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芒》雪蚕

55、回南州

　　到了南州后，段望让余柚音先去看方叔，说是等事情结束再去找她。
　　余柚音思索再三，提议要在小区外等他。
　　“乖，你已经陪我回来了，接下来的事我有信心处理好，就听我这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
　　段望神色温柔，一字一句让人拒绝不了。
　　最终，余柚音叹了口气，对着段望轻点了下头。
　　呼吸着记忆中的空气，踏上熟悉的土地，余柚音有些恍如隔日。
　　离开南州后，她刻意的不去想以前发生的事，但那些事又不全是痛苦，里面还有段望。
　　她控制不住的去想段望，想他们那没渡过的冬，想如果自己没有走，跟段望是不是……
　　“哎呦！！！这不是小柚子吗？”
　　男人声音响起，余柚音的思绪随之被拉回，她寻着声音偏头去看，又见到了那张不修边幅的脸。
　　“好久不见，方叔叔。”余柚音隐含笑意地问：“您怎么又在吃方便面，还又是红烧牛肉味的，都吃不腻的吗？”
　　余柚音转学的突然，却也在离开前挤出时间，同认识的人道了别。
　　而方德远作为启蒙师父，自是一个道别的人。
　　正值饭点，方德远在店门口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桶红烧牛肉面，旁边是一瓶喝了一半的啤酒。
　　谈起这个，方德远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抬手挠了挠头道：“我厨艺不佳，随便对付两口，稀里糊涂能吃饱就行。”
　　余柚音失笑，眼前一幕让她陷入回忆。
　　那天上午，她去给段望补习，方德远也是同这样吃着泡面。
　　方德远吃得随意，不是泡面就是路边摊，药店的一侧摆着五六箱桶装泡面，储备量很是丰富，但都是红烧牛肉面味。
　　作为一个医生，哪会不知道垃圾食品的危害，可方德远确实浑然不在意。
　　快两年的时间，方德远不知道消灭了多少泡面，却还是那副清瘦的样子，他下巴还是挂着一圈胡茬，看起来一副沧桑感。
　　面对亦师亦友的方德远，余柚音心生不忍，就近去了趟超市，买了些蔬菜和肉类，外加橙子和猕猴桃补充维C。
　　炖盅的鸡汤冒着热气，余柚音倒了些鸡汤，然后下了碗细面。
　　绿叶青菜和荷包蛋覆盖着，鸡汤扑鼻的香，上面飘着几粒葱花。
　　面被端上来，方德远放下剥开的橙子，他顾不得烫，着急忙慌尝了一口。
　　“等……”
　　刚想提醒的余柚音，话僵在嘴边，一双细眉紧皱，眼神流露出关切。
　　“好～吃！！！”
　　方德远喊了一声，只不过这一声有些怪异，像是踩到了尾巴。
　　他被烫得一激灵，连忙把橙子塞进嘴里，这才缓解了口腔的痛。
　　这是多久没吃过正常的饭，余柚音目瞪口呆，转身倒了杯水，将
　　半晌，她出声问：“方叔叔，咸淡还可以吗？”
　　“咸淡刚刚好，色香味俱全。”方德远竖起大拇指，又道：“好吃的不能再好吃。
　　有了上次的教训，方德远吃之前每次都要吹两下，感觉温度差不多后，才敢往嘴里塞。
　　他捧起碗喝了口汤，十分痛快地叹了口气，接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面和汤都吃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的方德远靠着躺椅上，时不时瞄一旁的余柚音，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知道段盛学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余柚音有些担心段望，思绪纷乱间，她的视线扫到方德远，
　　“方叔叔，您有话想问我？”
　　方德远砸吧两下嘴，斟酌下言语才出声询问：“段望跟你应该见过面了吧，你们……”
　　“我们见过了，这次我们是一起回来的，而且……我们在一起了。”余柚音脸上扬起笑，丝毫不觉得自己语出惊人。
　　闻言，方德远怔愣两秒，却也没太过意外。
　　他露出欣慰的笑，道：“好好好，在一起就好，也算……唉，不说了。”
　　后面的话，方德远适时止住，作为事情真相的知晓者，他是真的心疼这俩孩子。
　　段望和余柚音年岁虽小，磨难和挫折却一点没少受，但还好，结局算得上圆满。
　　段望虽叫他声叔，两人之间却更像是朋友，对这个看什么都淡淡的小辈，方德远是真的心疼。
　　段望家的事，虽然他提及甚少，但这么长时间下来，方德远对其中的大概也有了解。
　　从小被说比不上他哥，段望付出的努力却被忽视和打压，自他看明白后，为人处世都装作无所谓。
　　可当余柚音走后，段望再也无法强撑，整个人如同沉寂的寒潭，毫无生命力。
　　当局者迷，方德远作为旁观，早就看透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想着让两人慢慢相处。
　　可他没想到，余柚音后面会提前离开南州，真可谓世事难料。
　　但两人的结局是好的，如今修成正果，方德远打心眼里高兴。
　　他压抑着苦涩，嘴角牵起一抹弧度，缓缓道：“段望比我强，他消沉几天后就开始拼命的学，那股劲头，把我给吓了一跳。”
　　段望成绩如何，余柚音是清楚的，要想考上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医科大学，其中艰辛不消多说。
　　纵使如此，段望给出的说法却是很简单，方德远也只用三言两语带过。
　　余柚音听后，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
　　阳光撒下，地面染成了金色，微风不燥，如同柔软的丝绸拂过脸颊。
　　不远处传来声音，随着微风飘过来，对方语气轻快。
　　“不等我一起吃，方叔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
　　顺着声音源头看，两人都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段望。
　　跟小柚子在一起不说，放假一起回来也不说，如今反倒倒打一耙。
　　“你这浑小子。”方德远摇头，笑骂一句。
　　对方单手插兜，姿态很是放松，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微微偏头，视线投向余柚音，眼底满是温柔。
　　段望嘴唇微动，用口型缓缓道。
　　“我回来了。”
　　段望回家没呆多长时间，从给方德远做完饭，方德远又吃完的进度来看，撑死也就呆了一个多小时。
　　他没提回家发生了什么，父母说了什么，回去的路上都是沉默的状态，不像不开心，就只是情绪没太大的波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段望和余柚音都选择临床医学，但没分在一个班，他们只能放假和下课见上面。
　　最近几天，段望像是在忙些什么，一有时间就往学校外跑。
　　余柚音问他，对方一脸神秘的不肯多说。
　　这天周末，余柚音刚给金鱼喂过食，手机就收到了段望的消息。
　　[下午可能不能陪你了，我有事情要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带你去]
　　几个字拼凑在一起，透露着神秘感。
　　说是下午还真是下午，段望拉着余柚音的手，两人来到之前的篮球馆。
　　“带我来这干嘛？”随即，余柚音猜测，“之前说让你继续篮球，你……”
　　“不是。”
　　段望看了她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篮球馆的招牌：“篮球馆生意不好，刘帆一直打算转手，我往里投了二十万，成了这家篮球馆的半个老板，以后的运营都归我管，年底给刘帆分红。”
　　段望行动力很强，答应余柚音继续打篮球，直接接手了家篮球馆。
　　余柚音微张嘴“啊”了一声，总感觉有些不太妙。
　　生意不好是含蓄的说法了，照目前来看，篮球馆应该一直处于亏损，入不敷出的状态。
　　怪不得刘帆想要卖掉。
　　“段望……”余柚音扯着他的衣角，眉头紧皱。
　　“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段望揉了揉余柚音的头，嘴角漾着笑。
　　两人关系确定，段望就得为以后做打算，大学的课程他会努力，毕竟那里有余柚音。
　　可今后的方向，他得先确定着，为了心爱的人，他总不能一直被动。
　　听了段望的话，余柚音稍微放下心来，可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还有，你哪来这么多钱？”
　　“也不算突然吧。”段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是考察很久，才下定决心的。”
　　“嗯。”余柚音微微点头，表示相信，继续等待下文。
　　“至于钱的途径……”
　　段望垂眸，他牵起余柚音的手，边走边说：“我前几天回家，我爸妈给的。”
　　余柚音偏头看他，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
　　半小时前。
　　桌上摆满饭菜，红烧鲫鱼，番茄牛腩，手撕红油鸡……皆是色香味俱全。
　　段望看着递过来的银行卡，没有动，面色有些冷。
　　母亲常媛拿着银行卡站在一旁，苍白的脸上扯出拘谨的笑。
　　“收着吧，这么多年，爸妈亏欠你不少，现在越想越后悔……唉。”
　　常媛叹了口气，止住了话，她摇头道：“不说这个了，今天是团聚的日子，得开开心心的才行。”
　　说完，常媛就要将银行卡往段望手里塞。
　　在被碰到的前一秒，段望“腾地”站起身。
　　身后的椅子发出“刺啦”一声，分外刺耳。
　　常媛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错愕，她看着生不出半分亲近的儿子，无限的痛苦在心中蔓延。
　　段盛学手里拿着瓶红酒，他站在拐角，身影被遮挡大半。
　　他似乎老了些，发间有明显的白发，眼角生出细小的皱纹。
　　段望别过头，沉默良久后，他道：“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你们虽说不喜欢我，但说到底没真的把我丢弃。”
　　小时候的段望伤心过一阵，这个一阵持续多长时间，他记不太清了。
　　自从接受父母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这个事实后，他就不再期待，也没再伤心。
　　段望选择接受，被迫接受的事实，现在却要被一张银行卡打破。
　　简直……太可笑。
　　段望选择回来，想着好好说几句话，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常媛眼里满是悲戚，嘴唇微动道：“这么快就要走，你不是放假了吗？况且妈这才刚见到你。”
　　段望抿了抿唇，很想说之前想让他们正眼看一眼都难。
　　“等以后……有机会吧。”
　　以后，有机会，吧。
　　常媛嚼着这几个字，面上苦笑连连。
　　段望没再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段盛学叫住。
　　段盛学从拐角走出，随手把红酒放在桌子上，不冷不热道：“给你的你就拿着，我还没见过不要钱的傻子呢，你到底是不是我段盛学的儿子，怎么这么磨叽呢。”
　　“是不是你儿子无所谓，反正我就是不要。”段望咬牙道。
　　段盛学盯着段望，半晌，他道：“不是给，算借，卡里有160万，三年后，你要还我本金加35％的利息。”
　　这利息高得离谱。
　　段望也盯着他，忍不住发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段望。”
　　段盛学之前叫段望的全名，不是恼怒就是鄙夷，可这一次，却好像有些不一样。
　　段盛学盯着段望，目光沉沉道：“你肯定有想做的事，想保护的人，但你现在还不够强大，力量也太过渺小，要是挫折和磨难来临，你会很被动。”
　　段盛学说的是事实。
　　段望沉默地听着，面上不显却心绪翻涌。
　　卡被再一次递到眼前，但这一次，是段盛学递来的。
　　段盛学说：“拿着，三年后，我会向你收利息，无论……你能不能还的起。”
　　想起余柚音，段望毫无波澜的眸中泛起涟漪，心绪也渐渐明朗。
　　段望接过银行卡，他直视段盛学，一字一顿的说：“三年为期，那时，我一定会有反驳你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