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余烬》顾远圆圆圆

4、四

　　陆时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拿出手机给父母简单地报了个平安后开始思考今天该干一些什么。他从来都是一个非常严格执行日程表的人，如果错过了某个事情他就会变得特别焦虑，但这次来京都他没有做任何计划，忙忙碌碌的过了二十多年紧凑的人生他觉得是时候短暂地休息一下。

　　先从参观一下这个房子开始吧。他一向对京都的建筑非常感兴趣，特别这次还订到了一个传统设计风格的独栋小楼，虽然空间不算大但是还算是五脏俱全。拿起洗漱用品，陆时顺着房间门口的楼梯往下走，低头一看却发现沈觉恰好正在从楼下上来。

　　哦，还有一个不是很好相处的室友算是美中不足的一部分。

　　“早。”虽然昨天的相遇不算很愉快，但是在充分的休息之后陆时觉得自己心情好上了那么几分，还是主动向他问好。

　　“早上好。”沈觉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并没有抬头直视陆时，而是继续低着头向上走了两步，随后停在楼梯的转角处，侧身示意陆时通过。陆时尴尬地点头致谢，只是楼梯间实在是太过窄小，他不得不也侧过身子横着路过沈觉。一股烟味瞬间窜进陆时的鼻腔，他讶异地低头撇了一眼这个面前的人，此时的沈觉和昨晚神秘又戏谑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面挂着青紫色的眼袋，还有干裂到起皮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蔫地倚在墙上。

　　“你还好吗？”陆时停住了脚步，沈觉比他矮了半个头，他不得不低头去观察一下这个室友的状况。

　　“我？”沈觉停顿了两秒钟，好像才反应过来，“我怎么了吗？”

　　你看起来糟透了老兄。陆时皱起眉头，但又觉得这么说似乎有点越界，也许他只是熬夜熬太久了。

　　“喂。”胸口被轻轻推了一下，陆时往后退了一步，“靠太近了，你到底要不要下去。”沈觉的声音微微透露着一丝烦躁，他把头偏过去开始侧着身体移动到上一个台阶。这时陆时才发现她们确实有些太过靠近，沈觉那双倦怠的乌黑眼睛似乎是贴着他的鼻梁掠过，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还没等陆时反应过来，沈觉又像猫一样灵活地侧身爬上了楼梯，随即转了个弯消失在关门声后。

　　陆时无奈地摇摇头，下楼走进洗漱间。清晨的阳光从淋浴房的窗户照射进来，透过窗户能看到后院里的绿植，正式夏季枝繁叶茂的时候，陆时打心底里感叹生活美好。洗漱完后他在不大的客厅里晃悠了一圈，除了一个老旧的电视和一张沙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后院也是小小一块地，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草木都在野蛮地生长。摆在后院小桌上的烟灰缸吸引了陆时的视线，他靠近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堆满了烟头，从颜色上来判断确实是才被消耗掉不久。

　　这家伙烟瘾这么大吗，看着白白净净的样子。陆时皱起了眉头，烟头被水泡出的腐臭和烟草味还是被他捕捉到，虽然对抽烟这个事情没有那么排斥，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尝试这些，保持永远的清醒，不对任何东西上瘾是他一直的信条。

　　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读了几个小时的书，肚子已经开始叫唤，他才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一顿完完整整的饭。干脆先去便利店解决好了，陆时翻身坐起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周边的便利店。

　　“喂。”客厅门口突然传来沈觉的声音，陆时直接吓了一跳，该死，这家伙为什么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你饿了吗？”沈觉倚在门框上，似乎是睡了一会他的面色看起来好一些了，头发已经打理整齐，还是穿着他那件破旧宽大的睡衣。

　　“啊是啊，我准备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吃。”陆时从地上站起来，路过沈觉向玄关处走去。也许自己并不该这么冷漠，但是保持距离也许是接下来三个月的上上策，陆时直接把沈觉打入“应该不会做朋友”的行列里。

　　“哦——”身后的人拖长了声音，跟随他来到玄关。

　　“你也要去吗？”陆时系好鞋带，转身看向他。

　　“为什么不呢。”沈觉穿上拖鞋，从陆时和门框的空隙中钻了出去，“我也饿了。”

　　陆时对这个沈觉这个动作有些哭笑不得，看起来像是一个什么都要抢在前面的小孩似的，是的，从沈觉眯起来的眼里似乎能读到他那种莫名其妙的腆足。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向便利店，这块社区其实离市中心还算很近，但是依旧都是以低矮的房屋为主，相比于东京这种地方，陆时还是更喜欢京都这种保留了很多历史感的摄影胜地。正午艳阳高照，陆时看着走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身影，想起之前的一些对话，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带着太多的敌意，也许尝试可以好好和这个室友相处一下。

　　两人在便利店挑挑捡捡了半天，最终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房子，沈觉把东西撂在门口低头一只手输着门的密码，一只手撑在门上，不料门竟然没有锁上，他一个趔趄栽进了玄关的地板上。上一秒还在感叹这一切仿佛又回到在美国上学时和John出去采买grocery的日常，下一秒陆时被沈觉的惊呼声吓了一跳，赶快抛下手中的东西伸手去拉起他。

　　“我的天啊陆时，你压根没有关好门！”沈觉扶着头，一把甩开了陆时的伸来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似乎还用日语骂了什么，但是陆时没有听懂。

　　“我怎么知道这个门怎么锁紧啊，我关上门了啊！”陆时也怒从心起，虽然自己确实做错了，但是沈觉刚刚骂了那两句让他又想到深觉对着他不熟练的日语嘲笑的表情，该死，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还真是有理了。”沈觉一把扒拉开挡在门口的陆时，提起地上的袋子三步并两步走回了楼上，重重的地摔上了房门。

　　真是不可理喻，怎么火气这么大。陆时也不甘示弱一般地把大门摔的震天响，他感觉到整个玄关处的房梁都发出了微微的颤抖。随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杯牛奶和几个面包，陆时回到客厅的地板上盘腿坐下，迫不及待地拨通了John的视频电话，势必要好好吐槽一下这个离谱的室友。

　　John很快接起了电话，此刻他已经回到加州的房子里，躺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抚摸着他的大胖猫：“嘿兄弟，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天啊我要疯掉了，我还不如去Morgan卷死。”

　　“谢天谢地，日本比纽约还吓人吗，我恨死纽约了。”

　　“室友比较吓人。”陆时欲哭无泪，只能狠狠咬下一口手中的面包。“我感觉他是racist。”

　　“noway！”John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胖猫从他的胸口跳下，用一只爪子扒拉着屏幕，“你看我家猫都生气了。”

　　“我觉得他歧视中国人啊，我一说日语他就笑，可是他会说中文，感觉中文说的特别好。”陆时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他把沈觉直接界定成一个racist好像确实很不礼貌，况且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都是中国人。

　　“他是日本人？”John皱着眉头，“我不太认识日本人，听说他们会比较在乎礼貌呢。”

　　“不，我觉得他是中国人，他叫沈觉。”陆时又咬下一口面包，似乎说道这里他自己都有点愣住了，电话那头的John立马露出一种“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是不是你太敏感了啊，你每次遇到什么新的人都表现的很有攻击性，那人家怎么会对你友善呢。老兄，不是我说，我第一次进到寝室看到你那张臭脸我天都要塌了啊。”

　　“这样吗？”陆时开始回忆John对他的“指控”，如果真的自己一直都是这样，那沈觉对他的态度也算是情有可原。

　　“天。”John大笑起来，“你是真的一点也没意识到吗？你俩看起来像《傲慢与偏见》的开头一样！”

　　“shut up John，thats a love story.” 陆时扶了扶额头，虽然John的类比真的很奇怪，但确如他所说，也有可能自己出了问题。陆时其实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在社交方面的技巧，他实在是习惯了走到哪里都是家长眼中的好榜样，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加上他擅长各种运动和游戏在学校里也是混的风生水起，优秀的外表又吸引了各种女生围在他身边。永远众星捧月的中心，却唯独在这里碰了壁。

　　挂断电话陆时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四周静的出奇，沈觉的房间就在客厅的正上方，但没有任何动静。他是睡着了吗？感觉他晚上似乎不会睡觉的样子。陆时迷迷糊糊地思考着，夏天的下午总是让人感到慵懒，在嗑上眼皮的最后一秒他的脑子里最后的念头是也许晚上等他起来可以给沈觉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