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渍青梅》琥珀鱼尾葵

12、第 12 章

　　叶真知道盛乐他们回来了。

　　王烁兴致勃勃地开始整理照片准备布展，在群里@了一圈人，没@他。

　　他打电话给玩得好的师弟问情况，师弟还在他伤口上撒盐：“听老王说真哥你病了，怎么样了？布展要辗转好几个地方呢，都是体力活，人手够了，你别累着了。”

　　他又不是伤筋动骨要休养一百天，就掉链子了这么一次，就把他以前的身强体壮都抹杀了？

　　师弟“贴心”地慰问了他一番之后，给了他会心一击：“对了，真哥你知道新来的那个盛师兄吗？好牛B这人，老王说有他在，一个顶仨。老王采风时是多难搞定一人啊，他居然才进师门就把老王摆平了。”

　　“他入门晚，再老也是师弟。”叶真维持着微笑纠正道。

　　挂了电话，他纠结起来。他想参加，心里一个他不愿正视却明明白白的角落告诉他——他想见盛乐——但他拉不下这个脸。

　　叶真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关手机窝到书房画画，每次一手一脸颜料地出来，他都会觉得特别畅快，仿佛把不好的情绪都留在那张画纸上了。

　　今天他从书房出来后觉得好像还没把多余的思虑全甩干净，干脆在跑步机上跑了几公里，跑完之后逗了黑塞一会儿当做拉伸运动了。黑塞白天都会比较懒，叶真用逗猫棒指挥不动，损失了三根猫条才让黑塞运动了一小会儿。

　　他冲了澡，心情好到想自己动手做饭，做饭的时候他习惯性放音乐，才想起来手机还关着机呢。

　　开机，叶真瞥到微信页面跳出叶奕的名字，捂住耳朵，放着手机响了一阵子。

　　等手机终于静下来了，他解锁——13个未接来电和一长串微信。

　　这是叶奕的常态，每次一点小事就夺命连环call，他也没太当回事。他一边切菜，一边外放他哥的60秒长语音。

　　小乔姐总是开玩笑，说叶奕已经提前步入了中老年人生活，发语音都是发满60秒。

　　“臭小子你又不接电话！说多少次了一定得开机，万一有急事……等以后你工作了……”

　　不用听都知道这一条没啥用，叶真甩了一下湿淋淋的手，用指间直接去点下一条。

　　“你这个星期又不回来，也不来看看一一和叶玄。你别总是吃外卖……”

　　老话题了，下一条。

　　“今天和盛乐谈项目聊了几句，他说他今天搬家，我这一看，这不是你住那地儿嘛，难怪上次我提到要给你送东西，他说他顺路可以帮你带过去。你小子也真是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要是没事，盛乐搬家时你去帮把手露个脸。”

　　听到盛乐名字的时候，叶真就眼皮一跳顿住了动作，等到全听完，叶真觉得自己脑子宕机了，好像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用湿淋淋的手点了，又听了一遍。

　　他愣了一秒，赶紧去看时间，手都是抖的。

　　叶真着急起来，正想再问叶奕，叶奕又发过来一条，新鲜的。

　　叶真火急火燎点开，嫌弃他哥说话太慢了，恨不得放个加速。

　　“你也真是的，人家搬家都搬完了。盛乐说今天温居请客，你也来吧。就在你住的那一片，我去接你？”

　　叶真脑子里冒出来要不要装不在家的想法，不行，他哥知道他门锁的密码……他要不现在赶紧跑出去……

　　他忽然感觉到不对劲儿，他邻居的房子是装修好的，家具也有，当初邻居找他帮忙介绍租客时说的是可以拎包入住，还给他发过照片。他忍不住去翻聊天记录证实自己的想法，又一想，好像确实这段时间没见到过盛乐住进来，所谓的“搬家”和“温居”，好像也算合理……当初盛乐说要和他当邻居的时候他只想到了躲着就好，以盛乐忙的程度，肯定不会有太多时间住在郊区，没想到还有“温居”这一出。

　　叶奕又发过来一条，他心情沉重地点开。

　　“你别装没看见，我看到了对方正在输入。”

　　“……”

　　叶奕到之前叶真都有些心不在焉，还在继续纠结要不要去，脑子里一边拼命在编造一个合理的推辞借口，另一边却发现自己也冒出来了期待的念头。

　　他忽然有些沮丧，他从来就不是个纠结犹豫的人，且最讨厌的就是患得患失，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让他挺烦躁，特别是他刚刚花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恢复了平常心……

　　我是高反的时候把脑子烧了吗？

　　他下楼的时候看到了盛乐上次来给他送东西时开的车，拉开车门，叶奕在副驾上回过头来。

　　“正说到你呢，你对这边熟，选个地方吧。”

　　叶真一愣：“我选？几个人？”

　　叶奕摊手：“就咱们三个。”

　　叶真：“……”

　　他心里有些犯嘀咕，想起来该嘱咐盛乐一句别提自己高反的事。他俩自从上次一起去鱼子西星空营地之后还没见过面，盛乐在开车，他一直没看到盛乐正脸。其实他该问一声王烁那边项目的事，可叶真害怕勾起叶奕的好奇心多问，就没吭声，盛乐也没提。

　　幸好叶奕是个不会冷场的人，没有人接话也能一直叨叨叨说下去，他一会儿和盛乐聊聊他们的生意，一会儿和叶真聊几句家常，偶尔穿针引线给两人制造一下对话，明明是盛乐的场子，他却像个东道主。

　　叶真没想明白为什么温居最后就他们三个，怀疑这局是他哥组的，是有求于盛乐，所以选地方让他有些迟疑。这附近是郊区大学城，休闲娱乐都很学生化，全是些学生周末会去的小食店，鲜少有比较正式的大饭店。

　　虽然在川藏时他看到过盛乐吃泡面啃面包，但他总不好让盛乐拉他们去吃路边烧烤，想来想去，他试探地问：“你们想不想吃农家菜？”

　　因为他们学校位置离附近的几个村庄都不远，学校老师经常开车进村去买土产，一来二去，几个“张家鸡”、“李二姐羊汤”一类名字的乡亲自产自销的饭馆在师生间流行起来，味道一绝，王烁经常带着他们师门去搓一顿。

　　叶奕并没有弄清楚是在什么地方，一口答应。等到在叶真的指挥下车越开越荒，路越来越不好走，他有点儿傻眼。

　　叶奕给叶真使眼色：“很远吗？”

　　“不远了，只是路有点儿窄嘛。”叶真扒拉着前座往前看路好方便指挥，“这边有一家刘三姐烤鸡，是农户自己家散养的鸡做的。这家店是三姐妹一起开的，手艺不错，学校的老师经常去吃。”

　　他悄悄瞥了一眼盛乐的侧脸和后脖颈，琢磨着盛乐想不想吃农家菜。冷不防看到盛乐耳珠上有一粒小小的黑痣，真的很小，像是笔尖不小心点上去的墨渍。

　　“太好了，我正好想买些柴鸡蛋呢。”

　　盛乐稍稍侧头，那个小黑点随着动作在叶真的视线里消失了一下，然后又重新出现。

　　叶真心一跳，赶紧松开扒着前座的手，往后靠了靠，转头看向车窗外。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冬雪刚化，在夕阳中露出大片涂着新春气息的鲜嫩黄色。斜阳洒进车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盛乐被夕阳映照成金红色的那小半张侧脸，那个小黑点在视线里一跳一跳地晃动着。

　　“刘三姐烤鸡”就在刘家三姐妹自建自住的平房旁边，围了个院子隔开店和住房，旁边还有散养的鸡鸭，一边嘎嘎叫着，一边晃晃悠悠地在路边啪嗒着脚掌。院落门口有一只被拴住的大黄狗，看到有车停在外面，精神抖擞地叫了几声。

　　叶奕的眼睛亮了，下车就奔了过去，回头嘱咐叶真：“点菜就交给你了。”

　　“我哥从小就喜欢动物。”叶真跟盛乐解释。心里补充一句，特别是狗，要不是小乔姐觉得照顾不过来一直不肯松口，他哥可能会在家里开动物园。

　　“嗯。我知道。”盛乐回答，停车的时候从后视镜看了眼叶真，“你喜欢猫？”

　　“我小时候更喜欢狗，现在更……不对，其实猫狗我都喜欢，不过我外拍老是不在家，养猫方便一些。”

　　“你小时候更像你哥一些……”

　　叶真忍不住眯着眼睛追问：“什么意思？我现在不像了？”

　　“不是，我没其他意思。”盛乐卡壳了一下，叶真眯着眼睛的样子真的像猫，而如果要他用一种动物形容叶奕，他确实会联想到某种带着憨憨气质的犬科动物。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那时还不认识你，只是听叶奕提过你……高中时代，你哥总是把你挂在嘴边。”提起往事，盛乐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我第一次见你，远远地一打眼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啊，这一定就是叶真。你小时候五官轮廓都和叶奕很像，一看就是兄弟俩那种。”

　　叶真没想到盛乐会这么自然地提起往事，他以为他会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不想提的，毕竟后来盛家发生了那么多事，他虽然不了解细节，却也能大概设想到，刚被迫远走他乡时，盛乐一定过得不太好。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盛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