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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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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急诊待久简一然才知道最折磨人的是精神压力,夜班病人就像开盲盒一样,不知道下一次来的是什么人,有可能下一个很重,心就要一直提着,病人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样,他会反复去想自己有没有处理好,再能干再强的医生都会去想自己有没有疏忽。
之前急诊有个车祸,4岁孩子没坐安全座椅,直接从挡风玻璃飞出去了,抢救了6个小时,还是没了,抢救无效去世的孩子,一直到现在他还记着。
其实他不恐惧死亡,他怕的是不该死的死了,年轻的死了,他眼睛会热但又不能表现的怎么样,医生当着家属的面哭着说抢救无效,那就没有信任了。
简一然在医学院上学的时候,他的老师就反反复复告诉他说,在未来不管遇到什么原因导致抢救的病人要优先救命,生命第一。简一然到今天工作了,当他每天都在接触生死,他对这句话才有理解,只有生命是唯一要维持的。
拼命救人的时候,救的不单是一条命,更是给别人创造一个重来的机会,像简一然也多了重来的机会。
他终于得空吃饭,看见沈耀留给他消息,他边吃边问:为什么?你个小坏蛋给我饭里下毒了?我都吃了,吃坏了你负责,截图留证。
沈耀还没睡,他今天中午睡午觉了,晚上反而觉得很精神,大概是一天没怎么忙也就不觉得累,看见简一然的消息回:你吃了别人的口水。
简一然嚼菜的动作停了,低头仔细辨认,这菜看着确实像被谁动过,他脑筋转的极快,给陈三庞和李浩拉进群聊,骂道:你们两个鳖孙,偷吃爷爷的饭,不怕噎死。
李浩率先回:呦呦呦,送饭的人不一样,态度都不一样了。
陈三庞接道:国际部好贴心呀~又是鲍鱼又是花胶还有海参,是不是嫌你身体不太好需要补补呀。
李浩补了句:爷爷岁数大了,身体发虚不太活跃,能理解。
简一然脸红一阵白一阵,骂了一连串不重样脏话过去,不再搭理他们,继续给沈耀发消息:他们会遭到报应的。
沈耀想到两个人从椅子上摔下来的场面,他觉得简一然应该不知道,又说:那是你办公室吗?椅子坏了。
简一然回:我哪有办公室?没地方休息会去躺一下,椅子怎么坏了?
沈耀犹豫了下回:他们坐坏的,摔了一跤。
简一然发了一连串鞭炮的表情:万能的上帝知道我的委屈,感谢上帝。
沈耀嘴角荡着弯弯的弧度,又问:不是你朋友吗?
简一然回了一个发怒的表情:他俩不配。我要上班了,再见晚安。
沈耀把手机放下,家里静悄悄的,他却觉得雀跃。
李燃暴躁自卑,比赛却会有人欢送,拿着不是第一名的成绩也被人骄傲:禹洋结巴胆小,一句话要说很久甚至都说不出口,只是说了一句全乎话而已,11班的人高兴的跟他考上青北似的。
也没人会苛责禹洋肠胃不好给沈耀鞋子上带来的肮脏不便,他们只会一味的认同他。
沈耀现在觉得他被认同了,他从没觉得有人会认同他,不管他是好是坏,即便他内心深处知道是不对的,他还是希望有人认同他,而不是期待他,人不会一辈子一帆风顺,一辈子第一,从高处跌落真的很恐怖。
简一然就是Barry 说的朋友吧,也是和11班一样的朋友。即便他知道沈耀自残,即便沈耀不停的投诉他,纵使沈耀告诉他椅子上的螺丝是他拆的,即便简一然做着最神圣的工作,本质和沈耀这样的人不同,他还是相信简一然会认同他。
沈耀学校彻底放寒假,1月25号是农历新年,往年和公司股东吃饭是沈浩的工作,今年变成沈耀,沈浩自从查出艾滋病就被人当做洪水猛兽,他们怕的不得了,觉得和沈浩呼吸同一处空气都能被传染一样。
沈耀替代了沈浩的位置,拥有权力和财富,同时承担了他的责任。20号沈耀回星州,在私人会所和股东们吃饭。
沈耀穿的比较正式,一套西装,他去公司都这样穿,像那些人说的:“小耀啊,年纪太小,要多听叔叔们的话认真学习,在公司穿的正式一点,别像纨绔富二代似的,我们怎么能放心嘛。”
今天吃饭也不是沈耀的主场,他很少说话说白了是他不愿意和他们说话,例行公事而已。他们喝了些酒就脱离公司的内容,一个个解了衬衫上两粒扣子,话也越来越歪。
这也不能代表不是件好事,至少沈耀这半年来做的不错,他们高枕无忧,不然不会是这幅样子。
“小耀啊,你现在年纪其实不算小了嘛,交女朋友一定要……”说到这,那人不怀好意笑了一声:“注意健康,健康。”
“你爸爸呀,就是走错了路,色字头上一把刀!”
散局都是凌晨两点钟的事,各自的司机在会所外接人,那个让沈耀注意健康的人醉的不知所云,沈耀给了服务生小费,他被扔在了会所外的草丛里,等着他自己的司机来寻。
沈耀的车在停车场,他走段路正好吹吹风,会所里乌烟瘴气,他头很晕。星州的冬天和北京是不同的,是湿冷的,冷的不直白。
他没喝酒,酒桌上的小九九他也懂了,给服务生小费酒很容易被换,等他们喝上头在他们眼里的沈耀就是个小屁孩,也不会注意。
沈耀有时想通了,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大可以在酒桌上回怼一两句翻脸,不干了。但马上又想不通了,他得为他的责任压抑住他的情绪,那些人不是泛泛之交。
今年过年他想把沈亮带回星州,23号的飞机,沈亮却不太想回星州,他想蒋梦瑶和沈浩,也怕蒋梦瑶和沈浩。
华姨提前往他行李箱中塞几个娃娃陪他,这娃娃还是那天和简一然去游乐园简一然给他抓的。
简一然约沈耀去打拳,电话里简一然声音特委屈,说李浩和陈三庞自从上次偷饭事件孤立他,沈耀才不信简一然的鬼话。
但沈耀好像真没什么事做,公司忙完了,学校忙完了。沈亮乖了,每天就是做任务拿贴纸然后去贴墙,把长颈鹿、大象、狮子什么的贴在一块。一大面白墙,他想贴出一个动物园。
沈耀意识到轻松了不少。沈耀出门,沈亮也不缠着他和他出去,他的动物园缺个大门,贴纸的门太小,华姨抱着他,他自己拿水彩笔往墙上画。
这房子是沈耀租的,日后搬家有必要给房东重新刷次墙,只是比起沈亮的不安分,装修不算什么。
期末考完试后,离年也近了,沈耀觉得北京的车更不好打,但在北京买车更难。他租了一辆白色的宾利欧陆GT,和他在星州的车一样,开着习惯。
简一然六点下班,与其两个人分头跑不如沈耀顺路开车接他,六点晚高峰,说不准沈耀到了简一然还在路上,沈耀可以等人,但也不能白白浪费时间。
简一然下班出医院,身后有同事,虽然不是一个科的,但都认识,简单打了句招呼,然后他就看见道边停着一辆豪华轿车,车窗半开,露出沈耀的半个头,俩人对视,沈耀又把车窗摇上。
简一然和同事道声回见快跑去马路对面,坐上副驾驶问:“等多久了?”
“刚来。”沈耀问简一然要拳馆的位置,打转向灯开车离开。
简一然还想问沈耀年后什么时候回北京,他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就响个不停,吓得简一然以为喊他回去干活了,原来是李浩,一连串的消息:
你家国际部那么有钱吗?
你是不是被他包了?
狗富贵勿相忘!!!
别忘了哥们我!
接着是李浩发的一张简一然刚才上车的照片,又说:全院都知道今下班你坐上一辆宾利,结合上次的事以为你是隐藏款富二代。
你家国际部还有别的车吗?下次能不能开辆兰博基尼长长眼。
简一然回:滚。
陈三庞的消息紧随其后:你入赘了是不是?叔叔知道这事吗?
简一然也回他:滚。
简一然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认真开车的沈耀,等红灯的时候沈耀侧头,不明所以:“看我干什么?”
“咱俩贫富差距太大。”简一然感慨道:“同事都以为我被富婆包了。”
沈耀没觉得这车贵,比起公司的高层,他很低调了,但还是冷笑一声:“对不起啊,伤害到你的自尊心了。”
“这明天上班怎么和他们解释我没被人包养。”
“你同事都那么闲吗?”
简一然点头:“估计明天院领导就我这个作风问题要找我谈话了。”
沈耀无奈撇下嘴:“那明天我送你上班,这样行了吗?”
“你送我?”
“我是男的,他们就不会认为你被富婆包了。”
简一然冷不丁这么逗沈耀一下也挺好玩的,他不在开玩笑的频道上,显得格外认真,过分可爱。
沈耀不想打拳出汗,拳击馆楼下是咖啡馆,他想坐在那,奈何简一然的碎嘴子,开始还算劝沈耀,后面直接激他,说他绣花枕头不中用。
沈耀漠然看他一眼然后上楼,简一然跟着他,刚走门口,教练就问简一然:“哎你那两个朋友今天没来啊?”
“我和他们不熟。”简一然说完和沈耀往馆内走,又对沈耀说:“我现在的思想境界,审美高度已经向你看齐,和他们都不在一个世界。”
沈耀瞥他一眼,简一然没脸没皮的又问:“那我是不是你最要好的朋友。”
“你多大了?”沈耀不咸不淡问。
“我今年还没过生日呢,算25吧。”
“我还以为你5岁呢。”沈耀不紧不慢的回:“亮亮都知道人不会只有一个朋友。”
“那不一样。”简一然带沈耀往试衣间里走:“要分一二三四五,我排第几呀。”
沈耀不答,简一然拿钥匙开自己的柜子说:“你在我这可是第一哦。”
“医生是理性的。”
“你又说医生,你总用医生的眼光看我,我不是说过下班我就不是医生了吗?面对你我也不是医生,我如果是你的医生,我们就是剥夺性关系。”简一然停了几秒又说:“医生是理性的,可我对你,是理性的退让。”
沈耀愣了一下,再侧首对上简一然的眼睛,好像有一丝雀跃和惊喜悄悄爬上心头,像浸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一下,只是很快又平静了:“等会儿打你的时候,你最好也退让。”
“那我不是傻子吗?”简一然木楞的说。
沈耀把自下而上脱卫衣,里边的短袖往上身跑,简一然眼睛往下一瞥能看见沈耀漏出来的腰,比沈耀的脸还白些,简一然没在看,往外走,谁知沈耀叫他一声:“你去哪?”
简一然回身,偏沈耀还是个扭过腰的动作,腰部露的不多,却平白的让人觉得很暧昧,腰特别的柔韧狭窄,让人看了忍不住把衣服掀起来掐上去。
简一然摸着脖子说:“我去拿手套,你换好了出来,我在外边等你。”他快步走出试衣间,在一个没人的拐角喘了两口大气,又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骂道:“不要脸,清醒点。”
沈耀的裤子舒适宽松,运动没问题。他抬起左胳膊看一眼小臂上的刀伤,伤口愈合的非常好,只剩红红的疤痕,需要时间让它自己慢慢消失。
这也是沈耀不想打拳的原因,他要把他的伤口漏出来,可刚才被简一然一说,他忘了这回事。简一然进来手里拿着护具问:“怎么了?”
然后简一然嬉皮笑脸的伸出自己的右胳膊给沈耀显摆道:“你看咱俩这一不一样?我手法好吧,我告诉你,我以后做手术一定是最漂亮的手术。”
简一然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盖还未恢复如初,虽然开始长甲,却疤疤赖赖还有死皮在上面,十分丑陋。
但看他的左手就知道他的手本该很好看,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干净,能清晰地看见他手背的脉络和青筋。
和简一然一比,沈耀觉得自己这点伤不算什么,或者是说,还有一个同他一样的人。
简一然看着自己的手叹了一口气:“再干两年手就不能这样了,来回消毒都磨损了。”他把手往沈耀面前送:“喜欢看再看会儿。”
沈耀递给他一个‘滚’的眼神,走出了房间。
沈耀戴上拳套,简一然站在他对面挑衅:“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诶?你会不会呀?”
沈耀之前学过几天,当时桑夏让他发泄情绪他觉得打拳很适合发泄情绪,后来公司出事他没时间去了,不过简一然这几句话说的很欠,沈耀很想打他。
几拳打过去都被简一然接住,他还像逗小猫似的,这让沈耀联想到公司里的人和事,莫名很愤怒,劲也用了十足十,他把自己的情绪全都转化成体力发泄在简一然身上,再回神,简一然已经被他压在地上打的咳嗽两声,拍着他的后背说:“好汉饶命,甘拜下风。”
沈耀想,怎么真是个傻子。
他站起来,把手套摘了拽他起来,简一然又说:“刚下班,状态不太好,下次和你认真比。”
出拳馆,天黑透了。简一然问沈耀想吃什么,沈耀不知道,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欲望很低的人,现在什么都可以。
大了,财富多了,反而没什么执着的了。读高中时,他还执着成绩考青北。现在他只想平静,如同那天一样的平静闲适就可以。
简一然提议吃火锅,沈耀和简一然坐上车,沈耀问:“你很喜欢吃火锅吗?”
“那你想吃什么?”
“都行。”沈耀发现简一然和自己差不多,两个人总共一起吃两次饭,都是火锅。
“我艹——”简一然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沈耀横扫他一眼,简一然捂着嘴,过一会儿放下手问:“你不会是觉得我很老,和我有代沟吧?”
“你确实不年轻了。”
“我17岁读大学,我是我们院里最年轻的。”简一然绞尽脑汁想着上次简则灵说的餐厅,愣是没想起来,只能说:“要不吃,全聚德?”
沈耀轻声叹气:“还是吃火锅吧。”吃火锅能涮点青菜吃,刚运动完,烤鸭太油腻。
“我很老吗?”简一然钻牛角尖的问:“我毕业的时候才25,你知道博士生25岁是多年轻的存在吗?”
“你□□ 号几位。”沈耀嘴角轻扬。
“□□ ?我想想,七位吧好像,哎我这个□□号现在是不是特别牛?你们现在得十好几位了吧?要不要哥把号给你?不过现在还有人用□□吗?不都用微信吗?”
“用,表白墙。”
“表白墙是什么?”简一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空间呀。”
简一然似乎想和沈耀极力有联系,证明他不是老古董又说:“我以前还在□□空间偷菜呢,你偷吗?我跟你说,我的农场特别富有,我——”
沈耀完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去哪家火锅店吃?”
简一然知道沈耀不想和他聊下去,可他已经钻进牛角尖,长吁短叹:“我真有那么老吗?天呐这个世界疯了,刚从学校出来我就成老人了,我只是读了8年书而已。”
沈耀见他愁眉苦脸,一直说个没完,又觉得好笑,他在他们那行业里自然年轻,非要和沈耀来比,无论怎么比都是不年轻的。
到火锅店,闻着火锅香味沈耀有胃口了,简一然却没胃口,那沈耀就更有胃口了。
吃完饭,简一然还在纠结年龄的事,一直到沈耀把简一然送到他家小区门口,简一然下车后还不死心的指着自己问:“我真的老了吗?”
沈耀伸长胳膊关上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