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言已

4、怪我

　　林初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记得刚刚许遇的那个欠揍的笑。

　　只觉得无语，却不自觉地看了那个人一眼。

　　许遇正盯着手机，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看着他的神情，林初有一股子想揍他的冲动。

　　两人安静了好一阵子，许遇放下手机，说：“车快到了”。

　　林初没看他，正研究着站牌上的公交路线图。

　　榕城公交在去年刚换的电动公交车，对比起之前的那款油车，电动就安静的多，以至于林初看着站牌，完全没有听到公交车进站的制动声，只有车彻底停下来，刹车才会因为缓冲发出声音。

　　许遇伸手在林初脑袋上弹了一下，问：“你想逃课？”。

　　林初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他上了车。

　　许遇这次还是刷了两次公交卡，林初看着很是不好意思。

　　车上依旧坐满了，两人并排站着。

　　“下次别帮我刷”，林初小声对他说，“听见没”。

　　许遇没有惯着他，问：“帮你省车费你还有意见？”

　　林初被他的话噎住，也确实，这一块钱的车费省了两趟，他确实可以留着买别的东西，可仔细想一想，许遇帮自己付了钱，那么他就不得不少花钱，可是明明不熟，为什么要做到这份上？

　　“有意见”林初想到这，沉默着开口：“你的钱很多吗？”

　　许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很久。

　　公交过了两个站，上来的人多了一些，许遇不得不握紧了扶手，他滚了滚喉结，俯身凑到林初耳边，低声说：“不多，但是够用”。

　　林初的右耳瞬间红了，也恼了起来。

　　这货想了这么久，就憋出来这句话。

　　林初隐隐约约看的出来许遇似乎不想给自己解释这个，于是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直到到了站，两人下了车，距离上课还有将近二十分钟。

　　林初走在前面，心里骂着学校大门，为什么离公交车站这么远。

　　人群嘈杂着，除了林初，都是清一色地穿着七中的校服。

　　他迈着的步子变小了些，脑子里又琢磨刚刚的事。

　　根本不熟的人，甚至都不算是朋友，为什么许遇会大方到这种程度？是喜欢给别人花钱吗？还是另有所求？可是自己一无所有，还是说，要花钱买一个友谊？

　　怎么想都离谱，林初不想再纠结，于是暂时放弃思考。

　　身后的许遇快步地跟上来，与他并行。

　　林初下意识地与他的肩膀保持距离。

　　许遇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开口问：“早上吃什么？”。

　　“？”林初走路的步子顿了顿，才想起来没有吃早餐。

　　可是都快到学校了，那里还有扭头去买早餐的道理？林初摇摇头：“不吃了”。

　　许遇料到他会这么说，拉着他去了学校旁边的巷子里，在烟火气中，有家不大的早餐店。

　　林初抬头看了一眼店名，“澄明小吃？”

　　在他正疑惑的时候，许遇已经轻车熟路地走进了店里一个房间。

　　林初跟上去，看见许遇已经放下书包，坐在那里了。

　　“这里的馄饨不错”，许遇看了他一眼，“尝尝？”。

　　林初没有拒绝，也放下书包，坐在他的旁边。

　　包厢的隔音不好，还能听到外面的顾客点单的声音，许遇看了眼手机，离关校门还有一段时间，又看了眼林初。

　　他正双手插着兜发呆，许遇有点想笑。

　　注意到旁边那个人的目光，林初回过神，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许遇笑了笑，问他：“平时早上都吃什么？”。

　　林初想了想，自己好像很少会吃早餐，一顿，他老实地回答：“一般不吃”。

　　其实许遇猜到了，如果他吃早饭的话应该会主动找早餐店，而不是需要有人提醒他。

　　林初没多想，抛给他一个问题：“你经常来这里吃早餐吗？”

　　许遇点点头，“来得及就吃”。

　　林初点点头，移开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开了个玩笑：“你平时吃什么牌的哑药？”

　　许遇愣了一瞬，被他这句话弄笑了，“你喜欢吃哪种？我请你吃好点的”。

　　林初也笑了。

　　这个玩笑似乎让空气变得温暖，林初放到口袋里的手也渐渐变热，谈笑间，老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碗里的馄饨颗颗饱满，水灵灵地浮在如浮萍一般的紫菜间。

　　两人捏着勺子，吃着各自碗里的馄饨。

　　热气往上冒着，许遇很快就吃了大半，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那个男生。

　　他吃的不快，碗里的馄饨皮伸展在汤面上，热气包裹着这一碗，许遇看他喝两口汤才咬下一个馄饨，有些着急。

　　“快点吃” 许遇说着，又囫囵吞下一颗馄饨，“时间不早了”。

　　林初无语，说：“早餐是享受，急什么”。

　　“我求你午餐再享受吧” 许遇说这句的时候已经吃完了馄饨，一口一口地喝着汤。

　　林初只好加快速度，可是在许遇眼里，他像个孩子一样慢吞吞地吃着碗里不烫不冷的东西。

　　等他吃完，许遇已经抓着两人的书包站在小吃店门口了。

　　林初看了他一眼，刚想接过书包，许遇就抓着两个包快步地跨出去了，“跟上”。

　　他刚吃完那一碗馄饨，想快也迈不出步子，只能小跑着跟上。

　　等他看到学校大门的时候，已经关了一半。

　　许遇正站在那里，他看不清眼神，只好加快步伐过去。

　　等他走近才看见许遇脸上无语的表情，好像在问他： “你吃碗馄饨可以吃二十分钟？”

　　他抿着唇，与许遇一起进了校门。

　　“我可以解释吗？”林初试探的开口。

　　许遇扭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你喜欢那家馄饨了”。

　　林初扯了扯嘴角，无奈地说：“不算是”。

　　“你爱吃馄饨”

　　“这不关馄饨的事”

　　许遇哦了一声，表情冷淡。

　　林初顿住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刺挠，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顿时想起来，他似乎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许遇为何要惯着他，自己不过是不熟的同学。

　　“对不起” 林初小声地说，“下次不会了”。

　　“？”，许遇被他的话吓到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遇瞪大了眼睛，“什么？我…怎么了？”

　　林初没说话，表情跟昨天那时候一样，说完对不起，眼里的光都没了，低着头默默走着。

　　这下好像轮到自己惹到他了，许遇烦躁地挠了挠头，“我没有生气啊”

　　林初没有理他，加快了步伐，进了楼道里。

　　许遇此刻像个哑巴，他顿时明白了昨天蒋明雨昨天的心情，却又搞不懂。

　　一个男生心思怎么可以敏感到这个程度？

　　已经开始早读了，两人先后进了教室。

　　看到许遇和那个新同学一起进来，蒋明雨用着看透一切的眼神看了许遇一眼。

　　许遇没理他，心里骂了他一百万遍。

　　林初坐到位置上后，再没有给旁边的许遇一个眼神。

　　一直到大课间，徐怀丽把林初叫去办公室谈话，蒋明雨才过来问他。

　　“遇哥，搞定了？”

　　许遇心里自嘲地笑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许遇搞得定吧” 杨思慧转身看了他一眼，嘴里吃着酸奶味的糖。

　　看到有东西吃，蒋明雨哪里还会管这么多，他直接把许遇丢到一遍，转身求着杨思慧给自己一颗。

　　许遇没有理他们的打闹，正思考着怎么回答，林初正好迈进班级的后门。

　　少年依旧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的打印纸，回到座位上就埋头写了起来。

　　许遇看着他这样，心里却有点莫名的不安，是什么呢？举报自己的？还是转班级？或是别的？

　　转念一想，如果他去了别的班级，或许不会像这样尴尬。

　　也挺好。

　　许遇也不再想，反正自己也管不着。

　　认真听了两节课，一放学，许遇掏出手机，却发现微信有个新朋友申请。

　　【“。” 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

　　有点眼熟，看了眼添加方式：“对方通过群聊添加”

　　是他那个很不凑巧做同桌还是同一个小区的新同学。

　　许遇点了通过，并发送了一个问号。

　　蒋明雨正好过来打算叫他一起去食堂，看到他正在看着手机，于是弯下腰盯着他的屏幕。

　　“遇哥，给自己发消息呢？”

　　许遇懵了一瞬，“什么？”

　　“微信名字不是你的吗？给自己发个问号干什么？” 蒋明雨一眼认真的问他。

　　他才发觉，两人的微信名撞了，都是一个简单的句号。

　　许遇脑海里闪过一瞬，那个人有点像是自己的另一面，内向、自卑、敏感。

　　是为什么呢？这样的两人碰撞在一起不是很矛盾吗？要如何相处？还是不再往来？

　　“想什么呢遇哥？” 蒋明雨的手搭在许遇的肩上，“我饿了，快走”。

　　许遇心里烦躁，站起身，跟着他往食堂走。

　　下楼梯时，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聊天界面。

　　林初没回，正想打字问他，手机却震动了一下，林初给他转账。

　　七元。

　　蒋明雨回头看了他一眼，“遇哥你胆子这么大了？志强在前面呢”

　　许遇唯独这句话听的很清楚，把手机收进口袋里，与刘志强擦肩而过的时候，许遇甚至还跟他对视了一眼。

　　食堂的人有点多，两人打完饭，坐在中间的一个空位置上。

　　蒋明雨只顾着自己埋头苦吃，似乎要将盘子里的饭一股脑全都炫近嘴里才满意。

　　许遇没什么胃口，只打了素菜，不紧不慢地吃。

　　他看了蒋明雨一眼，才发觉，早上的情景似乎也是这样，不过是位置调换了。

　　林初也跟自己一样没有胃口吗？还是单纯的不想跟自己吃东西？

　　许遇回过神，蒋明雨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今天脑子落家里了？”

　　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说话。

　　其实自己根本没必要在意那个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总是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是因为新鲜感吗？亦或是单纯的对他的性子感兴趣，可是这太蠢了，根本不像是原先自己会做的事。

　　还是说？喜欢吗？

　　绝对不可能的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喜欢上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男的。

　　“遇哥，我惹你了？” 蒋明雨吃完饭，看着许遇一直发呆，忍不住问。

　　许遇的思绪被拉回来，没有回答他，低头快速地吃完盘里还剩着大半的饭。

　　两人走出食堂，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很多，没有太大的雾，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蒋明雨心情格外的好，把手搭在脖子后面，哼着小曲。

　　许遇没有再想那些事，双手插着兜，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

　　【。：为什么不收？】

　　上面还有一条待收款的通知。

　　他觉得莫名其妙，回【为什么要收】

　　对面不再发消息，许遇十分搞不懂为什么他给自己转账七元。

　　两人回到班级，发现林初坐在位置上，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就撞上了许遇投过来的目光。

　　许遇的眼神依旧深邃，林初看不太清，可是似乎带了些许的困惑。

　　他径直走到林初旁边，问：“我惹你了？”

　　蒋明雨愣了一下，以为许遇是对着自己说的，立马回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看着那个新同学。

　　蒋明雨：“……”。

　　“对不起” 林初低下头，躲开他迎面而来的气场。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跟我道歉”，许遇冷冷地回答。

　　“快点收了吧”，林初接着说，“那个转账”。

　　蒋明雨懵圈了，两人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过交集！

　　“为什么？”，许遇皱眉。

　　“坐公交车的” 林初说，“还有早餐钱”。

　　许遇这才明白，他是在和自己划清界限。

　　“我们不是朋友吗？没必要算这么清” 许遇看着他的脸，回道。

　　林初只觉得脸上快速地红了，他可以察觉到许遇对自己的那道目光。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林初沉默了很久，才说出口。

　　许遇愣住了，虽然不是很大的数目，但是这个人好像下定决心地要算的这么清楚，自己都没有说什么，反而让他开了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遇有点着急，这是蒋明雨第一次见到他这样。

　　蒋明雨看着他们，两人说着让自己摸不着头脑的话题，但是他明显的察觉到了两人有些隐情。

　　沉默了很久，许遇看着他，说：“那就欠着，等我心情好了再收”。

　　林初没有说话，许遇也坐回位置上，只有蒋明雨一人看着他们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没多久，班上的人渐渐回来，杨思慧回来的时候，看着许遇黑着脸，问蒋明雨发生了什么。

　　蒋明雨不敢多说，说了句那两个人好像闹了矛盾。

　　杨思慧若有所思，昨天的蒋明雨，今天是许遇。

　　这新同学到底有什么魔力？

　　其他人找林初搭话，林初也只是点头摇头，淡淡的几句，可偏偏会在许遇身上有些表情，而今天变成这个样子，想必也是因为两人的性格致使的。

　　她总结出一个道理。

　　“都是你的错” 杨思慧指着蒋明雨。

　　蒋明雨：？

　　比那七块钱都冤。

　　下午放学，两人都没有说话，蒋明雨跟许遇走到公交站，看见林初上了网约车。

　　许遇只撇了一眼，站在雨棚下等公交。

　　蒋明雨摇摇头：“遇哥，到底咋了？”。

　　许遇看了他一眼：“就你看到的样子”。

　　蒋明雨坐的那辆车来的很快，许遇独自等了五分钟才坐上公交。

　　昨天在车上还有一个可以微笑的人，今天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像是朋友一天体验卡，到头来自己什么也没有，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痕迹，说过的话根本不值得被记住，谁都一样。

　　等他下车，到小区后门才看见，后门因为维修被警戒线围起来，旁边还放着居委会的一个维护通知，他只好绕道，回到家的时间比平时慢了很多。

　　家里依旧空荡荡的。

　　是这样吗，自己只适合一个人，独自生活，只与熟悉的人做朋友。

　　大概是被那个人影响了，他也变得心思敏感，亦或是这么多年来的孤独感在这次涌上心头。

　　他难得地陷入了情绪低谷，一晚上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