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竞人将要退役[电竞]》一拾风

5、037-046

　　037.
　　他们世界赛的结果，也算对得起这个评价。
　　优秀但不惊艳。

　　那年他们赛区去了三个队，一号种子十六强出局，三号种子八强，CFD走得最远，在半决赛2:3输给了最后的冠军。
　　游嘉颜对于那场失败并没有很难过——大家都尽力了，没有人出现重大失误，那他就能坦然接受。

　　这么多年下来，游嘉颜已经清醒地知道自己本质上是一个胜负欲很重的人——但胜负欲重也只代表着，他会对还没打的比赛充满渴望、对“本来能赢”的过去耿耿于怀，但至少不会为了“尽全力而不能至”难过。
　　真正让当时的游嘉颜不那么能坦然接受的是……他们老板的财政状况出了问题，CFD要解散了。

　　038.
　　“其实我那会想过，要不要让家里把CFD买下来，”聊到这里的时候，路行眨眨眼说，“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那么合适，如果我变成这个队的老板，那我们所有人之间就会有一笔……很难形容的人情债在。”
　　如果路行将CFD续下去，那大家一定会一起为了他再打一年——无论本来想不想走、无论本来想不想打。

　　于是最终，那个CFD消失在了LTE的赛场之上。

　　那年的五人组里，上中野辅转会去了四个不同的俱乐部，ad没有再打职业，而是回去一边做业余主播一边从零开始重读高中——今年六月，因为手伤而看饮水机的路行还去他硕士毕业典礼现场玩了一圈，拍了些照片。
　　游嘉颜当时在训练，没去成，但和路行连了视频，也凑了下热闹。

　　那人专业选的是计算机，拿到了游嘉颜他们三天两头悄悄骂的某家游戏公司的offer，还进了运营Terminus的组。
　　也算是奇妙的人生轨迹。

　　039.
　　那时候的游嘉颜和路行关系已经非常好了——孤儿院的时候是一群小孩住一大间，人来来往往，打职业的第一年，还是游嘉颜第一次和一个固定的人当了一整年室友。
　　当然，不仅是室友……也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他们确实吵架过两次，但那些吵架的根源还是因为重视对方。
　　此刻的游嘉颜已经不能说出一个确切的、他开始将路行当成很重要的人的契机了，因为这件事现在已经刻在他的DNA里了——无论如何回忆，他都只会觉得这种重要性形成得潜移默化、又理所当然。

　　我们能不能去一个队呢。当时的游嘉颜想。
　　“我们能不能去一个队呢。”当时的路行问。

　　他们关系很好、打法也很契合，有自我风格，可以说自带体系，还有超强默契，虽然野辅很少被绑定，但他们是多完美的组合。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不总是如同预期。

　　同时缺打野和辅助、还愿意引入体系选手的队伍并没有那么多，而且一旦同时引入CFD的双指挥，那这个队大概率在风格上会变成下一个CFD——在舆论上也会，他们第一年已经打出了很多粉丝，游嘉颜还拿了那年的最佳新人。
　　于是在经历了一周的拉扯和两次长谈后，两人接受了“最好分开”这个选择——唯一愿意同时要他们的队对上中下的规划实在离谱，他们考虑过，最终还是没去。

　　040.
　　离开CFD之前，游嘉颜打算将那个一百万的手链还给路行。

　　“我不要，你先留着，”路行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物归原主，“万一还给我了，你觉得我们没有关联了不和我来往了怎么办——戴着你才记得还欠我一个一百万没有还。”
　　“你当这是绳子用来拴住我吗？”游嘉颜笑了出声，但确实没有再执意还那根手链。

　　他知道，路行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一百万”，但路行会记得自己手上有他的绿色手链——于是这既是拴住游嘉颜的绳子、也是拴住路行的绳子。
　　那本质是一个，记录16岁末尾的、属于游嘉颜和路行的、无声的、名为“不要关系变淡”的约定的信物。

　　041.
　　游嘉颜职业生涯的第二个队，队名叫QWE。
　　这个QWE不是什么英文的缩写，恰恰就只是大多数人看到这三个字母连在一起的第一反应——键盘上的前三位、Terminus中的三个英雄技能的按键。

　　“队伍是QWE，队里的成员就是补足最后一个大招的R。”当时的老板是这么说的，接着就收到了“那召唤师技能呢”“还有B呢”“装备也有技能要按吧”这样的抬杠。
　　游嘉颜一边听一边笑。

　　QWE是那年新进入LTE的队伍——但并非是代替CFD的位置。
　　联赛早期队伍变动很大，那一年LTE的队伍从12个变成14个，消失了两个、从次级联赛升了两个，又从外界引入了两个，QWE就是“外界”的二分之一。

　　040.
　　在那个QWE，游嘉颜拿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s冠——也是LTE赛区的第一个s冠。
　　这是组建队伍的那一刻，没人能想到的事。

　　事实上，那年被寄予厚望的是路行所在的TG——这是LTE的老牌强队，全称Team Galaxy，CFD在s3那年的夏季赛半决赛，就是输给的TG。
　　TG世界赛之所以十六强出局，并非是发挥失常爆冷，而是队里打野出了事，临时换上了替补。

　　打野这种控制节奏的位置一旦弱，队伍的颓势几乎就救不回来——那个出事的打野也并非是临时生病或是受伤，而是过失伤人，算刑事案件，连夜被TG发声明除名，绝无继续打职业的可能。
　　于是知道CFD要散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TG大概率会是第一个对路行伸出橄榄枝的人、也大概率是路行会第一个选择去的队。

　　虽然过程没有那么果断，但就结果来说，事实也确实如此。

　　TG那年补强了打野和辅助，被所有人猜测是s4的最强队伍。
　　补强的打野是路行，辅助则是s1开始打的老选手Yuki——当时路行试图和对面谈一起买他和游嘉颜的事，但得知Yuki早在世界赛期间就确认了意向，这件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这个Yuki和Ayano差了整整七岁，但两人关系很好，这点看id就能看出来，多少有二次元的惺惺相惜。
　　而Yuki之所以认识Ayano，还是靠的路行和游嘉颜在其中介绍。

　　041.
　　之所以说LTE只有四名现役选手知道路行和游嘉颜的关系，而不是“四位选手”，正是因为还有退役的第五个知情人。
　　这个第五人就是Yuki。

　　Yuki和路行同队了五年，是路行职业生涯里搭档过最久的辅助。
　　平心而论，他们两个人共同取得的荣誉远不如路行和游嘉颜一起拿到的多，但偏偏其中有一条是“夏季赛三连冠”。

　　其中还有两次是踩头游嘉颜拿的。

　　游嘉颜的职业生涯打过五场夏决——或者换言之，拿过五次夏季赛亚军。
　　其中有一次是和路行一起拿的，一次是输给别的队伍，剩余三次都是输给路行本人。这三场里，有两场对面的辅助是Yuki，剩下一场是Winter，所以游嘉颜多少对这两个人都有点不爽。

　　042.
　　游嘉颜对夏冠当然是有执念的……但如今人都退役了，这种执念也就没那么强了。
　　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路行十年五夏冠，被那群中二的观众称为LTE夏天的唯一神，但那五次金雨之下，却没有一次身边有自己的存在。

　　打野是一个很容易出现失误的位置，也是一个状态起伏相当大的位置，版本的小小变动、局势的轻微改变，就能让这个位置的选手表现天翻地覆。
　　但路行恰恰是一个很稳定的打野……稳定地强的打野，稳定到职业生涯这么多年，只要人在赛场上，状态就一直都好、连失误都很少——打野位更新换代很快，于是他便成了荣誉论派和实力论派都公认的、Terminus这个游戏的历史第一打野、同位置最高的山和最长的河。

　　但他们唯一一次站在夏决的同一边时，很少在赛场上出现重大失误的路行送掉了bo5的最后一把——不是像s3msi那样在舆论中被认为是一锅的“送”，而是无可辩驳的、确确实实的操作变形。
　　那是s10的事。

　　043.
　　当时的路行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一个人去了败方采访席，在无数镜头前长鞠躬道歉，然后在论坛被骂了六个万层高楼，其中甚至有一栋楼专门喷他赛前不好好训练去染了一头粉毛这回出事了吧。
　　那时候游嘉颜站在后台看着，心情复杂——那是他认为自己离夏冠最近的一次。

　　夏决在外地打。那天回酒店的路上，队里没有人说话——倒也不是故意沉默，只是Skyline太累睡着了，于是其他人为了不吵醒他、都保持了安静。
　　直到回到酒店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份沉默才总算被打破。

　　“……对不起。”路行看着他说，“对不起游嘉颜……”
　　他的音调和身体突然就同步低了下去。

　　044.
　　游嘉颜在路行面前哭过很多次，而路行只在他面前哭过屈指可数的三次——一次是一起看电影被感动到、一次是在床上被游嘉颜强行弄哭的。
　　那天是最后一次。

　　路行说完道歉的话，蹲在地上，过了一会，又用含糊哽咽的声音说了一句“好疼”。
　　游嘉颜盯着他头顶上浅粉色的发旋，沉默了两秒，然后也蹲下来看他。接着才发现他左手捏着右手腕，发红的眼眶里有掩盖不住的痛苦的神色。

　　“你的手……”游嘉颜脑子很混乱、像是停转了一样，他只听见自己说了个开头，就无法继续发出任何声音了。
　　“……不是，没有，”路行深呼吸，然后才摇头否认，“不是因为手伤发作才没打好……比赛那会还好，只是现在很疼。”

　　游嘉颜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解释那一句，即使游嘉颜并不希望他真的解释那一句。
　　就像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游嘉颜都说他没有负面情绪很高高在上，但等真的见到路行在他面前如此外放难受的一刻，游嘉颜想，他还是永远不在意、永远开开心心比较好。

　　045.
　　那天去医院的路上，路行靠在游嘉颜怀里，一会小声说对不起，一会说我下次一定带你拿夏冠——游嘉颜叹气，然后又笑了一声，说其实没有也没关系，但下次比赛前手伤发作不第一时间说的话我就生气了。
　　“哦。”路行说，“那你生气吧，喜欢看你生气。”

　　很奇妙地，那一刻，游嘉颜有种他们平时扮演的角色倒置过来的感觉——其实路行也没有那么不在意，至少他会对没有和自己一起拿夏冠耿耿于怀。
　　游嘉颜对此感到开心、也对此感到痛苦。比赛本质是五个人的比赛，路行不应该将“让游嘉颜拿到夏冠”作为自己的执念。

　　即使斩断自己夏冠最后一丝希望的也是这个……一边哭一边一次又一次说要带自己拿夏冠的人。
　　三个月前的那场对SSR来说异常漂亮的让二追三的夏决，终究给游嘉颜的职业生涯留下了不完美。

　　046.
　　“我还没声讨你在s决让二追三我的事，”路行不满，“怎么你先说上了。”
　　“一码归一码的事，”游嘉颜辩解，“你现在也可以立刻声讨我。”

　　自己职业生涯的三次让二追三，三次都是决赛，也算是一种奇妙的经历。
　　游嘉颜又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