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世事总难全，但求心无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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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水峰上，上官伊离端坐于高台，俯瞰碌碌众生，思绪渐渐飞远。
自南卫易主后，南卫国内便一直不太平，许多城池不愿归顺，不认乱臣贼子，许城便在其列。
近日，苍州那边传回消息，南卫已有攻打许城的准备，若是许城被破，便是开了一个口子，天楚的苍州和云启的兆丰郡也就岌岌可危了。
这些天，她都在思索此事。
她在回凤都的路上，遇见过一伙逃荒来的难民，其中还有两三个孩子和不少老人，个个瘦得皮包骨，面如菜色，他们或坐或站，在路边向行人讨要粮食。
那孩子个头小小，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唯独那双眼睛，干净又明亮，不染尘埃。上官伊离只看了一眼，便扭开了头。
她不敢看，可在凤都的这些日子里，那双眼睛却总是能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中，出现在她眼前。
她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她没法放任那些事情不管。
她不安心。她很痛苦。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她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殿下，有贵客至。”一女官轻步走到台下，通禀道。
高台四周遮阳的白色轻纱随风舞动，上官伊离扭头看去，透过白纱之间的缝隙瞥见了一道久违的身影。
那人站在霞光之下，含笑望着她，道：“云启皇甫绝凌，见过公主殿下。”
她站起身来，痴痴回望，不经意间红了眼眶。
皇甫绝凌得了应允，轻轻掀起纱帘，款步走到上官伊离身前，将人拥入怀里。
他的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
这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阿离。
上官伊离亦伸手环住他，感受这个踏实的怀抱，泪水沾湿了他的肩侧。
乍见故人，昔日往事悉数涌上心头，便不自觉地委屈起来。
曾经的种种，再也不能当做未曾发生过了。
过了好一阵，皇甫绝凌才轻声抱怨道：“阿离，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不来找我也就罢了，为何也不愿去一封信给我，告诉我你就是天楚公主，告诉我，你还活着？”
他松开了她，幽怨地看着她的眼睛：“听说莫离已死的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
“对不起，我以为，”上官伊离微微愣住，露出满脸歉意，“你早就知道了。”
“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啊，”皇甫绝凌笑了，“喜欢你，这才信了你的鬼话。”
上官伊离垂眸，红晕渐渐染上脸颊。
她并非不知他的心意，只是，他从前，从未说过这般直白的话。
皇甫绝凌见她模样，越发欢喜。他突然倾身向前，靠近了她。
上官伊离被迫仰起头，有些惊愕，脸颊的红却更艳了些。
皇甫绝凌伸手拾起她胸前的玉坠，嘴角噙笑，问道：“儿时戏言，还作不作数？”
上官伊离强装镇定，认真道：“千金不改。”
“不改？”
“不改。”
皇甫绝凌歪头一笑：“那我要你，随心而为。”
上官伊离怔了怔，皇甫绝凌又道：“阿离，我永远在你身后。
“你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我永远都在。”
上官伊离看着他，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抬着头，莞尔答道：“好。”
“我好后悔啊阿离，早知见你一面这般艰难，我昨日就该将你掳走的。”皇甫绝凌轻叹一声，似乎有些遗憾。
闻言，上官伊离面露疑色。
然而下一瞬，皇甫绝凌却俯身下来，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屏住呼吸，轻轻吻了吻她眼角的热泪，接着是脸颊的红晕，最终覆上了她温热的朱唇。
……
皇宫内，皇后才与皇帝一起批完公务，正在御花园赏花逗鱼放松身心，留皇帝一人接见大臣。
一位风尘仆仆的女官随人走到皇后身前，回禀道：“娘娘，凌王已见到公主殿下了。”
“知道了，下去吧。”皇后说完，又捻了几粒鱼食丢进池塘。
几支金色的鲤鱼争相游过来抢夺，在青青荷叶之下若隐若现。
皇后身边一位紫衣女官呈上托盘，道：“娘娘，臣有一事不解。”
“何事？”皇后将手中的剩余的鱼食放在托盘上，漫不经心道。
紫衣女官道：“娘娘就这么让公主殿下见到凌王，不怕她忆起从前的事，又要伤心么？”
她是皇后亲信之人，所以对于公主殿下之前的身份，她也略知一二。
皇后笑了笑，反问道：“从云启的兆丰郡至凤都，需要多久？”
鱼儿抢完了鱼食，各自散去，皇后沿着池边木栏，随其中一条闲走。
紫衣女官不懂皇后为何会问这个，却还是道：“骑马的话，最快也要十天吧？”
皇后点了点头：“凌王的文书昨日便呈了上来，而本宫与陛下今日才回应他，离儿身边的领军说，他在青水峰上站了一整日，不曾逾矩半步。他既能做到这般地步，让他们见上一面，又有何妨呢？”
皇甫绝凌日夜兼程赶到凤都，得知上官伊离在青水峰后，他确实很想将她劫走，然后狠狠质问她，这几个月她都去了哪儿，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她失踪的那些日子里，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起过他。
直到他真的看见了她，这个想法才被彻底放弃。
他不愿见她难过，也不愿她在意的父皇母后担心。
于是他写了文书呈递上去，以最正式的形式请求拜会天楚的公主殿下。
可谁知这一等便是一整天。
他站在高台附近，远远地望着台上之人孤独的身影，汹涌的情绪渐渐得以平息。
她看着苍茫人间，他看着她。
从日头高照，到夕阳西沉。风儿偶尔垂怜，吹起高台上的帷幔，让他窥得一瞬真容。
她的身旁有很多人，而她却仍是孤零零的一个。
幸而此刻，他重新站在了她的身边。
高台上，二人同坐一侧，上官伊离脸颊绯红未散，她羞赧地垂着眸，忽而又想起什么，扭头问道：“既然你先前不知我的身份，那你后来又是如何知晓的？”
皇甫绝凌眼神上瞟，似乎才发现自己遗忘了某件重要的事，忙笑道：“我夜访江府时，你那位妹妹告诉我的。”
上官伊离错愕，道：“你说的是……小瑾吗？”
皇甫绝凌颔首：“是她。”
“她还活着？真的是她？”上官伊离不可置信地抓住了皇甫绝凌的袖子，一遍又一遍询问。
“确实是她。”皇甫绝凌反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安抚，“那日之后……她应当是被江淮之带走藏起来了，这一回我也是误打误撞才碰上了她。”
“那你……”
“她说让你放心，”他知道她想问什么，遂道，“她在那边很安全，是她自己不愿走的。”
上官伊离轻轻松了一口气。
希望江淮之能够念及旧情，再护一护她。
如今边关局势不稳，以免出什么变故，皇甫绝凌不能离开太久，于是二人不过叙了一个时辰的旧，他就要启程回望江城了。
“本以为很快就能相见，没想到一等便是大半年，”皇甫绝凌从怀中取出一枚方戒，“这是当初说好，等你到淮安之时要给你的，如今，我带着它一起来找你了。”
方戒由一根黑绳缠着，成了一条项链，皇甫绝凌侧着身，凑近些许，双手环过她的脖颈，替她系上。
这枚方戒和皇甫绝凌右手食指上的那枚一模一样，却并非是同一个。
上官伊离低头望向胸前那物，轻声道：“谢谢。”
皇甫绝凌系好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又靠近了些，笑了笑：“我的好阿离，道谢只有这两个字么？”
上官伊离微微抬眸，看着眼前被放大的俊朗面容，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你……你想要什么？”
皇甫绝凌面带笑意，不作回答，一只手慢慢抚上了她的发丝，不等她反应，他又迅速后退，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我要这个。”
他依旧笑着，手上多了一条白色的蚕丝发带。
虽然也算得上名贵，但这条发带却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一件东西了。
……
皇甫绝凌离开后，上官伊离仍旧待在青水峰，一如往日。
到了酉时末，她才起身回宫。
见到了皇甫绝凌，得知徐瑾还活着，她的心情轻快了不少。
因为她每日都要出行，未免扰乱百姓的生活，所以车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开路，只有几名女官和车夫跟随，除了装饰豪华了些，其他与寻常马车无异。
而今日不知怎的了，行经某段路时，马车开始慢了下来。
上官伊离掀帘望去，发现前方挤着好些人，大部分都是书生模样，马车慢慢靠近，她也听清了他们的交谈。
“诶，王兄？你也是来买《李白传》下回的？”
“是啊，怎么，你也爱看？”
“那是自然，上回才写到李白因安史之乱被流放夜郎，我太想知道他之后会如何了，这不书肆一放出告示，我就赶来了。”
“要我说啊，他就不适合做官，他太狂妄啦，我倒是对他的诗更感兴趣些。”
“你想读他的诗？这还不简单！”又一人凑上来。
“仁兄何意？”
“你们可知这李白出自哪里？你去找一本……”那人左右瞄了瞄身旁的人，压低了声音。
“这这这，这不是禁书么？”
“嗐，什么禁不禁的……”
马车穿过人群，渐渐远去，市集的吵闹声便也远了。
上官伊离回想起他们的谈话，不自觉勾起了唇角，几声低笑从喉咙里溢出。
这个主意一听便知是谁想出来的，这世间懂她的人，不过那么一两个而已。
而这就够了。
误解也好，污蔑也罢，她管他们如何想做什么？
她要做的事，从来不是为了让他人感谢自己。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天地自有公道，总有实事求是、乐于探寻真相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世事总难全，但求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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