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橱窗外白雪扑朔,进入温暖的烤肉店,她抖了抖雨伞上的残雪后,将伞放在进门处放伞的水桶里。就在四下张望找位置时,方桌靠里位置的男生恰巧抬头看见了她,对她招了招手。
女孩向他轻浅一笑,随机开口:“好久没见,晏森远。”
01.
“别来无恙。”桌上的男人一手提着茶壶往茶杯里倒入汩汩热茶,沏出一杯冬日的温暖,“外面雪下的很大。”
“是有点。”幸柯拨了拨衣领上已经化掉的雪,微微湿润的质感让人不太舒服。
晏森远将茶杯推到幸柯面前,若无其事道:“你似乎比以前胖了一点。”
通常来说,这种话会换来其他女性的痛斥,二十一世纪的女性没有哪位喜欢被说“胖”的。但幸柯只是拉开桌前的凳子,凳腿儿轻擦着地板发出“唰”的一声,她坐下,浑不在意的说:“我可以当作是你对我这种长期营养不良,想长都长不了肉的人的夸赞吗?”
晏森远失笑一声,没搭话,把菜单递给她:“你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其实晏森远已经点了很多了,用不着加什么,她放下菜单说:“明天几天的动车?”
幸柯结果服务员递过来的餐具,不紧不慢地倒热水烫洗。热水打着旋涌入白瓷碗中,氤氲的白气衬的少女的脸暧昧不清,他看着她,微微有些出神:“下午一点半吧。”
“哦。”女生略微抱有遗憾的说,“我那个点儿刚好开会,很忙。”
简明扼要的表明自己的打算,言外之意就是——她不会为他送行。
他的眸光暗淡了一瞬,换了个话题说:“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幸柯想了一下,搁下手中的茶杯,波澜不惊道:“五年。从你上大二开始我们就失联了。”
她的语气平淡的似乎没有感情,五年时间一笔带过,那些青涩的情感好像雁过无痕,早已走向了成熟。
他们原来住在同一条胡同里,梨岭胡同一条过去,全是老式四合院,每当天光尚好的时候,整个胡同都是小孩子的欢声笑语。幸家院子和晏家院子离得近,两家的关系非常好,甚至他们的父辈母辈结婚办喜都选在了同一天。
幸柯要比他早十天出生,可也就是这十天的差距,两人的性格却迥乎不同,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十岁的时候晏森远念叨了说要学自行车,他一直没学会。后来幸柯能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满胡同穿了,他就只能拖着个带辅助轮的儿童款自行车,在孩子群后面脚都快蹬出烟了似的追。
上初中了,他终于被爸爸拉去了学自行车,虽然他非常想学,但之前学车摔怕了,他又有些抗拒。直到父亲说“你柯柯姐给你陪练”,他二话不说就踏上了自行车的踩踏板。
辅助轮只被拆了一只,晏父只要一扶着车,晏森远就稳不住重心往下摔,于是晏父只好在一旁干站着,教学任务硬生生转移到幸柯头上,一个女孩子也是凶,晏森远坐不稳她就大喊:“给我稳住了!”
这一喊,他立刻就找准了车身的平衡点。幸柯看起来很瘦,力气却很大,完全可以稳稳地扶住车身,带着晏森远慢慢尝试。渐渐的,他似乎是找到了那种感觉,幸柯也感觉到了,弯久了的腰很酸,她直起上身,松手让他自己飞。
这倏地一松手,晏森远突然就不会骑了,连腿都不知道该怎么蹬。阳光刺破小胡同,墙面挡住了一部分清晨的光,将胡同分割成黑白两面,车身在光下摇摇晃晃,他猛地撞在人家的院墙上。刹那间,哭声响彻整条梨岭胡同。
“别哭了。”幸柯嫌弃地拍拍他的肩,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多大人了还要哭。”
男孩的睫毛上沾着亮晶晶的水珠,他吸了吸鼻子尝试站立,奈何脚腕子实在是太疼了,根本没办法走。
“……柯柯姐。”
后者无奈的叹了口气,蹲下到他跟前,把后背留给他说:“上来。”
晏森远哦了一声,趴到少女的后背,她背着他掂了两下,面无表情说:“你是猪吗,重死了。”
“才不是。”晏森远嘟囔着说,“爸爸说我瘦的像只猴,妈妈也说我瘦。”
幸柯翻了个白眼,心想要是晏森远算瘦猴子了,她大概就是个竹竿。
男孩子的脚腕还隐隐作痛,刚刚摔那一下子彻底给他摔出阴影了,他的脸被少女马尾轻轻扫过,晏森远躲了躲。
“我以后再也不学自行车了。”
听到他这样说,幸柯皱着眉侧头对他说:“不学了,那你以后上高中了怎么办?”
红砖瓦墙内,一抹粉红桃花枝探头而出,男孩抽了抽鼻涕,若有所思说:“我要和你上同一所高中,上高中了你也可以在我回家。”
幸柯瘪了瘪嘴,心想,谁高中还想和你一起呆着。
02.
“幸柯!”
少女正往前推着自行车,闻言回头看去,穿着校服的晏森远双手一手举着根雪糕,眉眼弯弯的看着她说:“别走那么快嘛。”
上了高中的晏森远已经开始抽条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五官也生的高挑立体,不笑时一副礼貌和稳重的大学霸模样,只有笑起来的时候,幸柯才隐约能在他唇角的梨涡里看到小时候的哭包样子。
“嘁,”幸柯不屑一顾地拎了拎唇角,“我不热,你自己吃吧。”
说完,她甩着马尾辫转过头,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
盛夏的阳光播撒在大地,路边的法国梧桐颜色深绿,恰好可以挡住一部分刺眼的光线。放学时候,学校周边的非机动车辆基本上被学生们的自行车占据了,周边熙熙攘攘的少年骑着车从幸柯身边疾驰而过。这个天气,说不热都是假的。
她抬起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水,下一瞬,书包肩带被人拉住了。即便是上高中了,她依然很瘦,被人一拽书包带子,一个没注意就往后一个趔趄。
“柯柯姐,我错了……”
“别碰我。”幸柯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来,你说,你哪里错了?”
晏森远拿着雪糕的手往下掉了一些,眼神向下低垂,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我不应该未经允许动你写的小说的……”
半年前,中考后幸柯是作为尖子生上的市里的重点高中,而晏森远卡尾巴擦着分数线上的和幸柯一个学校,这还没什么,两个人即便这么大的悬殊,凭借着十几年的缘分,两人又分到一个班。分到一个班还不算什么,这还做了同桌。
青梅竹马做同桌好啊,两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想起对方曾经的黑历史,然后创造黑历史。这个年纪的少女喜欢看一些言情小说,幸柯即便是个女汉子,汉子也有“少女心”,这些小说看了之后对她的启发特别大,一有启发她就想自己写。
这几天晏森远每天下课都看见幸柯拿着笔在一个很厚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想看看是什么她又不给看,只能趁着中午她去小卖部买冰沙偷偷的看了。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都写的什么和什么——
女主叫什么夏柯,男主就用的晏森远本名!
等到幸柯端着冰凉的冰沙回到教室,看见晏森远一脸不可置信地捧着他的笔记本,瞬间,想杀人的心被拉到了极致。
“姐……对、对不起……”
晏森远的身高比她高一个脑袋,明明那么高的一个男生,还在学打篮球,平时的威风到了他柯柯姐可这里全都一扫而光了。
女生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没错,我的错。”
完了,幸柯是真的被他惹恼了。
晏森远只好默默不闻地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只吃了自己那根雪糕,另外那根雪糕没动。啪嗒一下,手指指节上滴了一颗黏糊糊的雪糕液,雪糕都化了,幸柯还是没回头看他。
他叹了一口气,快步走上前去偏头看她,看到幸柯绯红的脸颊后愣了一瞬。
“看什么看!”幸柯不算很凶的凶了他一句。
这……其实幸柯写的小说很好,她把男主写的很温柔,对女主也很有耐心,两个主人公的互动很有意思。但再怎么说,小说也只是小说,和现实总有些出入的。
“幸柯,雪糕要化了。”
幸柯余光看见他,比她任何时候见过的他都要认真。
晏森远把雪糕递过来,她僵了两秒,终于抬手接了,他又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把那些东西都忘了吧,我再也不会写了。”
幸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的竹马产生了别样的情绪,她回答不上来这种情绪的感受,也不知道怎样处理才是绝佳方式。写小说只是消遣,没有目的,没有很好的文笔,能构造什么样的结局都由她自己定,可是被晏森远看见了就是不好。
晏森远哦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说:“那我今天载你回去吧,我学了一个暑假,已经会了。”
猎猎风声划过她的耳边,她的手虚虚地搂着男生的腰肢,可是这是夏天,夏天单薄的校服T恤难以遮挡住另一个人的体温。
“诶,柯柯姐,你准备上哪所大学啊?”
她目光盯着车轮下飞速向后飞去的沥青路面,心不在焉道:“去政法大学吧,我想学习哲学。”
晏森远啊了一声,声音传到后面人的耳朵里有些瓮声瓮气的:“那你高二分班岂不是要去学文科?”
她深吸一口气:“是。”
“啊,”少年人短促的一声,“我不想和你分开。”
幸柯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里有些嗡嗡的,脑子里像是开了3D立体环绕音一样,一直重复播放着那句“我不想和你分开”。
真的,不想分开吗?
那她其实可以去学……
“但是,为了我们柯柯姐的理想和未来!”他微微侧头向后方看过来,幸柯恰巧能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睫毛被光刺透,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我批准你去文科班。”
“谁要你批准?你胆子大了啊晏森远,敢篡位。”她笑着说,手心用力抓紧了男生侧腰的衣服。
03.
“同学,我问一下,女子八百米检阅处在哪里啊?”
“在那边。”
晏森远顺着女同学所指向的方向瞧过去,果然在闹哄哄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冷静站在一边的人,他向那位同学道了谢,手中捧着瓶葡萄糖大步朝那边奔去,留下的背影让女同学心中暗暗羡慕:长得好帅啊,只可惜不知道被那个幸运的女孩子捷足先登了。
幸柯早就看见了他,为了不露出破绽,她故作无事地热身,等待晏森远来叫她。
“幸柯!”她闻声抬头。
十七八岁的少年目光璀璨,光盛进他的眼眶,晃得人挪不开眼,措不及防便同那些光一并进入了他的眼底。幸柯心底颤了颤。
她悄无声息地回避了目光,若无其事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在高中的最后一次八百米啊。”晏森远心情很好,摇头晃脑说,“我在终点处等你,你尽力而为就好。”
幸柯没说话,耳朵忽然有点烫,她别过脸说:“行了,别站这儿了,影响不好。”
她走上跑道,在原地做了几个高抬腿,目光微微一撇便能看到晏森远就在不远处,用坚定的目光看着她。一瞬间,她产生了一种错乱的安全感。
幸柯神游天外,回过神自己的面颊已经有些烫了。
“预备——跑!”
啪的一声,信号枪发出比赛开始的信号,围在操场外围安全区域的同学放声加油助威,跑道上的女生扬起高马尾,不紧不慢地跑在内圈靠前。
比赛紧张进行中,半圈之内看不出胜负情况,幸柯跑在靠前位置,但跟随整体的步伐没有跑到第一个。赛程过半,女生之间的耐力拉开差距,由于幸柯小时候是那种跑得飞快,带着小孩子在胡同里穿梭的领头人,这时候更加发挥了女汉子的优越性。
幸柯稳在第三,晏森远的手心捏了把汗,他有些紧张,但其实幸柯拿不到名次也没关系,只要她开心就好。
最后半圈,开始冲刺,幸柯咬了咬牙,步幅迈开用尽全力冲刺。
她在跑道上疾驰,和第二名拉开了距离,周遭的同学都被点燃了兴致,他们在终点处大喊:“加油啊!”
她似乎听到了晏森远的声音。
但不确定。毕竟周围这么多声音,那么嘈杂,自己的耳边像是被灌了水似的,听错是完全有可能的。
比赛结束!
幸柯第一。
她简直要累到爆炸,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刹那她甚至想要一下子倒在地上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倏地,幸柯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从上初二起,晏森远的身形就开始有了变化,身高猛窜,短短一年半便高出幸柯大半个脑袋,他身上的洗涤剂气味很淡很好闻。幸柯闻着这个味道,长跑完还未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他扶着幸柯到跑道最外圈,两个人的身影靠的很近,幸柯手里被塞了一支葡萄糖口服液。
“谢谢。”她红着脸虚弱的说。
“不客气。”
他很有礼貌的说,但之前两人很少这样。
好像自从上了高三,晏森远的爸爸妈妈工作变得繁忙起来后,他就慢慢发生了变化,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络,但却比以前多了一些疏离。大概是一种客气的感觉。
04.
“我和夏晨十一月分手了。”晏森远说这句话时低头盯着烤盘中滋滋冒油的和牛,没敢看幸柯眼中的不可置信。
幸柯也极快的回归平静,仿佛波澜不惊。
年少时晏森远那么追逐过、喜欢过的人,如今谁都逃不过分道扬镳的结局。
这没什么好可惜的,毕竟小时谁都以为不能在一起就是因为不够自由,谁都以为长大会自由,也都以为有了足够的自由便可以更好的相爱。现实就是这样,广阔的天地不仅仅拥有自由,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也可能会分道扬镳。
这个道理幸柯从晏森远第一次不等她一起下课就明白了。
当时是这样的,高三很容易拖堂,而且每个班拖堂时间各异,幸柯和晏森远又不在同一个班,经常是一个下课了,另一个还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可两人不论如何,不论是谁先下课,都会到对方的教室门口等着。
就有这么一天,晏森远先下课,那次幸柯他们拖堂拖了将近大半节课,不知道是晏森远等烦了还是他爸爸妈妈提前回来了,待到幸柯下课到晏森远他们班门口转悠一圈,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两家人虽然挨得近,但那天晏森远没来向她解释。
其实也不需要解释,因为他们就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而已,好朋友不就是没有等自己下课吗,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天,晏森远还是这样做了,还是在她下课之前就走了。
之后有次下课,幸柯比他们早一点点,她到他教室门口时,刚好任课老师从教室门内出来。她双手握着书包肩带,手指指腹摩挲着肩带粗糙的质感,心里微微有些忐忑。晏森远急急忙忙从教室里出来看见她时,还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女生面无表情的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自己先回去吧,”晏森远单肩背着书包就准备走,“以后不用等我了。”
教学楼的过道不太宽敞,晏森远的步幅很大,幸柯小跑着追上去,问:“你这几天要干什么?”
少年步履匆匆,听到她的话后脚步慢下来:“我有喜欢的人了。”
顿了半秒,他接着道:“我正在追她。”
幸柯听到这话时脑子空了一拍,没说什么,转头就走。
晏森远追了上来,拉住她白皙的手腕:“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爸妈啊,他们很忙,没时间处理这些。”
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微妙,可以说的上是一种莫名其妙的难过。幸柯用力甩开他的手,眼眶有些红:“你也知道怕你爸妈忙没时间处理这些。”
晏森远像是永远长不大一样,永远拥有着盲目的乐观,永远察觉不到周围人的情绪。幸柯有时就会想,自己究竟喜欢他什么呢,是什么值得让她暗恋?
是一直以来的依赖吗?还是他们之间真的有异于常人的优点?
她不知道。这个年纪的东西很多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们和哲学不一样,没办法解释得太过确切,也没有唯一标准的真理。
“你到底怎么了?”晏森远问。
“不要你管。”
她用衣袖顽强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二话不说就跑下了楼梯,马尾辫被甩的很高,如同一个暗恋者高傲的自尊。
他可以不喜欢幸柯,因为没必要每个人都是双向暗恋,但她就是感到心脏酸酸的。
十二月的天很冷,幸柯走到校门口时,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她抽了抽鼻子,抬起头看着映入视线的雪花逐渐由小变大,想起这个月月底他就要过生日了,自己也要过生日了。
看,就是这样,她总是在想事情的时候先想到依赖她的人。晏森远明明是从小哭到大的人,是依赖别人的人,她一直充当一个大姐姐的角色,时常会忘了,自己和他就只差十天。
被依赖就是喜欢么?
后来他们就没再一起放学回家了,甚至没有一起吃饭或是一起在大课间的时候在室内篮球场练习篮球。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情分因为一句喜欢,因为一场暗恋,似乎心照不宣的就终止了。
在晏森远身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经常扎着丸子头,个子小小的,长相很可爱的夏晨。
05.
高三的最后半年,幸柯彻底收心。
三月初,万物捱过冬天,在这个季节顽强发芽,安静了一个冬季的篮球场终于又重新响起了篮球撞击在地上的声音。
“小心!”
幸柯走在篮球场上,正思考着这次月考地理试卷的难度有多么不合理,下一秒,她的脑袋便被抱住了,等到她下意识捂着自己脑袋时,熟络的气味伴随着声音传出:“柯柯姐,你变不聪明了。”
晏森远松开手,拍拍校服外套小臂上被篮球砸出的印记。幸柯的眼睛又重新被光照耀到,她退开半步,平静的说了句“谢谢”,又说:“你完全可以推开我,不必要这样。”
篮球在篮球场中咚咚咚的摔到了一边,打篮球砸到人的那位也上来好声好气的给幸柯道了歉,她摆摆手说没事,说完后无视晏森远一般扭头就走。
“柯柯姐,你走慢一点嘛。”
“……”
幸柯没搭理他。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就快要走到教学楼下了,晏森远懒懒的叫了一下她的名字:“幸柯。”
她撇着眉头转过头:“干什么?”
“你这段时间都没有理我。”
莫名其妙。
“你不是有夏晨吗?”幸柯说,“我一个女生,在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旁边,成天围着他转,你说那个女孩子会怎么想?”
“我没和她谈。”
“那又如何呢?”她继续道,“你想证明你是清白的,然后你就可以对我需要时随叫随到,不需要时又弃之如敝屣?晏森远,你还是那么天真。”
这次月考算是一次大型统考,幸柯却出乎意料的考的一塌糊涂,轮流被几个科任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她被训了一个上午,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
见晏森远没说话,她扯了扯嘴角:“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三上半学期,你要追夏晨,叫我不要告诉你爸妈。当时我不是说了一句带脾气的话吗,我来解释一下什么意思。晏森远,你现在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还有不到一百天的时间你就要参加高考,因为你缺少父母的陪伴,因为没人关照你,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标,所以,你找了一个不需要麻烦父母就可以释放情绪的办法。”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两个人在相处的过程中,共同经历了一次危难,在高压的环境下,任何一个人对你的帮助都可能美化你对对方的好感。”幸柯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对夏晨也是这样,这就是吊桥效应。”
他或许是知道的。
幸柯也知道,自己对于晏森远的好感,很可能也是由于吊桥效应。她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可是,青春的事情,身在大雾之中,谁又能看得特别明白呢。
下午回到家,不出意外,幸柯的父母在医院照顾姥爷,让她自己解决一下晚饭,她没什么胃口,天气有些低气压,她从冰柜里拿出根雪糕,坐在春天的弄堂里吃了起来。
冰凉的老冰棒化掉的很慢,幸柯越吃就越感到一阵心塞。
那些话说出口了比没说出口更难过,她的喜欢其实没那么容易放得下。她至今都还没有告过白,也没有透露出任何一点点关于喜欢晏森远的信息,有的东西说出口了就变了味道,她感到很酸涩,但又不得不去一个人独自承担这份酸涩。
直到晏森远端着绿豆排骨汤,突如其来的出现在她家门口,像一个透明泡泡一样裹挟了她一整天的孤独感瞬间被戳破——虽然她心里还是会因为见到晏森远,而突然想到夏晨而难过。
“你准备考哪里?”幸柯捧着碗将碗中的汤喝完。
面对她这个无厘头的问题,晏森远稍加思索了一番:“柯柯姐,其实我没目标。”
“就像你白天所说的,我对夏晨有吊桥效应。我能明白,但这也不能不算一条路。”他稍微停顿一下,随后长舒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沉重的决定,“我想和夏晨上同一个大学。”
06.
其实青春没有那么难以释怀,因为你一旦进入了社会,被生活的琐事缠绕着,你便顾不得那些难以言喻的情感。
幸柯如愿以偿上了政法大学,在大二时,被告知姥爷过世,那天她正在图书馆写论文,连文档都来不及保存便赶回了原来的城市。
那天的雨下得很小,像细细的绳线,又像缠绵难止的愁思,一层又一层,浸泡住她鲜红跳动的心脏。
晏森远那天也来过,他身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很是庄重。他看到幸柯在角落处不吭不声地掉泪,顽强而又倔强地抬起手背擦去挂在下巴处的泪珠,几次三番他都想握着手里的纸巾去递给她。
自从一摸考差那次,晏森远说要和夏晨上同一所大学后,不知不觉幸柯就对他产生了疏远。
是彻彻底底的疏远。
因为在这个高压的环境下,晏森远身边没有人陪伴,他就必须花更多的时间让自己变得成熟。过度的去追求成熟,想要早日独当一面,证明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就可以做好大人。
人生成长中的每个阶段都会陪伴,但不是每个人都会一以贯之地陪伴一个人熬过每一个重要的成长阶段。
其实晏森远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当时是抱着何种心态对幸柯说“我想要和夏晨上同一所大学”的,或许是因为他也觉得依赖过多会有愧疚。
最开始他还是有目标的,他也很想离幸柯近一些。
“柯柯姐”这个称呼早已难以说出口,晏森远想,他可以静静的落幕,让光芒盛炽的她奔赴未来。
晏森远和夏晨去了离原来生长城市不远的R市,他由着夏晨,一同念的金融系。
姥爷的葬礼结束后,他们未在一桌谈论着流年往事,旁人提及两小无猜当时的趣事,两位当事人也只是礼貌一笑,都不看彼此。
直至他们聊起谈对象这一“敏感话题”时。晏森远平和回答道:“我有女朋友了。”
周遭发出些许唏嘘声。
幸柯木讷地盯着桌上杯中袅袅升起的白烟,在他们贴心的问询中回应:“我还没交。”
那之后,她默不作声地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餐桌上的话是彻彻底底承认了他当下有了所爱之人,幸柯不必要过于执着,因为得到答案就是她的最终目的。
照理来说当时晏森远当时也可能选择过幸柯,但他从小到大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晏森远已经把她当成家人了,他不想这样对待家人。
年少的她被他的乐观照耀过,甚至还为此暗恋过他,可那些敏感易碎的青春梦早就醒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向各自的未来和奔赴成熟。
幸运的是,幸柯没有告白,所以他们再次见面时,她见到的他更加成熟,他见到的她更加有能力。
后来晏森远找到幸柯,说自己来到她的城市了,希望她带自己参观一下近些年来她生活的痕迹。而幸柯一口便回绝了。
“所以,这些年你过得好么?”晏森远若无其事地问。
她端起手边冷掉的茶,也如他一样风平浪静:“挺好的。”
那就好,这是一个令人心安的答复。
如果说,晏森远当年察觉到她的心思了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答案是,结果不变,因为他一直都知道。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另一个人也同样喜欢上对方。因为人们需要成长,他将幸柯当成了朋友,甚至于是家人,家人就是要相互照顾,他也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脱离开家人的庇护,成为自己独自飞翔的鸟。
他们现在的状态越来越接近幸柯高中时候写的小说了,和小说里,男主“晏森远”成熟礼貌,女主“夏柯”勇敢坚韧。只不过,两人不如小说一样有丰富的情感线。
一餐过后,幸柯答应了晏森远到江边散步的提议,两人在一前一后,晏森远的目光一直望着江面。
江岸湿冷的风刮过岸边的人,人烟稀少的江边无比宁静。
“我接下来要收心创业了。”
江风将身后人的话语吹入耳中,幸柯随意一笑:“好啊,提前祝你创业成功。”
希望晏森远更加勇敢吧,希望他将来真的能够独当一面。幸柯心想。
尾声
次日下午一点十五分,在z市火车站进站口,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晏森远回复完手机里的工作信息,一抬头便瞧见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孤零零的站在人来人往中。
幸柯本来是没想来的,今天太冷了,和昨天的下雪天相比,雪要小的多。她专门戴了个口罩,原本只是想随便看看,凭着运气试试能不能看见那人,鬼使神差的,她朝穿过人海正在向他走来的人拨过一个电话。
“喂。”晏森远急匆匆地在人群中穿梭,说话声音都有些发喘,“你不是说你不来的么?”
“今天其实也没那么忙,因为今天是周日。”
就在晏森远即将小跑到进站口的闸门时,在送行大厅内的玻璃门外,早就已经没了刚刚晃眼瞥见的人影,就像半分钟前的那个影子只是错觉而已。
“你人呢?”他问电话里的人。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两秒,幸柯说:“我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说过再见?”
好像是的,他们之间从来就是晏森远说再见,不论什么时候,幸柯一直都是不告而别。
晏森远停住脚步,愣在原地,蜷成拳头的手渐渐松弛开。
“再见吧,祝你一帆风顺,我的朋友。”
来去匆匆的行人中,一个少女坐在温暖的出租车内戴着口罩,眉眼弯弯,她隔着重重人群,看着那位藏着她青春秘密的人渐渐远去。
那是藏着浅绿色秘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