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请家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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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舟，上课了。”同桌杨一晗用笔戳了戳旁边人的手拐，嘴里嚼着学校门口的包子，吞下最后一口含糊道，然后将剩余的装好，往桌里一塞，转头面向他。
后者感觉到有人靠近，动了动身子，幅度不大，头依旧靠在交叠的手臂上，似乎没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正欲再次唤醒他时，只见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将自己牢牢遮住。
杨一晗抖了抖身子，转头便看到班主任站在她的桌旁，手里拿着本小学语文教材，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神情严肃地看着趴在桌上的男孩。
周围的世界瞬间安静下来，章舟缓慢地抬起身子，与老师来了个四目相对。
“你怎么回事？” “对不起，刘老师。”
两人异口同声，吸引了前排同学好奇的目光，啄木鸟似的眼睛一个个盯着自己，仿佛在看什么惊天大新闻，带着震惊、疑惑。
章舟当做没看到，毫不在意同学们投来的目光，只是用真挚的眼神看着班主任，解释道
“我昨晚没休息好，隔壁邻居家养的猫一直在叫，挺吓人的。”
“……”
什么猫能把人吓到失眠？你逗我呢。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会撒谎了，年纪轻轻，演技倒是不错。
“我朋友认识一位演艺圈的老师，你……”可以试试往童星方向发展，是个潜力股。
……？？？
我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老师你说什么？”章舟疑惑地盯着她，眼里仍是诚恳，不像有假。
难不成错怪他了……？
"咳，没什么，下课后跟老师去一趟办公室，我有事问你。“
”同学们，翻到古诗单元，我们开始上课……“
章舟闻言乖巧地答了声好，听话地将书从桌箱里掏出来，放到桌上。
随便一翻，便看到“古诗”两个大字躺在书的最上方，一动不动。
“？”杨一晗盯着他书角的页数，陷入了沉思。
几秒后，大张着嘴巴质问他“你会魔法吗？”
“我会魔法打败魔法，你想看看吗？”
男孩前几天坐在客厅练字，无意间瞟到电视上正播放的人物台词，记得当时某人还看得津津乐道，学会了就在他耳朵边重复。
等重复第四遍的时候，章舟忍无可忍，用桌上的薯片堵住他的嘴，拍了拍手，重新提笔练字。
耳边清净半刻，“咔嚓”——嚼着薯片的何醒还没放弃，继续用他的“妖言”迷惑他哥，恼的章舟心神不宁，字也不练了，起身喝水去。
何醒见计谋得逞，好奇往桌上眯了眯小眼睛，凑近一看，有个写到一半的字正扭曲地躺在本子上，与先前一排整洁的字体形成鲜明对比。
他拿起本子冲到章舟面前，手指比划着某个字，“哈哈哈哈，让你只会欺负我，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哥哥。”
某人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话说的欠揍想打人，尾音却往上扬，仿佛在隐隐勾人。
看着眼前离自己只有半公分距离的脸蛋，章舟细微地皱了皱眉，用手将巴掌大的脸往外推的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仿佛何醒是枚定时炸弹，连忙从手中扔出去，越远越好。
小孩毫无察觉，依旧满脸得意地看着他。
烦人精。
脑子里顿时冒出个词，盘旋在上空徘徊，久久不去。
夺下对方手里的本子，定睛看了眼，擦着何醒肩膀走回客厅。
没等到哥哥的任何回复，何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不是滋味。
刚要转身跟上他继续掰扯，就察觉到头被人不重不轻地拍了下，顿时愣在原地。
等转过身来，某人毫无愧疚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画面播放着他刚才看的视频，“用魔法打败魔法”
“……”
章舟是全世界第一大坏蛋！！！没有之一！
我再也！不会！理他了！
此下，托何醒的福，原话奉还，无比认真地祸害他人。
什么魔法，分明是之前学过的内容，这个单元的印象还挺深的。
说着在书上找到了对应的诗词，默念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啊，就是这句。
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山上有座寺庙，百尺般高大，站在上面都能摘到星星。
星星？
宇宙的星星吗……应该很美吧。
现在这个季节看不到，不知什么时候能仔细观察一下，也许，会挺有趣的。
“叮铃铃——”下课铃一响，满教室的小屁孩各干各的。
章舟起身，朝门外走去，一群人围涌在门口，
去上厕所的手拉着手，去小卖部的肩搭着肩，堵得里外水泄不通，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刚想开口，就看到班主任站在门外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数落着这群小鸡仔。
被“鸡妈妈”教导了一番后，个个低着头，方才你死我活、至死不休的斗争气焰瞬间偃旗息鼓。
”章舟，你跟我过来。“
办公室里，几位不同学科老师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没注意到刘老师身后跟着个人。
“坐吧。”拿了张凳子让他坐下后，进入正题，“章舟，我收到家长的举报信，说你打了人？”
听到这句话的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征，随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良久，他开口道，“没有。”
在他沉默的时间里，年轻的女老师看着他不为所动的表情，心里有了答案，她本想亲耳听到他说对，就是我干的。这样也许她会替这孩子求情，向受害者家长好言相劝几番。
可现下……她看着章舟镇定的表情，摇了摇头，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这才多大，就能镇定自若的撒谎了，是想不动声色地瞒过所有人吗？
长大以后还得了。
于是她十分严肃地沉下脸来，厉声教导学生，“章舟，你应该不想被叫家长吧？老师给你次机会，你说说为什么要打人，情有可原的话我会向对方家长解释。”
其余老师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纷纷放下手中的任务，转头朝这边看来。
刘老师朝他们摆摆手，示意没事，拿起水杯喝了口才继续道，“不说的话，老师只能让你家长来学校，后果可能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没打人。”
他死死咬着牙，手不自觉紧紧握着，又放开，蜷缩在腿侧，试图用正常的语气回答对方。
他明白自己终会被发现，最终是逃不掉的，只是没想到真相来临的这一天这么快。——快到他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这是必须的。
可是……他动摇了，年仅七岁的他有着先天的早熟，让他不得不懂的道理比其他孩子更多。
他也明白，如果这个秘密被发现，自己一定会被父母带回到原来的家。
谁会放任一个会打架、不懂事的坏孩子在其他家里住着呢？
何况自己的爸妈又这么爱面子。
于是他撒了谎，试图掩盖自己的恶行，用了最大的力气装饰自己的言行，
最终还是逃不过大人丰富的人生阅历，三言两语就能打破别人的美梦。
如同往里灌满私心的气球，被戳破时，停留在空中的一秒，似乎想要再挽回什么，却只能“嘭”的炸开，粉碎落地。
唐瑜接到电话时正在医院陪伴老人，了解到事情经过后嘱咐护士几句，便赶忙让司机驾着车驶往机场。
三小时后来到了静辉小学。
北城和南城只隔了五百公里，到达北城机场只需花一小时。
唐瑜下飞机后处理工作还耽误了点时间，赶到学校时学生已经快放学了。
走到办公室，只见对方家长已经坐在了座位上。她笑容得体地走过去向对方伸出手，眉宇间的紧迫在进门前的一刻便完全消散，此时只给人以礼貌从容的气态。
可惜对方不领情，抬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喝了起来，唐瑜见罢收回伸出去的手，也不生气，有条不紊地坐到对面的位置上，
往身旁侧目，这才看到自己家儿子站在一旁，没说话。
“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学会打人了？挺能耐啊你。”唐瑜沉声指责他，尽管老师还什么都没说，她也依旧不给孩子主动发言的机会。
“章舟妈妈，先别急，我们先看下监控了解下情况。”说完，调出监控画面呈现在各人眼前。
监控显示的时间为9月16日下午12点30分，三个男孩站在某条巷子里聊天，手里拿着根烟抽着，没过多久，其中一位就被人踹了一脚，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腹部嗷嗷大叫。
时间往后，就看到章舟从巷子的阴影处站了出来，他的脸暴露在监控下，清晰无比。
这下，想逃脱都无处可藏。
“章舟妈妈，说实话，小舟这孩子平常挺听话的，学习成绩也好，但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想不到他会打人，对方孩子也伤得不轻，他这一脚踹的看似很轻，但给人留了不小一块淤青，一周了都还没消呢。所以按照校规，只能家长带回去教导教导，过几天再送回学校就行。”
“我明白了，这件事确实是我家儿子不对，我会好好说他的，给老师您添麻烦了。”
“不好意思，你家孩子的医药费我自付，麻烦你发个账户给我，随后我让助理另外发一笔钱，当做我的一点心意。”
章舟看着母亲游刃有余地摆平两方，他依旧默不作声，只是双手紧紧攥着裤子。
直到手指泛白透着红，骨节突出，校裤上渐渐浮现堆积的褶皱，才开口道，
“可以不告诉何阿姨他们吗？我不想被他们知道。”
唐瑜盯着他漠然的神情，答应了。
去机场的路上唐瑜调开了司机，自己开车前往。
狭余的空间里只剩章舟和自己，一手搭着方向盘，打开了车里的空调。
寒气瞬间充斥整个车内，低温将章舟逼退到最右侧，紧紧靠在车窗上，身子下意识蜷缩着。
“为什么打人我也不问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反思几天，等回去你爸会和你沟通的。”
语气一转先前外人般客气，温和无害，仿佛她是全天下最善解人意的母亲。
章舟看着她的背影，失望情绪湮没过一丝仅有的幻想，
梦早该醒了。
在她没来学校之前，自己居然会以为母亲会温柔地安慰自己，轻声询问事情原因，像普通家庭的爸爸妈妈一样。
他应该早些明白，彼此相处不到几年，对方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工作，怎么会了解自己内心的想法。
室内的冷气一阵阵直逼面门，蛇行般钻进皮肤里，从上至下，无孔不入。
令人唏嘘、又讥讽。
体面有余的成年人处理事情面面俱到，亲生供养的母亲却打着善意的谎言，为你架上十字架的枷锁，拷在无边境的地狱里，生死自负。
最后，世人欣赏她出众的处事方式，而自己也被包裹上光鲜亮丽的外表，得到大人的夸赞，自己还得称赞她为好母亲。
多么可笑。
可笑到我偏不让你得逞。
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里叫嚣着。
快反驳她啊！！！
你一点都不想再做他们眼中听话的孩子了，不是吗？
那你还在等什么，万事总要有个开头。
逆反的种子在某个饥饿的晚上悄然埋下，
那时的他只剩自己，孤零零地在街上游荡。旁边搁置的热气却温暖了整个夜晚。
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
来到何家，好心人就更多了，
温柔的语初阿姨、亲切的沈叔叔、见面就给我红包的阿婆，做饭很好吃的张姨，
以及……何醒。
两个字在心里摩挲，抬头看向窗外。
泛黄的树影如电影默片，一帧帧闪过，只捕捉到一点浮光掠影，便失了踪迹。
画面一转，他看到面前的桌上放着牛骨面，以及对面坐着的人。
嘴巴不停往里塞着，鼓着腮帮子，对自己笑着说话。
脑子被遥控器操控一般，自动切换着播放频道。
这次他看到，平滑的皮肤被烙上块破了的皮，膝间的血顺着主人的幅度，缓缓涌动，淌到地上。
泥土瞬间染上鲜活的红，混杂着土黄，灌养着一旁稍露出半截腰的银杏芽，生机、又破碎
一幅具有生命力的色彩图。
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心里欲作生长的念头，被打消，不见踪迹。
他无意识勾起嘴角，微微上扬，闭上眼，周围安静下来，仿佛雪花飘落被暂停般，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边母亲冷漠的声音、夹杂着空气里的寒颤，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内心的安宁。
带着这份宁静，昏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请家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