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亲》尘一心

5、来意

　　王力的手臂粗壮有力，他一脸坏笑，把推车抓住，说：“别走啊，阿智，我这次过来不是想欺负你，我是有挣钱的法子告诉你。”

　　李智一听钱，手顿住，他眼神慌乱的扫了扫王力的脸，说：“钱、什么意思？”

　　王力却说：“你弟弟这么养你一定很辛苦吧，你知不知道你是他的累赘，听说你弟弟经常出去打工，我估计只有你最了解他有多累吧。作为哥哥，出不了力，你难道不觉得可耻么，不过现在好了，阿智啊，你看你这娃娃做的这么好，我能帮你卖出去，让你挣大钱，这样你弟弟也就能不那么辛苦了，你想不想知道？”

　　李智磨蹭着想了一会，说：“什么、怎么、做？”

　　王力一看鱼儿上钩，诚意满满的说：“你呐，明天下午把推车推到那边的巷子口去，我到时候让人来拿你的货，三万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怎么样？”

　　李智又想了一会，问：“三万块、有多少？”

　　王力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个傻子……

　　转脸又嬉皮笑脸，说：“三万块有这么厚呢！”他抓住李智的手比了个大致的厚度，顺手摸了把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皮肤。

　　李智觉得很不舒服，赶忙又缩回去手，不过在知道有这么多钱后，他很开心，心里想的全是他终于可以帮阿正一把了。

　　“不过，”王力来了个急转弯，道，“这件事你不能先告诉你弟，你知道的，我们两个关系不好，上次还打了我，他肯定不希望我带你挣大钱，你说对不对。”

　　李智无比相信王力，用力点头，保证不会告诉李正。

　　李智回到家无比开心，可是他又什么都不能说出来。

　　过了一天。

　　李正没有注意到哥哥的异常，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听见哥哥说要收拾一下家里的手工。

　　李正没有回应，他赶时间吃饭，因为下午还很忙，晚上还要赶回家做饭，他吃得很快，还不忘在间隙中告诉了李智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相信陌生人，这过年了，什么骗子都有。

　　李智开心的点头，孩子般回答，不会被骗子骗走。

　　李正也没有多心，急匆匆收拾了东西，急匆匆下楼，走的时候哥哥还在屋子里收拾。

　　等六点下班以后，李正满心疲倦的回到家里，刚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喝口水，手机响起了。

　　那是他们夜店经理的电话，说是要他早点过去，晚上有个二楼贵宾VIP要收拾房间。

　　这个意思是，一个有钱人要在楼上干些人类共同行为。

　　李正简直见怪不怪，挂了电话做好饭才发觉屋里空荡荡的。

　　他喊了一声，“哥，吃饭。”

　　没人回答。

　　李正把这件破旧不堪的屋子找了三遍才注意到这屋子里根本没有他哥的影子。

　　不会的，以前约定好到点回家，绝对不能耽搁。

　　李正心急如焚想着，赶紧冲下楼，他冲到菜市场，这个时间菜市场正在收摊，李正一问才知道昨天王力来过，还跟他哥说了很久的话，走的时候李智可开心了，跟中了大奖似的。

　　一个开心的人，第二天怎么会消失？

　　李正见问不出什么，刚想走，老大爷多嘴问一句：“哎呀，小伙子，要不报警？”

　　李正面如死灰的脸转过来，声音低沉道：“不用，我去找王力。”

　　王力正在床上老婆孩子热炕头呢，手里夹着热乎饭菜，桌子边摆着一沓红钞，估摸着有三万块，夫妻两正在计划去泰国旅游见人妖呢，门让人一脚粗暴踹开，王力还没有看清是谁闯进来，那人二话不说先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连菜叶都没洗干净的菜刀，出来对着王力的饭桌来了一刀。

　　李正冷冰冰的问：“我哥呢？”

　　看着饭桌硬生生裂开一道大豁口，王力虽说混过也多年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嘴里哆嗦说：“你你你你你你哥，你哥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李正一眼瞥见了那一沓钞票，说：“你和我哥说了什么，他今天不见了，你让他去了哪里！？”

　　王力继续转移话题道：“你有毛病吧，李正，我只是和你哥说了几句话，你就认为是我把你哥给弄消失了么，你这想象力不该在这里，你该去做小说家！”

　　李正抬起刀，他看了一眼刀，说：“不承认是吧，反正我哥不在了，那我活着也没意思，”他看向了王力老婆怀里的女孩，疯狂道，“不如让你们一家下去陪我哥！”

　　那刀冒着寒光，眼看要落在女孩的头顶，王力一看这货疯了来真的，立马护住孩子，说：“别别别别，我知道我知道！”

　　李正掀了桌子，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凳子，“在哪儿？”

　　王力刚想说话，李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经理的号码，再一看时间，这个点的李正已经迟到了。

　　李正心底莫名其妙难受的要死，他冷冰冰说了一句跪下。

　　王力有点懵逼，看了看一旁的老婆跟女儿，老婆连忙让这个家伙跪下。

　　王力慢慢跪下。

　　李正用刀指了指王力，示意这个混蛋继续说，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那边的臭骂。

　　两种声音充斥在李正的耳边。

　　“我和你说啊，阿正，你别冲动我就是一时间财迷心窍，我不是故意把你哥卖了的…你别动我女儿，这些钱我都可以给你……”

　　“小混蛋老子给你开工资是让你迟到的么，你知道今天有几个VIP客户等着你收拾么，你他么的……”

　　一边祈求，一边嚣张。

　　“阿正啊，你哥让我给卖给了夜店的一个小老板，叫什么金王——”

　　“行了老子不跟你废话，以后别来金王上班，老子不想在看见你这种废物！”

　　两种声音重合了一下，李正的神经猛然扯了一下，要是他没有听错的话，电话那边有哭闹的声音。

　　“哥？！”

　　电话此时挂断了。

　　王力在地上一脸谄媚笑着，恶心的让人想吐。

　　李正是知道夜店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在那里女人可以和男人，女人可以和女人，甚至男人可以跟男人，那些隐晦的肮脏包间里收拾出来什么都不算意外，李正见识过这些恶心的黑暗，所以他害怕的手都在抖，一想到自己的哥哥被卖到那种地方，他扭头，目光阴冷的盯着王力。

　　王力见势不对，立即磕头喊大爷饶他一命，心底却有报警的想法。

　　李正似乎也猜到了他这样行为够他去拘留所蹲五天的了，于是威胁道：“我告诉你，如果你敢报警，我会让你以贩卖人口罪进去蹲几年，”他冷测测的目光死盯着王力的老婆孩子，声音沙哑道，“等你进去了，我会让你的老婆孩子不得好过。”

　　王力整个人腿都在发抖，没想到这个小子心底这么恶毒，瞬间毛骨悚然。

　　李正走了，出了门跑到马路中间拦住的士。

　　面对开着照灯的过路轿车，李正丝毫不要命的伸出手，人拦车行为让许多车惊一跳刹车在路边。

　　李正坐上车的时候，脑子里满是那些隐晦不堪的画面，他不能想象，或许是害怕和恐惧，他之所会把哥哥弄丢。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时间好好和哥哥说句话么。

　　他忽然想起来，好好教过哥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

　　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就连两个好好说话，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哥哥怎么会被骗呢。

　　可这算是什么问题呢，一个智力障碍者是最容易掉进陷阱的人，甚至不需要概率，一骗一个准。

　　李正在看见夜店的大门时就下了车冲出去，好几次车就差点撞到他。

　　司机吓了一跳，这里停着很多豪车，人流拥挤，车流更是堵塞，什么车都在这里走的特别慢。

　　李正跑进去的时候，一边给经理打电话，一边寻找后台的房间，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直接往楼上的VIP走去，他知道哪里有暗门，一开，要么空荡荡的，要么就是一股暧昧的声音。

　　没有，没有人。

　　没有李智。

　　除了哥哥，什么都没有。

　　李正疯了一样的在嘈杂的地方大吼大叫，可他的声音没有被任何人听见，一个认识李正的人见着李正急忙拉走这个家伙。

　　“李正你怎么回来了，经理因为你很生气。”同事说。

　　李正病急乱投医，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他是被卖进来，他是我哥！”

　　同事一听，立马道：“有，在休息室里，精神有点不正常。不过和你长得好像真的有点像。”

　　李正一听，来不及说什么冲到休息室的入口。

　　门被打开的瞬间，空无一人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哆嗦着抱紧自己。

　　李正认出来那是李智。

　　李智也缓缓把头抬起来，他在缝隙中看见了什么，目光一怔。

　　“哥！”李智道。

　　李智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看见什么指着李正的身后，还没有惊呼出声，一个黑影站在李正的身后。

　　李正反应之际，后脑勺遭到黑影重击。

　　巨大的嗡鸣回荡在颅内，李正一瞬间找不到任何方向，倒在地上意识有些模糊，一股黏腻从他的后脑勺蔓延至后颈。

　　一滴，

　　两滴，

　　血色就这么出现在他的眼前。

　　刚才那个同事站在李正身边，手里拿着棍子，脸色苍白道：“李正，你可别怪我，谁让你跟这个傻子有关系呢，要是被老板知道他肯定会把我给辞退的，”说着，他又一次举起棍子。

　　李智被满脸是血的李正吓得面色惨白，他不能明白什么是血，却很害怕，那股飘到鼻腔里的血腥味让他从骨子里害怕。他振作着爬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保护自己的弟弟。尽管他的动作笨拙，他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看着更笨了，可他还是扑向了李正。

　　在棍子砸下来前一秒，李智为自己的弟弟挡住了一击。

　　男人一看这傻子挡住了，手上的动作加大，骂道：“傻子，滚开！”

　　李智的哭声惊醒了一瞬间快要晕厥的李正，那些哭声他从小到大听见过太多。

　　哭，通常是因为李智在外面受欺负了。

　　李正几乎条件反射，本该倒下昏厥的他艰难睁开双眼，耳边闪过妈妈虚弱的声音。

　　“阿正啊……”

　　“妈妈要走了……”

　　“你一定要照顾好哥哥……”

　　“虽然你是弟弟…虽然…你才是应该被保护的那个。”

　　“阿正啊……”

　　“不要去埋怨你哥……”

　　“其实他很爱你……他的爱甚至超过妈妈……”

　　李智的哭声充斥在整个房间，可他并没有因为疼痛而选择闪躲，而是死死抱住李正，像是要保护李正一辈子那么久。

　　所有嘈杂的声音惊醒了李正，他凭着意志推开了李智，站起身一拳干倒这个男的。

　　随后顾不得脑子上的血，颠三倒四的晃晃悠悠转头去抓住李智的手就往外跑。

　　冬天啊，多么冷，两个人本能的向外奔跑，穿过人群，刺过寒风，不顾所有人的目光，直到到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才敢停下来喘气。

　　李正已经清醒过来，他摸了一把后脑勺，全是血，手上的血让他下意识注意到一边的李智。

　　他着急的靠近李智，上下检查着李智有没有受伤。

　　李智不舒服的动来动去，道：“阿正、没事、我没、事！”他肯定的语气让李正停下动作。

　　“阿正，血、”李智说着，想去伸手摸摸李正的脑袋。

　　李正躲了过去，“我没事，倒是你，哥，你怎么能听王力的话呢？！”

　　李智又把头缩起来，他埋着头说：“他说、娃，娃卖、钱。”

　　李正道：“那你也不能随便什么人的话都听吧。”

　　李智又把头缩起来更低，他整个人就跟那大鸵鸟似的，除了身子像个棍子似的，其他的都恨不得缩起来。

　　李正头疼的厉害，他靠近李智，用手把那颗脑袋抬起来，目光认真的看着李智。

　　“哥，你看着我。”

　　“嗯…”

　　“以后不要听别人说什么就相信，知道吗？”

　　“好。”

　　“以后只能相信谁？”

　　“阿正。”

　　李正叹了口气，松开手，可李智却拉住李正。

　　李正说：“怎么了？”

　　李智说：“阿正，娃娃，”他指着身后不远处那个依然闪亮在这座城市内的夜店招牌。

　　李正知道哥哥的意思是，娃娃还在那里，哥哥想要拿回娃娃。

　　李正拉着李智往前走，“不要了，娃娃不要了，哥，里面很危险。我们回家吧。”

　　李智有点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那边，还是选择和李正并排走在一起。

　　手机此时忽然响起来，来电人是温欢。

　　电话接通后，那边的的声音很嘈杂。

　　温欢热情开口：“李正，你在金夜附近吗，怎么刚才有同学说看见你？”

　　李正一愣，拉着李智走得步子加快，敷衍道：“你看错了吧，我在别的地方里，有事吗？”

　　温欢没有在意，她的目光望着对面马路边的两个人，有点失望，语气依旧道：“哦，没事，就是想和你说一声，学校寒假组织一个跳蚤义卖，摊位不要钱，先到先得，可以免费摆三天，你要不要带你哥来试试。”

　　李正没说话。他看着哥哥，即使在哥哥的眼底看见了期许的他还是气馁的拒绝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温欢，我最近在忙着找寒假工，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