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到》東雨雨

2、过去

　　中午回家的路上，陆亦跟陆豫安肩并肩走着，他看出陆豫安不怎么开心，眼神一直望着天空弥散，手也环着身体，平时陆豫安中午回家可是最喜欢跟陆亦分享他听到的新歌或者是趣事了。
　　陆亦朝陆豫安面前挥了挥手，“今天怎么不说话？”陆亦放慢脚步小声的说。
　　陆豫安这时眼神才渐渐聚焦，微微低头望着陆亦。
　　他比陆亦高了半个头，一米八多的弟弟跟刚一米七一的哥哥，难看出谁是哥哥。
　　“没事的哥，我今天嗓子不舒服。”陆豫安小声的说，他担心陆亦没听清。于是用手语问他。
　　“你听清我说的话了吗哥？我没事。”陆豫安很快的打出一个接一个的手势。
　　“好吧，今天中午回家，吃什么？”
　　“哥喜欢吃的，昨天特意叫玲姨买过来的，回去做给你吃就知道了”
　　为了陆亦，陆豫安学的最好的一门语言是手语，从小要跟陆亦交流，照顾陆亦，他跟陆亦的手语都是一比一的好。
　　陆亦一开始连手语都不想学，他讨厌不会说话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在街上，学校等等人多的地，打手语是一件很羞耻的行为，总有些人，喜欢对这行为露出打量和鄙夷的表情。
　　社会不应该尊重残疾人吗？一个有道德，接受教育的健全或不健全的人，不应该要对其他人保有尊重吗？陆亦想到这个，他做不到，做不到忽略别人的眼光，所以尽量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希望每个人都能带有欣赏，至少不是嘲弄、可怜的眼神去看待一位有缺陷的人。
　　初二那年的夏天，为了救了一个被霸凌的同学，陆豫安和别人打架伤了手臂，到医院包扎回家休息几天。跟他打架的覃某却不服气，即使学校已经警告过他家，别再惹事，就在陆豫安去过医院的第二天，覃某就叫了一帮人去找陆亦的麻烦。
　　“小聋子？听得见我说话吗？”带头的男生染着黄毛，头发像是被烫焦了，他在巷子里拦住丢垃圾的陆亦，混混的身形比较高大，他们还有三四个人，陆亦不敢轻举妄动，也没有说话，听了这种侮辱性的词语，或许是习惯了，只是点了点头回答他的问题。
　　即使巷子不是很深，里头欠缺打扫还是灰暗潮湿，刚刚来觅食的流浪猫狗已经被他们吓走。
　　带头的不屑道：“哟，还听得见。”
　　“我忘记了，你是不是戴着个助听器？那个玩意挺贵的吧，你怎么这么败家？”
　　“聋子，你不是陆家人吧？”
　　陆亦攥着拳头，瞪着他。
　　“看什么看？”带头的嗤笑一声，“陆家可不会生出这样的残废，每天跟别人交流还要打手语，真的像小丑表...”
　　一群男的中间的声音还没说完。陆亦已经轮上拳头打中带头人的脸，但紧接着被后面的一脚蹬上小腿，陆亦那天本是准备回家吃午饭的，加上身体素质不好，一下踉跄倒在地上。
　　“废物就这点用，你是不是那陆什么安他哥？怎么越大的越没用……”带头的说完把陆亦的助听器扯下来，踩碎在脚下。
　　“你说谁没用？”愤怒又具有震慑力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陆豫安眼里充满着怨恨，这可是他哥哥。死死的盯着带头那一堆人。他带着包扎严实的手嘴里芬芳，小混混显然感受到对方的压迫感，但看到那包扎的手，眼底的轻蔑却是更重了。
　　“你们这群杂种，几个牲畜围着一个初中生欺负让你们很自豪？脑子没长就学会打人了？”
　　“你骂街呢大爷，好好养你的手去吧，关你什么…”陆豫安冲过去，闪身躲过带头的右勾拳，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随后一个格挡挡住侧身挥来的拳，小弟们见状急忙上前要大干一场，突然。
　　只见一堆人从巷口跑来。
　　“安少！”陆豫安叫的人三下五除二把混混擒拿了，陆豫安用力的踩了几下带头的小腿，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陆豫安骂了一声：“**，下次踩了别人的东西，记得道歉。”
　　陆亦被陆豫安扶坐了了起来，只见陆亦的耳朵里流着鲜红的血，眼里淌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泪，这是陆豫安除了接陆亦回家第二次看见他哭。
　　陆亦用手臂捂着脸，很痛，很安静，就在陆豫安碰到陆亦的一瞬间，陆亦的嘴里禁不住发出了呜咽。陆豫安轻轻拍了拍陆亦的背，侧过头抱着他。
　　“没事了，哥……都怪我。”
　　救护车本来是给小混混准备的，先把陆亦接去了。
　　覃某一群人或者是寻衅滋事，亦或是霸凌？档案染上丢不掉的污渍。想再见到陆家人已经不可能了。
　　那次之后陆亦戴的都是耳背式的助听器，他总是不愿意在外打手语，所以避开人多的地方。
　　陆豫安也是想起了什么，那天之后陆亦变了很多，“他真的在乎陆家和自己的关系吗？”陆亦没有告诉陆豫安，那群东西面对他说了什么，陆豫安隐隐约约也能猜到点。
　　陆亦似乎也在回忆着往事。他跟陆豫安的生日是在同日，只是陆亦凌晨出生，陆豫安晚上出生，他们本就不是亲生的，陆亦和陆豫安都心知肚明，这道隔阂就一直矗立在两兄弟之间，久久不能消散。
　　陆豫安总是希望时间能推翻名为不是亲人的墙，让他跟陆亦重见，重见这久违希望的碧天。
　　小时候陆亦总是被陆豫照顾着，好像他才是弟弟，才是小孩子，需要被精心照料。世人都认为“哥哥”这个身份，生来就是要勇敢，要坚强，为了守护他的弟妹而勇敢坚强。可这只是个称呼，陆豫安喜欢叫他哥哥，仅此而已，陆亦也想行这名为“哥哥”的责任，但是…
　　陆亦总是想“如果我耳朵听得见，身体再好一点……”“弟弟是不是不会这样子关心他，陆亦就要这样保护自己的弟弟，也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遇见。”
　　初中毕业了之后，陆豫安黏着哥哥更紧了，就差把自己绑在陆亦身上，跟陆亦融为一体。
　　弟弟总是不爱跟别人交流，不交朋友怎么行？他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到彼此谈婚论嫁，分家？

　　“哥，吃饭了。”陆豫安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做了你爱吃的番茄炒蛋和豆腐汤。”陆豫安对陆亦笑眯眯的，丝毫没有刚才的消极表情，他本就好看的眉眼一弯显得更有韵味了。
　　“好。”陆亦在家很少说话，除了某些时候。
　　吃完陆亦就回房间学习了。
　　陆亦跟陆豫安刚上初中就开始分房睡，一方面是因为不能打扰陆亦学习，另一方面是两个人这么大了，人都是有隐私的。但是陆豫安还是时不时到陆亦房间溜达，但只是一会，他害怕哥哥不自在，然后悄悄离开。
　　“安，去上学。”陆亦走出房间对陆豫安招招手说。
　　陆豫安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脸表情六神无主，听见陆亦叫他，立马清醒，“好的哥。”背着陆亦的书包和他一起出了门。
　　“哥，我都忘记你上次叫我弟弟是什么时候了。”出门没几步路，陆豫安就缓缓从嘴里冒出这些话。
　　“弟弟？……怎么突然说这个？”陆亦抬起头，看了安一会，就继续看路，街道旁边大都是一中的学生，天空没有一片云，今天是个好天气。
　　“你是我哥，叫一下不行吗。”陆豫安说着，把胳膊搭在陆亦肩膀上。再嘴碎几句，“不行吗不行吗。”
　　“哥，多吃点饭，快冬天了吃胖点暖和。”陆亦不是很瘦，但确是不够结实。
　　很小的时候陆亦的肠胃不好，最开始保姆玲姨在陆家做饭，陆亦吃的挺少，所以日益消瘦，后来陆豫安报了班学做饭，陆亦的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我吃多少都不胖。”陆亦笑起来说话，脸颊两边的酒窝也显得潋滟。“你做的，我爱吃。”陆亦对着陆豫安比划“我去买……奶茶喝，店里出新品了。”陆亦抖抖肩膀把陆豫安搭在肩膀上的手放下，径直往奶茶店走，他心虚的摸了摸红透的耳朵。每次陆豫安这样靠他好近，比考试还紧张。
　　陆亦对他弟弟，有除了亲人以外的感情。陆豫安跟他认识了多少年，陆亦就喜欢了陆豫安多久，可他却不能直视这份藏匿于心间的感情。
　　陆亦总是想“安要是知道了他哥喜欢自己这么久，应该会觉得很恶心吧。”或许陆豫安只把他当哥哥吧。要是我和陆豫安不是亲缘关系，我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去面对陆豫安，以一个健全人的身体去面对陆豫安就好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成绩一无所有。有时候想起内心藤蔓包裹深处，陆亦就不敢直视陆豫安，进退两难。那些自己在别人眼里引以为傲的优点，我也还是觉得不够与你相衬。
　　我曾在心里描画有你的未来，斑斓却渺茫。
　　对陆亦来说，陆豫安就像小太阳一样照亮了他，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在他那些无声黯淡又灰蒙蒙的时间里，像一个救世主一样突然出现变成希望。
　　暗恋就像一阵疾风肆虐如镜的水面，即使来势汹汹，也只会泛起涟漪，自己却被困在广彻天空的桎梏下。
　　陆亦享受现在，但更担心未来，担心陆豫安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又突然离开，就像…彩虹？他尽量去逃避陆豫安，等树根深，寸步难行。可是好像……已经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