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迹》浮昭

11、第 11 章

　　“搬去哪？”
　　没头没尾一句话，伽法勒却听懂了裴祈是在问洛妤要搬去哪。

　　“第一军区S6军用房。”
　　“你安排的。”裴祈视线停留在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随口一问，“我住哪？”
　　“我家，你之前答应过的。”
　　“嗯，两周后呢？”
　　“第一军区S7一号军用房。”

　　“你也住在那。”不是问句，是用肯定语气说出的陈述句。
　　半晌，响起了伽法勒的轻笑：“嗯，很聪明。”

　　回到家，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往二楼走，一个则是窝在一楼沙发上。
　　伽法勒抱着柔软的抱枕，空出只手在终端上上下滑动，偶尔停停，然后点几下再滑动。

　　深夜十二点。
　　伽法勒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看不出一丝睡意。
　　早在六个小时前，他就回了自己的卧室，闭上了眼睛。
　　伽法勒换了身轻便的黑衣，顺便套了件带帽子的黑色外套，把帽子也套在头上，遮住那一头扎眼的金毛，然后走到窗边，单手一撑，轻轻松松地翻了出去。

　　无声落地后，他回头看了眼客房窗户。几秒后，他收回视线，三两下翻出院子。
　　这时，从客房窗边的帘子走出个人影，他沉默地看着伽法勒一路往前跑，直至消失在黑暗中。
　　随即裴祈翻出窗户，抬手摸向自己的心口，几秒后，他转了方向，也开始跑。

　　S级Alpha的体力好得令人咋舌，一路飞奔到几百公里外的墓地陵园也丝毫看不出疲惫。
　　没错，就是下午刚举办过葬礼的陵园。

　　平时的烈士陵园门口原本只会有两三位警卫驻守，但由于下午刚举行过葬礼，驻守的人员换成了三名护卫军。

　　裴祈盯了三名护卫军五分钟，迅速摸清了他们护守路线，然后扯了扯头上的帽子，等了两分钟。在他们转身瞬间所出现的视线盲区中，他立即按了一下口袋里的微型干扰器，同时几个点步，飞身过了三米高的电场墙，成功进到了陵园。

　　落地的瞬间，他立马侧身缩进阴影里，黑暗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理了理衣服，手在心口停留了一小会，将衣服拉链往上拉了拉，往西北方向缓步走去。

　　“哎这是花，凤尾兰，只有一束，你们自个儿分分——”
　　听到声音后，裴祈停下脚步，缩在个刚好能看到伽法勒又离他不远不近的角落里。

　　下午献上的花束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九个墓碑前空荡荡的，只有伽法勒弯腰放下那束纯白色的花。
　　白色的花配上黑色的墓碑，简朴又肃穆。

　　“时间太赶，店家没那么多新鲜的凤尾兰，所以只有一束，你们自己分吧，互抢也行。”伽法勒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摩挲每个墓碑，半垂着眼睛，语气很轻，很柔和，“抱歉，时间也有点晚，下午那段时间他们不让我献花……可我偏要献，所以只能挑晚上这个时候了……别在那边吵吵，这是无奈之举。”
　　他的声线很平稳，字句很清晰，却莫名听上去有点难过：“我停职了，但两周后就会复职。复职后我就要去带两个新人，都是S级。一个Alpha，身手不错，我初步观察过，能补上特密S暗杀方面的短板；一个Omega，脑回路很清奇，可能跟玛拉·菲很有共同话题……嗯玛拉·菲忍不住吃窝边草的概率很大。”

　　“在那边和谐点，别动不动动手。”伽法勒起身，眼里看不出情绪，“再等等吧，我迟早会来找你们的——嗯，等我解决完该去死的人后，这一天不会很久。”
　　“我会将他们连根拔起，用他们的血慰问那些逝去的生灵，一切遗憾悲剧都将在我手中终结，光明会照亮每个阴暗的角落。”
　　他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灰，随后又扯了几下帽子，往后面暗暗瞥了几眼，语气轻快地说：“今天就这样，下次再来。”随即便抬脚要离去。

　　裴祈一看，耐心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转身影在黑暗中离开。
　　伽法勒离开的步伐不紧不慢，轻车熟路地避开护卫军，从陵园翻出来。
　　直至离陵园足够远后才停下脚步。

　　深夜，在空旷的小巷里，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够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跟够了么？看得开心么？”
　　裴祈毫不意外他会发现，只是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到现在才戳破。

　　见人迟迟不现身，伽法勒嗤笑一声：“怎么？不敢出来？”
　　裴祈从暗处现身，平静地回道：“你想太多。”
　　伽法勒转身，脸上嘲讽的笑容还没收回去，就紧接着开口问道：“没回答我问题呢，看得开心么？”
　　语意带笑，但威胁压迫感极强。

　　“还行，你挺啰嗦的。”裴祈走到他面前，视线往下撇了一下。
　　他们身高差不多，又都是顶级A，面对面对持时火药味十足。
　　“谁给你的胆子，偷鸡摸狗地跟一路来听我的墙角？”
　　“纠正一下，是光明正大地跟和听。”裴祈一抬下巴，“早知道你说的内容那么无聊，我就不来了。”

　　伽法勒脸色阴沉，一把攥住裴祈的衣领，压着火气地说：“想死我成全你。”
　　说着拳头裹着怒火，以疾风般的速度砸下，却被裴祈一手挡住，两人几乎是紧贴着对方。

　　“不怕上头条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敲醒伽法勒被愤怒冲昏头的脑子。
　　两人就保持这个动作僵持了几分钟，裴祈心情不错地挑起半边眉，而伽法勒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松开攥裴祈衣领的手。

　　裴祈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客观评价：“勉强算有点脑子。”
　　伽法勒：“……呵。”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从背影来看，不难看出他正压着火。
　　裴祈跟上他的步伐，保持着一定距离，慢慢消失在小巷尾。

　　“还跟吗？”
　　小巷的另几个暗处闪现几个高大健硕的黑衣人，从身材站姿上不难看出是经严苛训练过的精英。
　　“你想跟去他家？这已经是极限了，再上前有人就要面临人头分离了。”领头的人声音刻薄又满是讥讽。

　　“你！”
　　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人打断，是个冷酷的女声：“发现我们了吗？”
　　“呵，他要发现了，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全揪出来，像捏死蚂蚁一样弄死，不会直接走了。”领头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欠揍，但说着说着就带上了几分不屑，“呵，也不知道是不是A3污染了他的脑子，失个忆就算了，连最起码的紧惕心和智商都下降了。”
　　女人却仍抱有怀疑：“他不会是故意为之吧？”

　　“放任我们偷窥偷听，给自己留下隐患？”领头的嗤笑道，“他指挥部出身，又是特密S的头儿，怎么可能这么蠢？况且他不是揪出了跟踪的吗，要是发现了为什么不顺带一并揪出来？八成就是没发现。”
　　“尽放背后屁，当时伽法勒第一句话刚出，惊的满身冷汗的人不是你？”有人看不惯他的做派，直接出声讽刺。
　　“难道你不是吗？”
　　“够了！一个个嫌死不够快吗？！”女声冷声呵斥，思索半晌，“不过有一点说对了，他可能真没发现我们……”

　　领头沉思片刻，说了第一句像人话的话：“回去全部上报，包括他没发现我们的事……”

　　伽法勒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子，在前面的伽法勒率先开了灯。柔光倾洒，照亮了两人俊美但风格迥异的脸。

　　伽法勒换好鞋便半倚在墙上，脸上的怒火早已消失殆尽，反倒是笑眯眯地看着裴祈：“挺有天赋的，和我演得快乐么？”
　　“还行，你演得像智商不高的傻子。”裴祈换好鞋，目光直视伽法勒，锐评，“你没什么天赋，别演了，有点辣眼。”

　　伽法勒一副不懂欣赏的高深莫测表情：“不这样他们根本不会信，你的配合也让这出戏更有信服力了点。”
　　“嗯，给恩人让条道。”
　　伽法勒一手拦住他，笑意不达眼底：“哎——走什么，夸你和你未经允许跟踪我是两码事。”
　　裴祈反问他：“敢说我跟踪你不在你的预料范围内？”

　　伽法勒闷闷地笑出声，又苏又很磁性，听得裴祈觉得耳朵有点痒。

　　“好吧我投降，你猜到了还跟着我？”
　　“想看戏。”看你想干什么。
　　伽法勒戏谑地问：“戏好看么？”
　　裴祈认真答道：“有点无聊。”

　　“谁让他们连上坟献花都想看，我不去，他们不就没机会了么！我那么善良，怎么忍心！”伽法勒义正言辞地赞扬自己善良，又想到什么，笑着反问：“要不要猜猜他们隶属那一波人？猜对有奖哦。”
　　裴祈不想猜，但看伽法勒一脸不猜后悔的表情就知道不猜个答案，他估计不会放他走，于是敷衍地扔下回答：“军部。”
　　伽法勒不满意：“你这范围太广，不作数。”
　　“啧，军部最看不惯你的那一派。”

　　伽法勒还是不满意：“军部就没几个看得惯我的，最看不惯好几泼人呢，具体点。”
　　“蒙特雅图，克森·弗德里希。”
　　伽法勒好奇道：“哦？为什么？”
　　裴祈耐心告罄，抬手拍向拦住他的手臂：“猜的，让路。”

　　伽法勒见他真烦了，顺从地收回手，然后嬉笑着凑到人面前：“没规没矩，连联邦元帅都敢直呼其名。啧啧，喊的还是三位中最记仇的那个，要是传到他耳朵里，哼哼——”
　　裴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浅色的瞳孔明明白白映着伽法勒的缩影，语气平静地威胁：“再不滚，你的脸就会撞上我的巴掌。”
　　“真凶。”伽法勒叹气着让开路，“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一点？怎么说也是领了证的关系。”
　　裴祈冷笑着往楼上走，头也不回地说：“我死的时候。”

　　砰！门关上了。
　　伽法勒笑意不减，慢悠悠地渡上二楼，关门。
　　“裴、祈——”伽法勒懒洋洋地坐在办公椅上，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张上了年岁的照片，轻轻捏着，自上而下地俯视相片里的模糊背影，意味不明地哼笑。
　　“到底是猜的呢，还是你早就知道？”

　　翌日。
　　伽法勒开门，下楼就见裴祈站在一楼客厅，手里握着杯子喝水，吞咽的同时，喉结上下滚动。听到声响，他冷淡的视线瞥了过来，仅几秒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伽法勒磨牙，心里暗暗道，这张脸是真的长得太犯规了！女娲毕设莫过于此了！

　　“吃了么？”伽法勒边下楼边问。
　　“没。”
　　“正好，上飞梭，带你去个地方，包三餐。”
　　裴祈心觉不对，狐疑道：“怎么，你要送我进去？”
　　伽法勒一听，乐了：“你对自己定位怪清晰的。放心，那是国安部该干的事，不归我管。”

　　裴祈上下打量他：“你的表情看起来不像。”
　　“送你去第一军区S8训练区，三餐军部包了。”伽法勒语重心长地说，“两周呢，不能荒废训练啊！”

　　飞梭上，裴祈撑着头看窗外。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没说过一句话。直到飞梭快驶到军区时，伽法勒才开口：“权限都开了，一会儿我停门口，你自己进去。晚上自己开飞梭回来，S5有不少飞梭，随便开一辆回来就行。”

　　“你不进去？”
　　“还记得我停职了么？”
　　裴祈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接了句：“原来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忘了。”
　　几秒后，伽法勒咂摸出味来，摸着下巴：“阴阳我呢。”

　　“我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被人抓到还是有点麻烦的。你在S5到S9呆着，别出去，有找你麻烦的直接弄死，不用顾虑。”
　　裴祈扭头看了他一眼：“军衔高的呢？”

　　“比如？”
　　“校级或以上。”
　　伽法勒沉思一会儿，有点不确定地开口：“他们没那么蠢吧，上赶着找死？”
　　裴祈收回目光，心平气和：“谁知道呢，军部蠢货层出不穷，一批赛一批。”
　　“……”
　　你身边就坐着个校级将领……

　　“没说你。”
　　伽法勒捂脸：“……”同事太拉胯，有种被连坐都不知如何反驳的无力感。

　　第一军区大门口。
　　伽法勒透过窗户，目送着裴祈下飞梭，一路远去。
　　他发动飞梭，发动机轰鸣一声，调头往西北方向飞驰而去。
　　那是第一军区S1处的方向。

　　他将飞梭停在了第一军团的公用军停场，刚下飞梭，迎面撞上了一脸阴沉得可止小儿夜啼的沃伯利。
　　伽法勒：“……”
　　他今天运气好得可以开彩票了。

　　沃伯利阴测测地开口：“哟稀客，来坐坐？”
　　“沃伯利上将早安。”伽法勒权当没听出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朗声招呼，“不了，我要走了。”
　　“刚来就走，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可我记得伽法勒上校不是正处在清闲的停职期吗？”沃伯利大步走到他面前，活像吃了炮仗，那种没什么大声响，但爆炸威力出色的闷炮，“连和上将喝茶闲聊一下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淡淡的A级信息素飘散开，铺天盖地的威压强得让四周的第一军预备役不免白了脸，纷纷远离散去。

　　沃伯利压低声音，不难听出正压着火：“什么意思？！我之前警告你的话，你他妈全给老子当耳旁风？！过来干什么？嗯？”
　　这点信息素还不足以影响S级的伽法勒，他面色如常地举起手做投降姿态：“我只是当了回司机送人来军区，顺带还你们第一军团的飞梭，真没干什么。”
　　“少放屁，你这比鬼还精，比油还滑的专门跑一趟说不干什么，鬼信。”

　　伽法勒深感冤枉，恨不得立马天下大雪力证清白：“这次比金子都真，我原本都规划得好好的，送人还飞梭完我就回家，谁知道你在这儿蹲人，上来就扣个帽子给我。”
　　“编，继续编！”沃伯利被这一通倒打一耙的鬼话气得肝疼，勃然大怒，“你一天天就给我使劲作！作不死你，你他妈就是做了人类想成仙，坐在地上想上天！上辈子我肯定造多了孽欠你的，这辈子活活要气死我，死孩子！”
　　“……”
　　他严重怀疑要是有称手的工具，沃伯利能当场抽死他。

　　“上将！”哈伦副官一路飞奔过来，喊的那一嗓子打断了沃伯利单方面火力输出，“抱歉打断一下上将，有个线上紧急会议十分钟后开始，您必须出席。”
　　这话一出解救了正处火海里的伽法勒，他向哈伦副官投以真挚感激的目光。

　　沃伯利皱眉：“临时会议？”
　　“是的，由三位元帅召开，十位上将参会。”
　　“知道了。”沃伯利应了声后，锐利的眼睛盯向伽法勒，厉声警告，“五分钟滚出军区，懂吗。”
　　“……老头，我的腿没长成飞梭，飞不了那么快。”

　　“……”沃伯利气急败坏地给伽法勒的脑袋来了一巴掌，“就你长了嘴！现在你——带着那架你停过来的破飞梭给老子一并滚，哈伦你跟着这小王八犊子，亲眼看他滚回家！”
　　伽法勒不服安排，抗议道：“我来就是还飞梭的，又开回去不就还了个寂寞？”

　　“说得好听，之前从我这开走的小十架飞梭都没见你还。现在停职了，上赶着来还飞梭，是闲的蛋疼还是当幌子来军部瞎晃，你我心里都有数，我不想戳破你。”沃伯利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恨不得直接抽死这个小王八蛋，“还指挥官，蠢死得了。哈伦和你坐着飞梭回家，亲眼看你回家了再自个儿把飞梭开回来不就成了。”
　　“……”
　　伽法勒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哈伦副官公务繁忙又有要事在身，不好随意出军部吧，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沃伯利斜眼瞥向哈伦，温和询问：“公务繁忙？要事在身？”
　　哈·常年跟在长官身边·对长官了如指掌·伦立刻get长官意思，忙表示：“不不不，陪伽法勒上校回家的时间还是有的。”
　　伽法勒看向哈伦副官的目光里满是控诉，哈伦副官扭过头，佯装看天，若无其事又很是自然地当起了瞎子。

　　“听到了？”沃伯利看了眼时间，转身离去的同时，低声叮嘱哈伦，“看紧他，别让他跑了。”
　　伽法勒：“……”我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