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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欲望 ...

  •   “累了,”潘岳自然而然膝起条腿,双手一弯枕在脑后,“躺躺。”

      “你有这么弱?”林昶任斜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他了然般噤了声,一股脑向后倒去。

      朱时宜:?
      两个笔直的男人在她旁边,躺板板。

      潘岳剑眉扬起,神色惬意又从容。

      “先前,我们在尚岛,也是这么躺着。”林昶任双手往脑后撑,开口解释,随后缄默,像是又浸入往昔。

      二人躺着,皆无言。
      朱时宜也没说话,跟着抬起头,望了望天。

      楼宇辉煌,星星看不真切,只有月亮。
      它好像有点孤独,却不会流泪,一直发着光。

      *

      月色朦胧,潘岳虚了虚眼。
      一阵海风吹过,某一瞬,是此刻。

      记忆,在海边定格。
      回忆是个漂流瓶,它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在今夜,被浪涛之声重新打捞而起。

      那一晚,潘岳躺在海滩上。一旁,是他那时,日日相伴的好哥们儿。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闹腾。

      但那晚,就和现在一样,大家并肩躺着,谁也没有说话。

      也许是晚风太舒服,也许是海浪太温柔;也可能是,那晚的星星,过于明亮,也可能是内心,有些迷惘。

      那刻,正如此刻。

      浪深入了耳蜗,顺着身体的每一块骨头,敲击着大脑,却又化身流水,成就每一滴血液。

      风抵达皮肤,清润身体的每一颗细胞。
      甚至于,他感觉,好像连腿毛,都在这风吹之下,颤了颤。

      大地驮着他前行,安安稳稳。
      他看到了。
      星星在闪烁,他的内心,有风吹,有浪流。

      “人的感知力,随着年龄的增加,会退化,”潘岳随心出声,“小时候……”

      他微怔,忽地意识到什么,一瞬缄口,恢复往常。

      “小时候怎么了?”朱时宜歪歪脑袋,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好奇。

      潘岳扯了下唇角,简单讲句:“小时候,更快乐。”
      他不是一个惯于分享的人,只是方才,有些分神。

      “我也想念小时候,”林昶任抿抿唇,接过话,“小时候摸鱼掏鸟蛋乐不可支;毕业分别的悲伤泪如雨下……”

      他似忆起什么,忽地勾了勾唇:“隔壁班喜欢的女同学经过,心动震耳欲聋。”

      ……

      平流悄然,似穿堂风。

      像被拉回某个瞬间,记忆却微乎其微。
      朱时宜不记得那个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一种感受——浓烈、强大、不可忽视。

      那个瞬间,也许,只是一件特别微小的事。
      第一次买到棉花糖、被喜欢的老师当众赞扬,放学叼着糖葫芦,牵上父母的手。

      对人生而言,完全不重要。
      但那种感受,就是,记了这么多年。
      这种感受,就是“小时候”。

      “我偶尔也想回到小时候,”朱时宜舒展月眉,“可以任性妄为的时候。”

      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朱时宜轻叹:“当时只道是寻常。”

      林昶任点点头:“我也深有体会。”

      “……嗯。”潘岳低低应了声,眉心微动,像是在想些什么。

      三人皆无言。
      ……

      “随着年龄的增长,”潘岳毫无征兆地开口,“感受的能力越来越弱,快乐的阈值越来越高。”

      “高亢、低落,越来越少,生命的流动越来越快。”

      骤然,朱时宜像被扼住咽喉,有些张不开嘴。

      *

      照常,林昶任高低会来句:嘿,假文青,这么矫情干嘛。
      可他只是沉默。

      潘岳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陌生人面前说这些。

      但话以至此,他索性说了下去:“三岁的时候,一年,就是生命的三分之一;三十岁,就是三十分之一。”

      “每一年的时间都是三百六十几天,可是给人的感觉,却不似三五岁那些年。”

      潘岳盯着月亮,光晕的轮廓愈发模糊。
      他记忆里,童年时的月光,比现在更亮。

      *

      “哎......欲买桂花同载酒啊。”林昶任支起腿,长吁慨叹。

      “终不似,少年游。”朱时宜弯起腿,抱着膝盖。
      远方,一片迷蒙。

      耳边却有一声轻笑。
      虽轻,但清晰,毫不掩饰。

      朱时宜回神,瞥眼,潘岳的唇角还没落。

      朱时宜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潘岳不搭腔。

      朱时宜不死心:“你笑我吗?”
      对方都破罐子破摔,她干脆也就问。

      潘岳轻轻别头。

      朱时宜:......
      这意味不明的表情,绝对是赤裸裸的嘲笑!

      “你这叫,”倏地,他又扭回脑袋,“为赋新词强说愁。”
      一字一顿,像木鱼锤,正正敲上她的头。

      “我只是接诗!”朱时宜辩解,耳后忽觉升温。
      她只是觉得他们俩说的有道理,有感而发,绝对没有在说她自己!

      “年少不知愁滋味啊,”林昶任也笑了,“正值好青春,别有那么多烦恼。”

      ……好青春?
      朱时宜顿时泄了气,她低落道:“谁说年纪小就没烦恼啊。”

      她缓缓撑起下巴:“20岁,一个,没有任何成就,又没有资格任性的年纪。想要奋斗却像无头苍蝇,又懒,又提不起劲;想当咸鱼,却没有躺平的底气。”

      “父母的唠叨,同龄人的成功,一切原本都那么平常,我从没有在乎过,”朱时宜不知不觉皱起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就焦虑了。”

      “好像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可我却感觉,什么都变了,”朱时宜垂眸,“归根到底,是我自己没能力。”

      “年纪到了,就会考虑以后,可又暂时没有改变的能力,是会焦虑。”林昶任安慰道。

      朱时宜猛猛点头:“真不想长大。”

      “年龄增长,”潘岳声音平和,“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会更加完整,不像初出茅庐时,畏惧否定,随意受他人影响。”

      朱时宜动眸,对上潘岳的眼睛。

      “认识你自己,”他的眼神似海沟,深不见底,暗藏着波涛,“你追求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管别人。行动起来,才不会自怨自艾,伤春悲秋。”

      朱时宜呼吸一滞:“那你追求什么?”
      她声音尖细,有些迫切,像一只迷途羔羊,本能驱使,欲要紧握住救命稻草。

      潘岳却静默。
      ……

      朱时宜落目,收回期待。
      好像,她问得太多。

      “追求,”磁性的声音倏尔震荡,“幸福。”
      潘岳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幸福?”朱时宜蹙眉。
      是快乐吗?什么是幸福?
      但她没好意思多问。

      “怎么定义幸福?”刚沉寂的林昶任发问,成了嘴替。

      潘岳没有看林昶任,他就着目光,看天,自然而然:“取决于,你的价值观是什么。”

      价值观?
      朱时宜愈发迷离。

      “不要给哥打哑谜,”林昶任道,“直说。”
      “生活好了,就幸福。”潘岳未言多字。

      “什么才叫好?”林昶任追问。
      潘岳撇了林昶任一眼,语气悠悠。
      “现在躺着,就挺好。”

      林昶任:......
      朱时宜:......

      “所以,”朱时宜清清嗓,煞有介事,“躺平,等于幸福!”
      出院!

      潘岳勾勾唇。
      “所以,你要躺躺看吗?”

      海滨浪潮,掺杂着孩童的嬉闹。
      月光柔软,轻轻洒在他的睫毛。

      朱时宜微微晃神。
      心动的种子,一瞬之间,萌芽、开花,仿若吸收天地精华,孕成月色之果。

      “可是我昨天刚洗头。”朱时宜超级心动。
      “再洗就是了,拿你的风筝垫垫。”林昶任鼓动。

      “那会不会很奇怪?”她悄悄探看四周,好像暂时还没什么人看他们。

      “你不是一个人。”潘岳怂恿。

      朱时宜:?
      谁不是人。
      刚刚是不是被骂了?

      ……

      两秒思索间,内心的纠结荡然无存。
      朱时宜理理风筝布,调整身姿,错开风筝杆子,倒了下去。

      ......
      爽!
      整天的劳累被治愈,朱时宜撑着脑袋,膝上腿。

      忽地,潘岳起身,捞起他的衬衫。
      “......看看能不能用得上。”潘岳摊开拿出iPad,把衬衫递给她。

      朱时宜发懵。
      下一秒,她想起自己穿的是裙子。
      虽然是长裙,但膝着腿,容易走光。

      朱时宜默默放直腿,假装无事发生,打个圆场:“没事没事,不用给我衣服垫,身上沙子拍拍就掉了,把头垫上就够了。”

      说着又悄悄拢拢裙子,重新膝腿。

      “什么时候躺着就能把钱赚了。”林昶任舒服地喟叹。
      “晚上。”潘岳丝滑回答。

      林昶任:“现在?”
      朱时宜也很期待。
      还有这好事?

      潘岳:“入梦的时候。”
      林昶任、朱时宜:......

      “躺不平,肝不动啊,”林昶任手臂画圈伸个懒腰,“钱不够用,不舒服啊。”
      话锋一转,林昶任道:“我懂了。”
      “我的价值观,就是多赚钱。”

      潘岳瞥了眼林昶任,不置可否。

      “钱多就幸福吗?”朱时宜问。
      “钱多不幸福吗?”林昶任反问。

      朱时宜被呛。
      “那要多少钱才叫多?”朱时宜又问。

      林昶任:“......”
      “我不知道。”他声音很轻。

      朱时宜想起父亲的话。
      “钱是永远不会够的。”
      他最在乎的就是钱。

      钱很重要,这是共识。
      那人呢?亲人就不重要吗。

      父亲说:“重要,但是没有钱,拿什么让亲人活。”

      朱时宜无从辩驳。
      若是大富大贵人家说这句话,她还可以说,她不是那么物质的人。
      可她只是普通家庭,还是在一线城市。

      悦城科技新兴,富豪无数。
      对比起来,她家,可以说是,连脚跟,都没站稳。

      以至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父亲可以说是,全年无休。

      自弟弟出生后,朱时宜就没怎么和父亲讲过话。父亲最忙的时候,她一年就只能见到他三次。

      父亲忙着赚钱,母亲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当爹又当妈。

      每每放假回家,朱时宜都不敢面对父母的苍老的面颊。她能看到父母新增的皱纹与白发,那是岁月与风沙落下刻纹。

      朱时宜心疼父母这样,却又是因为父母拼命所做,才让她能够说出一句——

      她“心疼”他们这样。
      ……

      “我就是个俗人,”林昶任自嘲一笑,“欲望很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没做好。”

      “可以,你要这么讲,以后对外,我就说MEETING的新风格,是我设计的。”潘岳火上浇油。

      “老狗,趁人之危,”林昶任似气急,“那是哥的天才设计。”

      朱时宜轻笑。
      潘岳是在安慰林昶任。
      他……似乎,面冷心热。

      “人生在世,饮食男女,俗点就俗点吧,”林昶任一秒释怀,“反正俗又不犯法,还多交税做贡献。”

      他已然一副自圆其说了的样子:“爽就完了。”

      可朱时宜圆不了:“但欲望,总是带给人焦虑。”
      不只是物质,还有精神欲望。
      “不想要,就不期待,就没有焦虑,也不会痛苦。”

      如果不在乎父母,不在乎世俗,不在乎金钱,就,不会痛苦。

      潘岳直言:“你喜欢痛苦。”
      朱时宜毫不犹豫:“怎么可能,没有人喜欢痛苦。”

      潘岳又言:“你喜欢舒服。”
      朱时宜这回认同:“没有人不喜欢舒服。”
      无欲无求的咸鱼最舒服。

      “其实痛苦很舒服,”潘岳声线磁性,伴着浪声,平添一分滋味,“什么都不用干,保持原样就行。”

      “可解决痛苦,要思考,得改变。”
      “相比于痛苦本身,解决痛苦,反而更痛苦。”

      像被点中脉穴。

      “人不能任由自己沉湎于痛苦,那叫逃避,”潘岳语气依然平和,说出的话却坚定有力,“置之死地而后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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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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