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芒》雪蚕

6、善意的谎言

　　见余柚音一脸懵，段望抬手指向她的小腿：“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余柚音无奈道：“放心，我肯定知恩图报。”
　　可该怎么报恩，她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一说完，余柚音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不对劲：“可我已经说过谢了啊，你还说不用谢，现在又要谢，我该要怎么谢？”
　　这一串绕口令……听得段望眼睛发晕，他抬手打住，僵着笑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哦。”余柚音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
　　余光瞟向段望手中提着的食品袋，余柚音嘴比脑子快。
　　“你刚刚是去买早餐了吗？”
　　“哎呦，坏了。”
　　段望一拍脑袋，惊觉自己竟然将这件大事忘了。
　　“方叔让我去给他买早餐，我得赶紧给他送过去，不然他一会儿该发脾气了。”
　　说是叔可这方德远年纪也不大，过完今年的生日也才三十四岁，可人年轻不代表技术不行，方德远大学毕业就回老家开这家诊所，从业经验至少大半个段望。
　　段望从小调皮捣蛋，受的伤只多不少，父母说了多少遍也都不听，索性也就不去管他，干脆给他塞钱让他自己去包扎。
　　一来二去，方安和段望两个人就这样熟络起来。
　　“那你赶快去吧，我……”
　　余柚音接下来的话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不该等着段望一起去学校。
　　“在这等我一会儿，很快的，待会我们一起走。”
　　说完，段望提着袋子往诊所方向跑去。
　　消失的身影在几秒钟后，朝着余柚音大步走来。
　　“把这个带上。”
　　段望把手中的头盔塞进余柚音怀里，然后从路边推出一辆黑色摩托车，让她坐上去。
　　头盔有些大余柚音视线收阻，只能看见段望的后脑勺，并不密闭的空间中，她的声音有些闷。
　　“你成年了吗？没有的话，开摩托车的话会不会不合法。”
　　段望转身看向余柚音，却只见到个光滑的头盔顶。
　　莫名有些……可爱。
　　可爱？段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收回视线。
　　转身前，段望把余柚音的头盔扶正，面对对方疑问，他一边启动摩托车，一边解释。
　　“我高一休学了一年，所以应该比你大一岁，今年刚好十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听段望说这话的时候，总感觉带着点情绪。
　　难道是自己怀疑他，他生气了？
　　余柚音偷瞄对方，却怎么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显然余柚音的担心是多余的，段望没生气，而且车技一流，一路上开的都很稳当。
　　周围倒退的街景，让余柚音有些恍惚。
　　家、学校，兼职的地方，她比上班族还三点一线，一直以来，都还没好好看过生活的地方。
　　“昨天方叔给一个病人上门换药，没想到半路又被叫了回去，让他教一下护理的方法，所以回来的有些晚。”
　　段望讲述这些的时候，声音很是平缓，跟棱角分明的外表简直是两个极端。
　　“我帮他看店，见他很晚了还没回来，索性在他那住了一夜，没想到还得给他买早餐。”
　　余柚音听着心里莫名安定下来，眼神也慢慢聚焦：“你夜不归宿爸妈不担心吗？”
　　提到父母，段望语气淡淡：“他们不是很管我，一个礼拜不回去他们也不会找我，毕竟我没我哥讨人喜欢。”
　　听到段望对父母的事情不愿多提的态度，余柚音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哥哥身上。
　　“你还有一个哥哥？”坐在后座的余柚音问。
　　“嗯。”段望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节。
　　半晌，就在余柚音以为段望不会再讲话的时候，他很突然的来了一句。
　　“在我出生之前，我哥就没了，我都没见过我哥。”
　　气氛渐渐沉寂下来。
　　“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觉得我很可怜。”段望语气淡淡。
　　余柚音看向段望，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此刻，本就寡言少语的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们是快要迟到了吗？”半晌，余柚音憋出来这么一句。
　　“哈哈。”
　　少女简单的话，却将段望逗的笑起来。
　　“你还说呢，我是因为买早餐才晚了时间，你这个好好学生是怎么回事。”
　　好好学生？
　　这是什么称呼？
　　听着段望的笑声，余柚音血色从耳朵蔓延到脸颊，她低头露出半截脖颈，突然感觉有些发热。
　　总不能说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吧，这件事情太过复杂，刚才段望的欲言又止，余柚音好像有那么点理解。
　　“我……我是因为……因为……”
　　见余柚说话断断续续，段望回头看了眼余柚音，视线停在她小腿。
　　“你受伤了，所以走不快对吧，我刚刚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别在意。”
　　余柚音顿住，似乎这个解释也不错，她含糊的“嗯”了一声。
　　路程距离学校大概五分钟，期间只有一个红绿灯。
　　等绿灯期间，段望突然打开话匣子：“我好人做到底，这几天送你上下学好了。”
　　“不用麻……”
　　听到段望要送自己，余柚音刚想拒绝，却被他出声打断。
　　“说谢谢就行，大不了多欠一个人情罢了。”
　　话都说到这，余柚音也不好再拒绝，反正都已经欠了段望两个人情，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谢谢。”
　　后方一声又轻又细的声音传来，段望得意的扬了扬眉毛。
　　可是没过多久，段望就十分后悔刚才的决定。
　　只见女孩一脸认真，把标注好重点的课本递过来。
　　段望一阵头大，看都没看课本一眼，当即趴在桌子上。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算什么还人情？”
　　余柚音抿唇，一把把书塞到了段望怀里：“不是为难你，这就是我还人情的方式。”
　　虽然还没想好怎样还他那三个人情，但既然班主任要他帮助段望，那索性就一起好了。
　　“我不学，我从小看见字就头疼。”段望十分果断的拒绝。
　　说完，段望把书还给余柚音，他看着她，满脸写着“你想要谋害朕”。
　　两人对峙，余柚音率先收回目光。
　　看来想还人情，真没那么容易。
　　她有些苦恼的看向窗外。
　　学校旁的大厦外围，在阳光的衬托下，蓝字白底的牌子很是显眼。
　　余柚音看着，心头一动有了想法，她拿出纸和笔，期间故意弄出声响。
　　正在进行“睡觉大业”的段望动了动耳朵，他试探性地睁开眼睛，见余柚音正在写着什么，便起身凑上去。
　　“在写什么呢？”
　　余柚音对段望明目张胆的偷看熟视无睹，自顾自的写着，神情专注。
　　女孩的字迹干净，隽秀，段望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我、在、睡、觉……”
　　在一张a4纸上，四个大字用加粗记号笔写着，右上角还一个红色的箭头标注。
　　什么？什么！？
　　这是什么鬼！！！
　　余柚音把纸往段望身上比了一下，在看到足够引人注意后，满意地翘起嘴角。
　　“不错，这样老师站在讲台上也能看见。”
　　段望不可置信地问：“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把这玩意贴我身上？”
　　“不行吗？”余柚音反问。
　　“哪行了？”男孩发出一声不解的问句。
　　段望看向余柚音，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分明之前还一副小白兔模样。
　　没想到是个大灰狼。
　　虽然余柚音没有真的把纸贴在段望身上，但是有这个威慑在，段望一上午都没睡觉。
　　要是真被贴上了，那可真够他丢人的。
　　可要段望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那简直比针扎的还要难受。
　　章明绘声绘色地讲课，一个不经意的偏头，注意便被时不时变换坐姿的段望吸引。
　　而当事人还在帕金森附体。
　　余柚音用课本挡在前面，小声提醒段望。
　　“你坐好，班主任在看你呢。”
　　段望撇嘴，转头就跟章明对视：“看就看了，我又不是小媳妇，还怕人看吗？”
　　能出去罚站就好，他乐得清净。
　　可是结果却没能如他的愿，章明扫了他一眼就继续讲课，整堂课下来都没有再注意这边。
　　等到下课铃声响起，章明推了推眼睛，把余柚音和段望都叫到了办公室。
　　意外的是，章明把当事人段望被留在门外，只叫了余柚音一个人进办公室。
　　透过窗户，段望看见章明坐在椅子上，嘴巴一张一合，神情严肃。
　　这隔音也太好了吧，他们在说什么？段望一阵烦躁。
　　过了几分钟，余柚音从办公室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试卷。
　　“他骂你了？是因为我吗？”段望声音有些低。
　　虽然余柚音出来的时候刻意低头，可段望还是注意到了她微红的眼眶。
　　“没有。”余柚音摇了摇头。
　　这搁谁谁能信，段望立马变了表情：“他找你的事干嘛，我去跟他说清楚，要罚罚我。”
　　段望才不相信，受那么重伤都能忍的人，居然被骂哭了，这得有多委屈。
　　推开办公室的门，段望刚想进去，却被余柚音拉住了衣角。
　　“你别去。”
　　段望推开她的手，一脸大义凛然：“这事你别管，我自己解决。”
　　余柚音挡在段望面前，她平淡地讲诉说：“是我答应了班主任，没做到当然要挨骂，我……没事的，被说两句而已，又不是掉块肉。”
　　段望想也不想就说：“要骂也是骂我，他针对你干嘛，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越想越不舒服，段望心中一阵烦躁，他抬手狠狠锤向墙面。
　　一声闷响过后，段望表情扭曲了下，然后又迅速恢复正常。
　　“疼吗？”余柚音忍不住问。
　　“不疼！”段望此时一肚子气，他咬着牙道：“他不讲理，看你是女生就欺负你，我帮你出头你还拦我。”
　　“反正你别去，这件事我也有责任的。”余柚音很是坚持。
　　看着自己被牢牢牵住的衣角，段望心中的火稍微降了下了。
　　他声音降了一个度：“那我以后上课的时候老实点，这样总行了吧。”
　　看向手中的试卷，余柚音缓缓摇头：“恐怕不行，班主任给我下了任务，让你把这些给做完，还让我保证帮你把成绩提上去。”
　　试卷几乎涵盖了所有课程，厚厚几大叠堆在一起，都是些基础巩固测试，其中还夹杂着月末综合卷。
　　段望眼神投向那厚厚一层，可怜兮兮地嘀咕：“这么多，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况且我也不会啊。”
　　“班主任刚刚找我就是说这个，而且要把这些在一个月之内做完。”
　　余柚音声音本来就轻，又方才又是刚刚哭过，语气里带着委屈。
　　这时，上课铃声突然响起，像是回应般，周围人影变得急匆匆，都大步往班级里赶。
　　见段望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余柚音收回目光，声音带着几分苦涩：“算了，有时间我找老师谈谈，看他能不能通融一下。”
　　说完，余柚音转身回教室，她穿过走廊，纤细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长。
　　说什么？
　　你就不怕又被他给骂哭？
　　目光看向余柚音的背影，段望愣是没说出一个字。
　　就在对方转身进入拐角的一瞬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段望抬脚追了上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余柚音手中的试卷被抢走。
　　“我没说不做。”
　　那声音很是勉强，却意外的让人心安，像窗外阳光般柔和，又像温酒暖人心……
　　余柚音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下文。
　　段望神色有些不自然，他错开对方的视线，有些强硬地说：“连累你我心里会不好受，可我又实在不会，可你欠我人情，所以……所以我要你教我。”
　　段望说完就走，根本没给对方提出异议的机会。
　　他步伐僵硬，仔细看不难发现在同手同脚。
　　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余柚音就这么看着，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
　　像是有所感应，段望止住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好好学生，我们已经迟到了，你确定还要一动不动吗？”
　　阳光下，女孩泛着水光的眼眸满是笑意。
　　“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未来可期啊段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