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传之陌上三别》木青大人

95、第 95 章

　　青尘和小石头奔进来，忙着扶起崔文子，叫着：“师父！”我则迫不及待地奔出去，扑到师父怀里，叫着：“师父！”
　　师父拍拍我的脸，又朗声向屋内说道：“你虽磕了头，这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与你定一年为期，一年之后，我徒儿小英与你徒儿小石头，在太平顶上一绝高下，一斗剑法，二斗医术。届时，若是小石头赢了，我无话可说；若是小英赢了，我还要去找张陵讨个说法。”
　　屋内沉默了片刻，响起了崔文子的声音：“谨遵神尊教诲。明年今日，太平顶见。”
　　“哼！”师父哼了一声，拉起我，纵身而去。离去之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小石头，只见他情不自禁地追出屋子，在月光下仰起一张憨厚的面孔，满面的担忧之色。
　　回到北麓，师父问我：“你还睡不睡？”
　　此时天色已见亮，东方微现曙光，我虽然一夜未睡，倒也不觉得疲惫，乖觉地说：“不睡了。徒儿打水去。”
　　我本来想问师父，为什么要与崔文子定下一年之约，这份争强好胜大不符合她的个性。可见她老人家脸上分明含着愠意，心知她白日刚嘱托过我少和青帝观的人打交道，我却转头就来了个夜探青帝观，难怪她生气。
　　我打水回来，师父已熬了粥，做了春饼，她自己拿了无极花与花蜜简单吃了，对我说：“吃过早饭，换身衣服，去院中等我。”
　　我乖乖地吃了早饭，换下夜行衣，再简单地漱洗了一下，就来到院中，想着不知师父要训斥我什么，心内微微忐忑。
　　过了一会儿，师父出来了，也换了身衣服。她素日白裙飘飘，这会儿却穿了一身淡青色短打，素白小靴，纤腰用碧玉色的锦带束住，仙姿鹤盼，玉背蜂腰，于清丽绝俗之中又透着英姿飒爽，当真是美不胜收。
　　“哇！师父！”我闭不拢嘴，瞪着她。
　　师父被我吓着了，急忙上下打量自己：“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就是太——美——了！”我赞叹。
　　“少给我油嘴滑舌！”师父白了我一眼：“你以为拍拍马屁，就能逃得了责罚？”说着，亮出一柄宝剑。
　　我一惊——从未见过师父用剑，难道这是要对我行家法？
　　师父娇叱道：“看好了！”纤腰一扭，使起剑来。剑花开处，只见劈、刺、撩、扫、截、挂、崩、点、抹，快如闪电，力若雷霆，静如处女，动若脱兔，以攻为守，王者之气。
　　我看得目瞪口呆，如醉如痴之际，师父一招“龙兴入云”收了势，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对我说：“这是破天剑三十六式，我今日就传给你。”
　　我“啪啪啪”鼓掌，喝彩：“好精彩！师父您太牛了！这也是师祖教给您的？”
　　师父犹豫了一下，避而不答，说：“师父会的剑法只有这一套，你要好好学。这套剑法你若练熟了，对付崔文子对付不了，对付他的徒儿还是可以的。”
　　“师父！”我终于找到机会问了：“您为什么要与崔文子定下什么一年之约呢？”
　　“若不是用这个方法逼一逼你，你会好好学武吗？还有你那朋友小石头的事，你也不必操心了。以后，千万别再深夜自己跑出去。”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师父一切还是在为了我筹谋——她定下这个一年之约，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好胜心，而是想借此机会好好教我医术和武功，亦是逼崔文子好好教小石头。我忍不住扑上去去，紧搂住师父的脖颈，说：“师父师父，您真是太好了！”
　　师父拍了拍我的脑袋，把剑递给我：“快好好练吧，虽然咱们不求必胜，不过既是比武，还是要认真才好。
　　转眼练至中午，破天剑三十六式，我已经能约略使出十来招，比较熟悉的有三四招。师父赞道：“小英，你当真聪明得紧！当年他教我这套剑法，足足教了一年，我才能使个七七八八；能够熟练，倒是他不在之后的事情了。”
　　“他？”我问：“师父是说师祖吗？”
　　师父自觉失言，住了嘴，拿过我手中的剑，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不吃午饭，你自己做些吃吧。”
　　“那吃过以后呢？下午做什么？”我看着师父的背影追问。
　　“你不是打算去找你的好朋友吗？”师父说着，消失在房门口。
　　师父真是神机妙算又善解人意。我跳起来，喊：“师父您真伟大，小英就是您囊中的一只小猴儿。小猴儿也不做饭，去山里吃果子了！”说着，撒腿就往南麓跑去。

　　我才跑到山路旁，远远地就看见小石头提着扁担，水桶放在脚边，在石阶口翘首以待。
　　我开心大喊：“小石头！”奇怪，在青帝观见了一面，就好像破了冰，和小石头之间的尴尬消失无踪，又找到了从前的感觉。
　　小石头的心情也是和我一样，欢喜地说：“小英！我一直在等你——你师父有没有骂你？”
　　“我师父那么温柔，哪会骂我？”我边说，边看着小石头用扁担穿过水桶，扛在肩上，问：“倒是你，你师父怎么说？我有没有连累你？”
　　小石头含笑摇头：“师父说，我今日再挑最后一天的水，自明日起，改由大师兄剑羽门下的常字辈挑水，他老人家要亲授我七星剑和炼丹术。”
　　“太好了！”我雀跃道：“看来我这趟夜探青帝观，终究不算白费！”
　　小石头也笑，突然又有点垂头丧气：“学本事自然好，只是……今后忙起来，我们见面就难了。”
　　“大丈夫要以学业事业为重，”我说：“不可被小儿女情怀所系。”这是从前阿哥对我说过的话。
　　小石头用力点头：“小英，你说得对。”
　　我四下看了看，山路旁有棵百年老槐树，树枝旁逸斜出，有一枝长长的，一直覆盖到山路上方。我从怀里掏出一条明黄色的帕子，撕成两半，将一半交给小石头：“你若是想见我，就将这帕子绑在头顶的树枝上。我若是想见你，也是一样。”
　　小石头慎重地将帕子收好，我俩相视一笑，并肩往山下走去。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又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对着小石头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白玉做的酒葫芦，约莫一个手掌长，小巧可爱。小石头一看，吃了一惊：“这是我师父的酒葫芦！”
　　“可不就是那老头儿的！”我得意地拍了拍酒葫芦。
　　“为何在你这里？”
　　“昨晚老头儿把我夹在咯吱窝里走了一路，险些臭死我了。我岂能给他白欺负？正好看他怀里有这么个酒葫芦，我就顺手牵羊拿了来。”
　　“师父一定着急了！”小石头说：“你不知道，我师父有一大一小两个酒葫芦，大葫芦是竹的，装的是寻常酒；小葫芦是玉的，装的是绝顶好酒，他平常舍不得喝的，所以藏在怀里！这会儿不见了，还不知他会怎样着急呢！”
　　“原来如此。”我好奇地晃了晃酒葫芦，听声音有□□成满，又拔开锦缎包裹的软木塞子闻了闻，一股异香直冲顶门。
　　我从前跟着阿哥喝酒，属于酒量虽不大，酒胆却不小的类型。而且虽不善饮，却善识酒。这酒葫芦里的酒，一闻就是好酒，年头起码在十年以上。酒质澄清，香气绵长，是硕方的上等高粱所制。
　　小石头还来不及阻止，我仰起脖子“咕噜”喝了一口，哎呀，好香，好劲！入口甜，入喉不辣，可落到胃里，却是“腾”地一股火起，我晃了晃脑袋，大喊一声：“好酒！”
　　小石头放下扁担，摸了摸我的脑袋，担忧地问：“小英，你该不会喝醉了吧？”
　　“怎么可能这么逊？我才喝了一口！”我嘴上虽逞强，其实心已经突突跳了起来，这酒实在厉害，况且我没吃午饭，是空腹喝酒。
　　我将酒盖重新盖好，小石头看着我的动作，说：“不如让我拿去还给师父吧？”
　　“偏不还给他！”我说：“他又是夹我，又是凶我，我喝他一葫芦酒，也算公平！”
　　小石头无奈地说：“师父不是也给你磕头赔罪了吗？”
　　“谁稀罕他磕头？”我说：“那是因为他怕我师父，谁看不出来？”说到这里，我又好奇起来，问小石头：“小石头，你师父为何这样怕我师父？莫非他欠了我师父钱？还是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小石头挠了挠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大师兄剑羽入门早，他说十八年前，师父曾经为了神尊和师祖大吵了一架，之后师祖闭关不出，师父大醉吐血，是神尊用无极花将他救活，再后来，神尊就离开了泰山，而师父就成日里酒不离身了。”
　　我听着小石头的诉说，不知怎地，觉得其中藏着一个悠远凄婉的故事。
　　小石头又说：“昨夜你和神尊离开之后，师父又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胡言乱语，师兄师弟们都担心得很，大师兄说……神尊过美而不祥，你也差不多，都是……红颜祸水，让我以后少和你们走动。”
　　“真是岂有此理！”我气得一跺脚：“你们这些男人，亡国了也罢，酗酒了也罢，都往女人身上推！那你听不听他的话？以后还来不来见我？”
　　“师兄的话，我不敢辩驳。”小石头说：“不过让我从此以后不来见你，那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我心里一跳，避开了小石头晶亮的眼睛，想了想，扯开话题对他说：“小石头，你陪我把这酒葫芦埋了，等我哪天想喝了再挖出来喝。”
　　“这……”
　　“你到底去不去嘛！”
　　“去。去。”小石头点头称是，将扁担放下，和我离开石阶，在山林里找了一处阴凉地方，刨了个坑，将酒葫芦埋了进去，再在上面插了些树枝作为标记。
　　就这样和小石头边聊天边来回，直至黄昏时分，上山下山了十多趟，青帝观中的大水缸也终于满了。一夜没睡的疲惫终于席卷而来，我与小石头告别，迫不及待地想回北麓休息了。临走前，我对小石头说：“好好和你师父学习武功医术，一年之后的太平顶之战，你要赢我。”
　　“我不想赢你。”小石头的眼中尽是不舍之情，连连摇头。
　　“你想赢得一个姑娘的心，就得先赢了她。”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也许是为了刺激小石头好好学习。总而言之，我将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抛在身后，也将面孔突然被点亮的小石头抛在身后，起身向北麓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