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风缥缈［无限］》芗歆

13、小王子

　　脑袋昏昏沉沉的，陈辞兮努力让自己的眸子有了聚焦，他看向周围的镇民们，又看看身边的新镇长。
　　那些人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什么。
　　陈辞兮的头往后用力撞了一下，发闷的脑袋终于在痛觉中有了一点儿清醒的滋味，他听到新镇长说。
　　“来自外乡的人，你是否愿意将自己献给我们共同的镇子，献给你今后的家园？”
　　“你是否愿意抛弃世俗的尘垢，去往洁净的世界，为我们共同的家人祈福？”
　　“你是否愿意成为我们的信仰，成为祖辈的荣光，庇佑我们心中共同的信念？”
　　“你是否愿意以一己之力，护蝉之镇不再遭受洪涝侵袭，获得片刻宁静？”
　　“你是否愿意接替曾经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努力过的他们，成为新的小王子，接过他们身上的责任？”
　　“你，愿意吗？”
　　陈辞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那双黑眸无神地看着前面，镇民们同时走上前，低下头，嘴里重复着新镇长的话。
　　“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亲爱的外乡人，你，愿意吗？”
　　“愿意成为新的小王子，做我们心中崇高的信仰吗？”
　　“你，愿意吗？”
　　新镇长忽地笑开了，他转身看向镇民，大声朝所有人宣布——
　　“亲爱的镇民们，我听到了来着小王子内心的回答！”
　　“他说。”
　　“他愿意。”
　　轰——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陈辞兮忽然被身边的两个大汉从木桩上拽了下来，先前因为缺氧造成的后遗症还在，他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由着那些人把他的手脚捆住。
　　盛满了水泥的大缸被拖到了一旁，新镇长和靠前站着的几个镇民，托起被绳子捆着的陈辞兮，把他扔进了盛满水泥的大缸中。
　　下陷的速度很快，陈辞兮被捆着，动弹不得。
　　他慢慢感受自己的身体被水泥挤压，慢慢没过脖颈，呼吸越来越困难。
　　像被人用力掐住了喉咙，有一瞬间，陈辞兮以后回到了以前，那地狱一般的生活。
　　喘不上来气，没办法反抗。
　　一切都是被动的。
　　就连他的命运也是。
　　系统还在疯狂地叫嚣着，陈辞兮恍惚间听到了什么。
　　谁在喊他？
　　好像有点儿急。
　　一次，两次，三次。
　　支离破碎的意识被唤回来了一点。
　　“陈辞兮，差不多了吧！”陈辞兮这回听清楚了，原来是他那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系统一直在叫他啊。
　　仅仅一天多一点，白珂给陈辞兮留下的印象，被陈辞兮之前经历的十八年间所有人的都要好太多了。
　　虽然他并没有真正接触过多少人。
　　白珂又喊了陈辞兮一声，陈辞兮艰难地抬头，看到了上方，那个新任镇长带着虔诚的面孔，新镇长双手合十，睁开眼看着陈辞兮一点点下陷。
　　“还不行。”正把自己送进绝路的人说，“还要等一会儿。”
　　“你他妈还作？”白珂似乎是恼了。
　　“白珂，”陈辞兮不清醒，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他勉强笑了一声，“我把我自己交给你了。”
　　这话刚说出来陈辞兮就后悔了。
　　他明明知道的。
　　白珂没有义务帮他，更没有义务救他。
　　可是如果……
　　这是陈辞兮第一次试图把自己交给一个人。
　　所以白珂。
　　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希望，这次的信任，可以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陈辞兮闭着嘴巴，却无法阻止水泥进入口腔，水泥似乎顺着口腔进入了食道，不断冲击着他的身体，接着是鼻腔，耳朵，眼睛。
　　疼，真的很疼。
　　看不见，听不见，也动不了。
　　除了痛感，窒息感也令陈辞兮受不。
　　曾经的记忆一股脑儿地往上涌，他感觉自己掉进了黑暗里。
　　你会救我吗？
　　我认识了没多久的朋友。
　　就算你没有救我，我也心满意足了。
　　因为。
　　我多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时间。
　　足够了。
　　陈辞兮最后努力挣了一下，绳子似乎断开了，可他已经没了力气，双手抬不起来，只能任由自己彻底陷入了泥里，被困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碰到了大缸的底部，绳子尽数断裂，陈辞兮却无法睁开眼睛。
　　是不是死了，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陈辞兮！”意识消失前，他听到的是白珂着急的喊声。
　　盛满了水泥的大缸被众人围起，缸口有不少已经干得灰白了的痕迹。
　　时间过去了很久。
　　几个浮在水泥表面的气泡炸裂，新镇长带着众人跪倒在缸前，拜了三拜。
　　拜完后，新镇长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了一个锤子，猛地砸在了大缸上。
　　碰——
　　碰——
　　碰——
　　大缸被砸开了一个大洞，水泥缓慢地流了出来，新镇长砸地更快了。
　　碰——
　　碰——
　　碰——
　　大缸彻底碎了，碎片混在了水泥中。
　　水泥渐渐在四周扩散开来，被埋在里面的人也慢慢出现。
　　只有一个轮廓，陈辞兮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沾满了灰色的水泥，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嘴巴里，鼻腔里，耳朵里也灌满了水泥。
　　陈辞兮被人抬了出来，轻轻放在一旁干洁的土地上，新镇长走过去，手里端着一碗水，水里放着一把锋利的刀，他蹲下身，拿起了陈辞兮的一只胳膊。
　　刀子被取了出来，新镇长把碗里的水一点点洒到陈辞兮那只胳膊上。
　　灰黑色的水泥被洗刷干净，露出了苍白的皮肤。
　　刀子落下，陈辞兮手腕上渗出了鲜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碗里，新镇长命令人上前，把陈辞兮身上的水泥洗掉。
　　他的嘴被人强制张开，里面全是水泥，不见血肉，水流灌了进去，一些水泥从口鼻被冲了出来。
　　接着是鼻腔，耳朵。
　　那些人把陈辞兮的鼻腔，耳朵灌上水，粗暴地清洗着里面的水泥。
　　一遍，两遍，三遍。
　　白皙的皮肤被揉搓成红色，他却毫无反应。
　　眼睛被人用手撑开，一层薄薄的水泥盖住了他的眼球，水流倒入，水泥被水流冲走，原本明亮的黑瞳没有了聚焦，显得死气沉沉的。
　　陈辞兮没有意识，任人摆布，他的脸上全都是水渍，他身上的衣服被脱了下来，露出了变成灰黑色的皮肤，水泥的痕迹被清洗干净，皮肉展示在众人面前，皮肤上，大缸的碎片扎进了皮肤里，留下了一道道伤痕。
　　碎片被人取出，血珠渗了出来，做完这些，他再次被换上了一身新衣服。
　　完成这一系列事情后，他被放在大火旁边，大火将他身上的水汽烘干，火似乎燎到了他的皮肤，把苍白的皮肤烧得通红。
　　可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无知无觉。
　　新镇长走过去，让人把他扶了起来。
　　陈辞兮被两个人架住，新镇长说，“居民们，我们的小王子诞生了！”
　　他说着，用手沾了碗里的鲜血，点在了陈辞兮眉心处。
　　鲜血形成了一点朱砂，印在了那里。
　　陈辞兮被人绑在了木桩上，他的手无力地耷拉下来，脖颈处，被一条麻绳紧紧地勒住，腰上，胳膊上，腿上，麻绳遍布。
　　“接下来，小王子将为我们付出他们全部，为我们带来好运。”新镇长拿着刀子，在陈辞兮另一只手那里用力地划了一刀。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人们一瞬间向前，疯狂争抢着他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
　　新镇长被挤了出去，两个架着陈辞兮的人也阻拦不住疯狂的群众，他们被人们推搡，木桩不堪人们的挤压，麻绳被粗暴地扯开，陈辞兮的身体滑落了下去。
　　小王子被围在人们中间，鲜血被人们贪婪地挤压。
　　他的脸上，身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流出鲜血，又被人们尽数夺走。
　　人们在争抢，在喊叫。
　　而他们的小王子却毫不知情，他被人们当做玩具一样，被破坏，被强行取出鲜血。
　　他的衣服被撕碎，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大火依旧在一旁猛烈地燃烧，火势不断增大。
　　那张惨白的脸，眉心处那点朱砂鲜红夺目，在火光下，却也一样的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庙堂被他们亲手烧了，信仰被他们亲手毁了，可他们依旧选出了小王子，将他供奉在这片土地上。
　　激烈的争抢中，有人大声地问，“镇长，我们以后是不是都安全了！”
　　人群安静了一些，新镇长挤进人群中央，语气笃定，“是的。”他把玩偶一样的少年扶起，对所有人说，“因为我们的小王子会庇护我们直到永远！”
　　欢呼声，呐喊声，口哨声将阴沉的天破开了一道口子，身后的大火愈演愈烈，可人们不在乎。他们身上的水渍被烤干，连同那些担心和焦虑一起，消失在了灼热的空气之中。
　　人们雀跃着，周围的火光更大了，大到映亮了所有人都面孔。
　　月光被遮盖在了这无尽的热浪之中，周围的树影渐渐消失，湿润的泥土开始皲裂。
　　“你们这群怪物……”火中，出现了一个身影，那身影慢慢增大，苍老的声音冲破了这片即将焦枯的土地，也盖过了人们的呼喊声。
　　“你们是恶魔！”
　　人们被吓了一跳，他们把他们的小王子扔在原地，迅速后退。
　　“今后，如你们所愿，蝉之镇再也不会遭受洪涝的侵袭，因为那些被你们摧残的孩子们，他们回来了！”
　　“镇长？！”有人惊异。
　　大火中，那道身影越来越明晰，是那个被他们烧死的老镇长。
　　“他们回来了！”老镇长说，“你们的愿望，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