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百岁》玖莜

5、我叫竹商，你叫我竹商就可以了

　　竹碍把头靠到他肩膀上说:“洛九霄，接下来的一句是不是天高任鸟飞”

　　洛九霄嗯了声问:“你怎么知道

　　竹碍从他怀里退出来说:“我就是知道”

　　洛九霄往后飘了飘，盘腿悬坐在床上，他说:“就是知道了什么？”

　　竹碍看着他说:“洛九霄，我不喜欢竹碍这个名字，也不喜欢你叫我小竹子”

　　洛九霄对上他那双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情绪，这种情绪却让他由衷难过。

　　洛九霄愣了半晌问:“不叫你小竹子，叫喂吗？”

　　竹碍忽然笑出了声，可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快速垂下眼眸开口:“我叫竹商，你叫我竹商就可以了”

　　洛九霄默念他的名字，他扬起笑脸说:“竹商，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竹商的神情有怀念又有难过，他说:“我外婆取的，只不过改不了身份证上的名字”

　　洛九霄:“你外婆取的名字可真好听”

　　竹商躺下，盖上被子，闭眼说:“我也觉得好听”

　　洛九霄见他睡了就飘到书桌前坐下

　　书桌是正对着窗户的，这扇窗户和17年后是不一样的，17年后的装了防护网，而十七年前的什么也没有

　　竹商摊煎饼似的左翻右翻，终于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困住他的枷锁断了，精神一下子从高空来到了安全地带，他久违的做梦了，梦到了以前。

　　竹商四五岁的时候

　　小竹商缩在房子的角落，发着抖却仔细的听着门外开锁的声音

　　“这家小孩儿惨是真的惨，他父母好赌，还喝酒，双双喝高了就打这孩子出气”

　　“我见过孩子，乖的嘞呀！小小一团特别可爱，还乖，真的惹人怜爱，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看，那孩子活着可真是命大”

　　“我听说那家人，夫妻都出车祸了，赔了一大笔钱”

　　“那这钱应该到不了这孩子手上，这么说这孩子今后就没人管了”

　　“瞎说啥呢？这小夫妻没亲戚都死绝了，就只剩下女方还有一个妈，孩子他亲外婆，这能不管他吗？”

　　“哎，正在开门的就是他外婆，没怎么见过呀！”

　　“可不就是吗？女方不让她亲妈过来连孩子面，一面都没见过”

　　房子外面的交谈声很大，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小竹商耳朵里

　　他缩着幼小的身体

　　他现在什么也不懂，只能遵循本能，流着泪努力的把自己往墙角塞

　　门锁打开的声音传来

　　吱呀一声

　　门推开了

　　外面的人露出来小竹商看到不是爸妈瞬间就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那人走进来就看到缩在角落的小竹商

　　她加快脚步走上前伸手抱住了那一小团

　　小竹商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伸手轻拍着他的背，喃喃道:“小乖受苦了，现在外婆来了，外婆来接我们小乖回家”

　　小竹商跟着她小声的说:“回家”

　　外婆放开竹商，伸手想点他的额头

　　小竹商看她伸手就吓得抱头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她耳朵里，就像是针，狠狠的刺穿了她的心脏，她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她按住他抱进怀里轻声安慰

　　外婆亲吻了他的额头，轻声说:“天杀的，死的好啊！死的好！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养成这样了”

　　外婆温柔的抱起哭累了睡过去的小竹商，走出了这个充满阴影的家。

　　现在的他刚满五岁，可身量却只有三岁小孩的样子

　　竹商现在八岁了。

　　八岁的小孩儿被外婆养的极好，会哭，会笑，偶尔也会调皮

　　竹商一路小跑到外婆面前，仰头笑着举起手里的奖状说:“看，外婆，我得了第一名。”

　　外婆笑着点了点竹商的额头说:“那我们小乖可真厉害”

　　竹商抱起外婆的胳膊晃了晃，说:“外婆，外婆，我想吃你亲手包的馄饨”

　　外婆纵容的看着他，笑着点头说:“好，好，好，吃馄饨”

　　竹商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立马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的好看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笑意，格外的明亮，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开心。

　　外婆包馄饨的时候竹商就站在边上看着，他也上手试着包了一个，卖相不好看还没包全，试想一下就知道下锅后绝对皮馅分离

　　竹商试了几个就放弃了，他撅个小嘴抱怨道:“不行，不行，为什么我就包不好”

　　外婆格外的有耐心，一遍一遍的教着他。

　　可包了5个左右竹商就彻底放弃了。

　　竹商把自己包的放到外婆手边道:“外婆我不包了，再这样下去就没得吃了”

　　外婆笑了两声用手背摸了摸他的头说:“去玩吧，外婆一个人可以的。”

　　竹商朝外婆笑了笑就跑出去了，他坐在秋千上自娱自乐

　　外婆不一会就做好了馄饨，她倚在门边喊:“小乖，回来吃你心心念念的馄饨”

　　竹商站起来嗯了声就跑过去，站在外婆面前不满的说:“外婆，怎么就心心念念了？我没有！”

　　外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嗯，我们小乖没有”

　　竹商拉着外婆的手往进走

　　竹商坐在桌子前心急的立马舀了一个放进嘴里

　　他被烫的眼泪刷一下的流了下来

　　外婆好笑的看着他:“吃这么急做什么？吐出来就好了”

　　竹商摇头把那个小馄饨咽下去才张开嘴散热

　　外婆给他递了杯凉开水:“喝了这个能舒服点”

　　竹商喝了一大半才觉得好了起来

　　外婆抬起他的下巴说:“把嘴张开，外婆看看”

　　“嗯……还好没起泡”

　　外婆用了一点力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下次长点心，别吃那么急”

　　竹商吐了吐舌头说:“外婆，不怪我，怪他太好吃了”

　　竹商现在九岁了

　　小时候竹商听到有妈生没妈养这句话会对他笑一笑。

　　九岁的竹商再听到这句话会骂，有妈生没妈养又怎么了？我有外婆，全世界最好的外婆

　　九岁这个时候的小孩子恶意太明显了

　　一群小孩子抱团欺负竹商一个人，每一天在他耳边骂他，还骂他外婆，有时还动手推他

　　当他们再一次骂他外婆的时候，竹商爆发了，他冲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

　　他比他们身形小很多但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伤，他自己伤的最重可看到他们身上的伤，他就笑的开心。

　　这件事惊动了老师，老师二话不说叫了家长

　　竹商的心情瞬间不好了起来

　　他们来的都是爸妈，只有竹商来的是外婆，外婆来的最晚

　　她一进去就遭到了他们父母的围攻，差一点外婆就被推搡倒了

　　外婆很是厉害，我们自己没有受处分，他们同样也没有受到实际上的处罚，只是回家反省几天

　　就算是这样，外婆也一样很厉害

　　今天是外婆接他放学回家的，回去的时候外婆一言不发

　　竹商老老实实的被外婆牵着走

　　回去后外婆就抱着竹商哭

　　竹商在心里发誓今后都不会再让外婆一个人走那么远，和他们动气斗争，这样对外婆不好。

　　竹商还是九岁，只不过是冬季

　　外婆住在村子里的最角落

　　村子里要出村的话要过桥，桥的下方是一条小溪，但也不要小瞧了这条小溪，水可是很深的

　　虽是冬天可那条小溪也只是冻了薄薄的一层

　　竹商被村子里的几个小孩堵在小溪边上

　　那几个小孩比竹商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戳着竹商的身体

　　“竹碍，碍事，这名字取得好，可不就是碍事吗？”

　　他说完，他身后的几个人对视，一起笑了起来

　　笑声钻进他的耳朵里，竹商再往后挪了一步，一些小石子掉进水里溅起一点小水花。

　　可竹商没听见这声音，他大声反驳他们:“我不叫竹碍！！！我叫竹商！”

　　他瞪大了眼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他们笑够了就听到他说的这话，他们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你去打听打听，除了那老太婆还有谁认你是竹商，竹碍这个名字要跟你一辈子的”

　　他们笑的太大声刺的竹商生痛

　　竹商冲上去打他们

　　可他的小身板怎么可能打得过

　　在那过程中竹商一不小心掉到了小溪里

　　冰碎裂

　　他挣扎着

　　河岸上的他们慌乱的逃走了

　　溪水太冷了

　　刺骨的寒意浸透骨髓

　　没力气了

　　竹商绝望的闭上眼睛

　　可在他彻底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了——外婆

　　竹商再一次睁眼的时候他在医院

　　还好他还活着

　　还好，还可以陪着外婆

　　竹商张了张嘴，沙哑着说:“外婆，你没事吧”

　　外婆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说:“怎么可能没事，外婆这身老骨头可能陪不了你了”

　　竹商挣扎着想坐起来，他慌乱的说:“外婆，对不起，对不起，外婆”

　　泪水一滴滴滑落

　　外婆按着竹商躺回去说:“外婆跟我们小乖开玩笑呢？”

　　竹商眨了眨眼睛说:“是吗？”

　　外婆把手放到他脸上说:“是的，外婆开玩笑呢？”

　　竹商:“真好，外婆，真好”

　　竹商十一岁，快十二岁了

　　他小学毕业了因为考得好被重点初中录取，学费全免只需要交个书本费

　　这个暑假过半的时候

　　竹商和外婆躺在同一张床上聊家长里短

　　外婆:“一眨眼我们竹商就长大了，但还不算独立，外婆不放心啊！”

　　竹商躺在旁边默默的流泪

　　“竹商，我们竹商成绩那么好，一定会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

　　“外婆没上过大学，我们竹商要去的”

　　外婆后面说的断断续续，到后来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竹商:“外婆骗人”他的声音哽咽

　　外婆死了

　　在八月初八

　　是一个很好的日子

　　外婆的葬礼

　　竹商跟一个木头人一样，跪完了全程

　　在离去上学的时候，因为住校所以他向那间屋子，跪拜

　　“我没有外婆了……”

　　竹商惊醒了

　　他坐起来大声哭了起来，撕心裂肺

　　幸好宿舍隔音声音传不出去

　　洛九霄被竹商吓了一跳，立马转过去

　　竹商大声笑了起来，声音凄惨

　　竹商:“哈……哈哈哈……哈”

　　洛九霄听着他的笑声，觉得声音里传递着无尽的悲伤

　　洛九霄觉得眼睛很酸涩，他飘过去站在他旁边

　　竹商笑着笑着就不笑了，呆呆的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洛九霄伸手碰了碰他

　　他也没有动

　　洛九霄:“竹商，竹商，你别这样，别这样吓我”

　　竹商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

　　可人怎么能是木偶呢？

　　洛九霄冲上去抱住他，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碎了，就离开了。

　　可他能去哪呢？好像哪哪都不是家

　　竹商好像恢复了一点生气，他找到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录音没有什么，只有轻飘飘的一句外婆

　　洛九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洛九霄的预感成真了

　　竹商一会笑一会哭，他跌跌撞撞的下床

　　他呆立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他忽然跑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小直到无声

　　他在宿舍里走着

　　洛九霄静静的跟着他

　　竹商瞬间缩到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的流泪

　　他开始撞墙，头撞到墙上发出声响

　　洛九霄冲上去拉住他

　　可他一旦碰到他，他就开始乱抓，尖叫，颤抖

　　洛九霄并没有因为这些就放开他

　　竹商歪着脑袋，他的衣服散乱，头发乱糟糟的

　　竹商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洛九霄以为竹商安静了恢复了的时候

　　他开始去抠自己的手腕同时又去咬自己的胳膊

　　洛九霄不忍他伤害自己就松开了手

　　竹商站起来开始向床的方向跑

　　床那边还有开着的窗户

　　竹商是冲着窗户跑的

　　他越跑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