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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看见我的狗了吗？”
梦境的主人是个梳马尾的小姑娘，个头到成赟肩膀，脸圆乎乎带着婴儿肥，看起来像个刚上初中的学生。
“她大概有这么大，”女孩双手比划出一个篮球大小的轮廓，“是只小白狗，左耳和右眼是黑色的，哦对，尾巴尖也有一抹黑色！我昨天忘记喂她了，今天就怎么也找不到它。”
女孩很是焦急，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眼泪哗啦啦往下落，“我把家里找遍了，哪里都找不到它，我不知道她还会在哪里，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也许她被我饿死了……”
看女孩突然泣不成声，成赟有些慌张，她忙摇头，“抱歉，我没见过，不过——”她说着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她们正站在一个装修风格混杂的客厅里，泛黄的墙纸和地砖，木制沙发上老旧的抱枕和脱了丝的沙发套都在诉说着这间屋子的年龄。
“——我可以帮你找找，屋里没有的话也可以出门找找，它也许在你没注意的时候跑出去了。”
女孩听了她的话却呆愣在了原地，就好像大脑突然罢工，连哭泣和呼吸都忘记了。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自成赟手中夺走了金钥匙，包裹着它飘制半空，而后忽然将其扔下。钥匙砸到成赟头上，将她传送出了梦境。
成赟只在梦的世界拥有与活人无二的感官，因此即使被重重砸了一下，回到黑色空间后她也立刻感觉不到疼痛了。一群细碎的白色光点托着金钥匙，将它送进成赟手中，而后归于虚无。
“看来你不小心以托梦的方式进入了噩梦，”捕梦网之神的声音响起，“那可是个极有风险的行为。”
成赟记着祂拿钥匙砸她的事情，冷哼一声，“死人能有什么风险？再死一次？”
“你无法自行退出噩梦，而以托梦的方式进入噩梦的每一分钟都会被算作托梦时长。也就是说，”祂慢吞吞道，“如果这是一个很长的噩梦，当你终于能够从中离开时，你已经欠下了巨额的托梦时间。哎呀，也不知要拦截多少个噩梦才能还清呢。”
成赟哑口无言，心有余悸，忙仔细检查手中的钥匙，果然，剩余的托梦时长减少了近一分钟。
她这下心里一点不满都没有了，“谢谢！幸好你来得及时！”
捕梦网神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反应，祂不疾不徐地继续，“处于梦境中时，每个意识体都会参与梦境的构造，而这些构造有时是不相容的。就比如刚才，梦境主人构造的世界只包含房屋内的区域，对于梦中的她而言，‘门外’是不存在的。而你提出了‘外面’的概念，于是门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创造出来了。对梦境的主人来说，这种创造是无法被理解的，所以。如你所见，她卡在了原地。”
成赟听了既惊讶又有些后怕，“这种冲突会对她造成影响吗？”
捕梦网之神却说，“现实世界的事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属于她的捕梦网还亮着，这至少证明她还拥有做梦的能力。”
“她不会被困在梦里吧，如果一直在同一个梦里，也算拥有做梦的能力，不是吗？”
捕梦网神这次回答得干脆，“不会，至少她没被困在那个噩梦中。”
成赟闻言拿了钥匙，抬手靠近属于女孩的捕梦网光球，还没触碰便感知到，这个光球已经恢复了可以正常托梦的状态，这意味着刚才那个噩梦已经结束了。
“不对，按照你说的，一个梦中只能有一个意识体，不然就会有危险，那么托梦为什么就没事？”
“托梦并不发生在真正的梦中，它发生在梦的准备间，”祂说着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一个易懂的解释，“就好像游戏的登陆界面，要点击开始之后才能进入真正的梦境。”
成赟听了点头，再开口却质疑祂，“你真的是神吗？怎么这会儿连人类的电子游戏都知道这么清楚，而你几句话之前还在说自己对现实世界没有了解。”
捕梦网神语气无奈地纠正，“我不是对现实世界没有了解，而是无法直接获取现实世界的信息。至于人类的电子游戏，我在梦境中见过无数次，当然清楚它们是如何运作的。”
这个解释也算合理，成赟本也不在乎这凭空冒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管它是神是鬼，能让她给家人托梦就行。她没再和祂说话，闭上眼默默在心中计划起下一次托梦如何分配时间。
此时距她车祸死亡已有十天，不知道父母是否安好，何君涟又有没有帮她把生前的隐私信息清理干净。她最近才想起来离家前藏在衣柜深处的日记本，那是她初中时的日记，忠实地记录下了她在初中三年暗恋过的七个男孩子。
她应该让何君涟把它偷出来烧掉。
和一周做不了两三次噩梦的邱家两姐妹不同，成赟新分配到的小姑娘噩梦做得可频繁，成赟还没来得及规划好托梦时间的分配，新来的捕梦网就拦截到一个新的噩梦。
成赟这次谨慎多了，再三确认了金钥匙在口袋里好好地收着，和她的皮肤没半点接触，才触摸光球拦截噩梦。
大概是上一个噩梦没有做到结局就结束了，这个噩梦中，梦境的主人公还是在寻找她的小狗。成赟扮演着梦主人，把这间装修不拘一格的房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个用来收纳用过的习题本的纸箱子侧面找到了饿得奄奄一息的小白狗。
她没能把小狗抢救回来，找到它时它还在喘气，当她捧着它进了厨房，准备给它找点吃的的时候，它已经没气了。
噩梦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结束了，成赟退出梦世界时仍然不太明白这为什么是一个噩梦。在邱煜和邱曦的噩梦中，不论她的意识对这个噩梦有何看法，她都能很清晰地在梦主人的身体中感知到恐惧。邱曦见到自然灾害就心慌得不行，邱煜则一进入童话城堡就感觉浑身紧绷。可在这个寻找小狗的梦境中，梦主人除了找狗的时候心跳快了些，情绪焦虑了些，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和噩梦挂钩的感受。就连发现小狗去世的时候，这具身体都不怎么难过。
梦境是如何被分类的？判断一个梦是噩梦还是不同的梦的依据是什么？成赟有满脑子的问题想要问捕梦网之神，可不论她怎么尝试，祂都像从不存在一样不作任何回应。
找小狗的噩梦这个新来的小女孩一周内做了五次，有的梦剧情完整，成赟跟着噩梦剧情把小狗领回家，陪它短暂玩耍一会儿，然后一个恍惚时间就快进到了满屋子找狗的时候；有的梦直奔主题，上来就是在纸箱角落里饿得奄奄一息的小狗。在这些噩梦中，屋子的布局装修会改变，小狗的品种颜色也会改变，唯一不变的是发现小狗的地点和小狗无法挽回的饿死结局。
成赟自打当了捕梦网精灵以来就只能在别人的梦境中活着，没有逻辑的噩梦经历得多了，就特别想在其中找出些规律和动机来。她耐心地等了一周，凑了十五分钟的托梦时长，花了其中五分钟听何君涟的“销毁任务”报告以及葬礼八卦，五分钟和母亲聊聊天，两分钟去看一眼父亲，剩下的全用在了这个新认识的小姑娘身上——她真的很好奇她是不是真的曾有一只被饿死的小狗。
如果说邱煜的“梦境加载界面”是个美丽壮阔的奇幻世界，这个小姑娘的就是个过于注重现实感的软科幻世界。没有飞在天上的鱼，也没有建在悬崖边上的秋千，这里最不合理的事物不过是一台在全息显示泛滥背景下的普通台式电脑。
小姑娘大概是个网瘾少女，成赟进入梦境时她在电脑前打游戏，尝试同她搭话时她在打游戏，直到她离开梦境的前一秒，她仍然在打游戏。这期间成赟问什么她便答什么，眼睛却始终盯着电脑屏幕，一个眼神都不曾分给成赟。
小姑娘叫姚清木，是个初三的学生，是家里的独生女。她没养过狗或者猫，没在成长过程中亲眼见证动物被饿死的时刻，家庭关系和谐，记忆中童年也没有过任何重大创伤。
于是成赟忍痛花费的三分钟托梦时间又打了水漂，她把她能够想到的，和被饿死的小狗所象征的意义有关联的事情都问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回到纯黑空间时她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什么能够让一个人的大脑如此执着地重复着同一个梦境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