落,每天闭上眼睛更是想东想西。他在网上查过,说这叫阳光性抑郁症,给江弈雪吓得第二天就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被他百度问诊的操作逗笑了,告诉他医学上并没有阳光型抑郁症的诊断。不过他内心确实有些孤独焦虑,长此下去也不好。
当时江弈雪的事业一帆风顺,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性格也很好,是很受欢迎的类型。医生顺理成章的问他是不是感情方面遭遇了什么挫折。
只能说江弈雪的心理医生找的确实很专业,精准排雷。江弈雪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
裴屾,一个刚刚毕业没多久,名不见经传的油画画家。是个很难相处的家伙,难以接近,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长了张人神共愤的脸。
江弈雪中学就意识到自己是个gay,只是对于谈恋爱他总是敬而远之,直到遇到裴屾。
江弈雪的人生有三个阶段,用三个简单的词语就可以概括:“嘲笑”,“漠视”,“怜悯”。
年纪不大的小孩还没能完整建立自己的人生价值观。对江弈雪这样身上和他们有明显区别的同龄人,他们展现了最大的恶意。稚嫩的嘲笑声,贯穿了江弈雪的整个童年。
到了青春期,当时身边的同学都年纪不大。对于江弈雪这样的“异类”虽说不上校园欺凌,但是也不代表有人愿意和他交流。在中学,江弈雪当了三年的透明人。
随着年龄增长,身边的人逐渐能体面的和江弈雪相处,他们不再对江弈雪的胎记带有偏见。
只是聊到江弈雪,总会在最后加上一句:“……真可惜啊,就是长了片胎记。”就算江弈雪取得再好的成绩,他都永远是个生下来就带着缺陷的可怜虫。
仅仅是脖子上无法掩盖的那一点胎记,都能给江弈雪带来这么多问题,更何况他的背上也全是痕迹。对于江弈雪,朋友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极限的亲密关系。
见裴屾的第一面,江弈雪就被他那张帅脸看的心怦怦乱跳,后面稍熟一些后江弈雪对裴屾的喜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江弈雪难免想要靠近裴屾。
不过两人的关系也点到为止,江弈雪没敢迈出那一步,光明正大的去追求裴屾。
出事之前两个人认识了一年左右,期间也只是时不时的聊两句,他和裴屾之间的关系充其量只能是被定义为稍熟一些而已。
江弈雪也没想和裴屾有什么,只想在自己的生活里多留些裴屾的痕迹。就等着哪天裴屾有主了,自己再把心里的喜欢放下。
这段江弈雪没有勇气宣之于口的暗恋本应该就这么过去,直到出事后江弈雪又像垃圾一样的被他爸妈丢回家里,他的病情开始恶化。
一天24个小时可能有3,4个小时江弈雪被病症影响变得不太清醒。对裴屾这个人,江弈雪已经成了一种执念。一次发病,江弈雪让助理找到了裴屾,交给了裴屾一份协议。
协议内容也很简单,不过一句话的事:我找人负责经营你的画,你只需要安心创作,和当我的情人。
想要靠油画吃饭,有两个要求。一方面你要有货,一方面,要懂得包装和宣传。裴屾的画很好,可奈何他没有门路,也没有资金投资自己的画。
等江弈雪清醒过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糊涂事,连忙让助理赶紧回来。
江弈雪清醒的还是太晚了,助理已经把协议交给了裴屾。裴屾怒气冲冲的找上江弈雪,从出事后一直没再见过面两人,就这样尴尬的相见了。
裴屾本来面色不好,脸上已经带着明显的怒意,但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江弈雪后,他的愤怒偃旗息鼓。出乎意料的,第二天助理告诉江弈雪,裴屾同意了。
就这样江弈雪和自己的暗恋对象变成了一种畸形的关系。江弈雪对裴屾更是愧疚,他知道裴屾答应这个无聊的要求,是可怜他这瘫痪了一半的身体。
江弈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屾,干脆按照协议找了最好的团队开始经营裴屾的画。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句话用在裴屾身上再适合不过。在江弈雪的帮助下,只用两年,裴屾就成了小有名气的印象派青年画家。
墙上的时间来到11点30分,江弈雪名义的“情人”终于回家了。
裴屾最近忙着参加一个国际比赛,头发稍微长了一些。不过这丝毫抵挡不了他的帅。他的五官很硬朗,但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的皮肤很白。
画画其实是个体力活,坐久了身体总会出问题,所以裴屾每天还会抽出一点时间去锻炼。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身材却十分匀称。
江弈雪以前是个讲究人。因为那块胎记的原因,他反倒想把别的外表方面做到极致。不过瘫痪之后江弈雪就不捯饬自己了,反倒把注意力放到了裴屾身上。
今天裴屾穿的是江弈雪刚给他买的最新一季YSL的秋冬款的一套男士西装。看起来像是70年代的欧洲精英男士的基础西装套装,看起来优雅松弛。
他一进家门就先打开了客厅的小灯,偏暖色调的灯光让即使刚刚一直身处黑暗环境中的江弈雪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你回来了,”江弈雪看清了裴屾的模样,很帅很招人,“淮海已经好多年没有下雪了,你有没有带伞?外面冷不冷?”最后江弈雪还是语气生硬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冷,来回车都直接停到了两边的地下车库。”裴屾边回答江弈雪,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精神分裂导致的问题有很多,现在即便是江弈雪清醒的状况下,认知也会出现偏差。
就比如现在,他知道司机跟着裴屾出去的,两个地方也都有车库,可他反应不过来,张口就是傻得不能再傻的问题。
裴屾等着自己身上的寒气散去才朝江弈雪走过去,他蹲下搓了搓手,替江弈雪按摩小腿:“今天膝盖疼不疼?”
长久的坐在轮椅上,江弈雪腿上的肌肉已经萎缩了,现在膝盖也开始变形。
江弈雪没有回答裴屾的问题,他不太喜欢裴屾关注他的腿,更何况现在他闻到了裴屾身上的一股香水味,是很甜的味道,明显的女香。
江弈雪捏住裴屾的下巴,让裴屾抬起了头:“今天怎么忙到这么晚?”
裴屾没有反抗江弈雪的动作,只是下意识的皱了下眉毛又很快舒展开来:“交流会上遇到了一个客户,她想让我替她画一幅画,要求有些多,所以结束后多聊了一会儿。”
江弈雪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他知道裴屾是正常的工作交流,可是那甜腻的香水味让江弈雪厌烦,他把裴屾推开了几步。
“你先去洗澡,一身的香水味。”
江弈雪抱怨了一句过后,就自己操控着轮椅先回到了卧室。等到浴室里传来裴屾洗澡的流水声,江弈雪才拿出了手机。
犹豫了一会儿,江弈雪还是让助理去调查今晚和裴屾聊天的那位顾客。
15分钟后,裴屾穿着一身浴袍从浴室里走进了卧室,他拿着毛巾随意的擦拭着带着水珠的发丝。
“最近工作很忙吗?”江弈雪没话找话的和裴屾聊天,即使两个人的交易关系已经达成了很久,因为自己心里那点心思,江弈雪总会觉得气氛尴尬。
“还好,还有点细节需要收尾,明晚还有一个交流会,今天要早点休息。”裴屾说着就把江弈雪抱到了床上,关灯,盖被子一气呵成。
江弈雪想提醒他吹干头发再睡觉,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江弈雪卧室的床很大,裴屾是背对着他睡的,中间隔了一条楚河汉界。两人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相处起来却很客气。
江弈雪在黑暗里苦笑了一下。该知足了,现在这样总好过裴屾刚刚搬过来时,两人夹枪带棒的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