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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川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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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大兴区精神病院。
燥热的烈阳透过梧桐树枝的缝隙 ,斑驳的光影稳稳洒在树下假寐的青年身上。
青年坐在草地上,穿着病号服,后背靠着粗壮的梧桐树,一条胳膊屈着,手背搭在眼睛上,另一条胳膊也没闲着,修长纤细的手指把玩着一把小型折叠刀。
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青年颈侧一缕墨黑色中长发,青年手臂动了动,愉快地轻哼一首不知名的曲调。
忽略精神病院这几个大字,以及和身上的病号服,搭配绿叶青葱,颇有一种闲情雅致的趣味。
这时,一个高挑的身影突然挡住了刺眼的光线,烙下一片阴影。池隐逆着阳光站在青年身前,黑色皮鞋只离青年屈着那条腿的鞋尖几厘米,稍稍一动就能碰到。
祈愿还在哼曲,池隐闭上眼睛,像一个虔诚的聆听者那样用心感受歌唱者的优美嗓音。
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支圆珠笔,池隐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动着,发出的声音像是专门为了迎合青年哼的曲调。
医院的小花园此刻寂静无比,除了枝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外,就只剩祈愿的歌声了。片刻后,祈愿的声音停止,覆在眼睛上的手移开,缓缓掀起眼皮,看到来人并不意外,朝他扯了下嘴角,笑着喊了声:“池医生。”
池隐睁开眼睛,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和平时一样,淡然冷漠。
他“嗯”了一声,声音依旧平静:“我故意放轻脚步,没制造一点声音,怎么发现的?”
闻言,祈愿眼睛弯了弯:“因为味道。”
“味道?”
“对。”祈愿说,“池医生身上有种很独特的味道,像长在冬日雪山上的薄荷,很好闻。”
池隐轻哼一声,倒是没反对他的话。
云雾遮挡太阳,天地间乍然一暗,只一瞬间又恢复光亮。池隐的目光从青年俊美的脸庞往下,落到侧颈、锁骨、胸口,最后落到他纤细的手腕。
祈愿衣服的第一颗纽扣没扣,因为仰靠的缘故,衣服有些褶皱,露出白皙的锁骨,令池隐有一种想把他锁骨咬出血的冲动。
“池医生?”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祈愿茫然的看向他。
池隐回过神,眼睫轻颤了一下,飞快的掩饰情绪。他把手里的圆珠笔别在白色大褂胸口的口袋里,大步朝祈愿走来。
“医院有规定,病人不能携带金属利器。”池隐蹲下,握住祈愿的手腕,把他手里的折叠刀抽走,“我同你说过很多次。”
祈愿哭笑不得:“池医生,从我住院开始,你已经收了我二十三把折叠刀了,您就行行好,放我一马,这可是我最后一把刀了。”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配上那张清秀俊美的脸,换做别人或许会有几分动容,但池隐不一样,他冷冷的说:“不行。”
“好吧,就当送你了。”祈愿妥协,挑起颈侧间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转了转。
池隐静默片刻,目光忍不住跟随祈愿的动作,定格在他脆弱的脖颈上。
平静很快被打破。
“池医生,池医生,不好了!”一个护士匆匆忙忙地赶来,“1103号病人失控,还弄伤了于医生,我们快拦不住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准备镇定剂,通知1103号病房里的医护人员,让他们全都撤出去,关门上锁,随她怎么疯。”池隐语气平淡,却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护士连连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等护士的身影完全消失,池隐还是蹲在原地不为所动。祈愿挑眉:“你不过去?”
池隐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剥开糖纸,捏住祈愿的下巴把糖塞到他嘴里,“一把刀换一颗糖,这是别人没有的待遇,你赚了。”
祈愿:“……”
池隐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衣服,“我要走了,你在这里玩一会儿就回病房去吧。”
祈愿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等池隐的身影远到看不见,祈愿慢慢收起笑容,手臂下垂一条直线,从衣袖里滑出一个金属利器,落到他掌心。
“1103号病人啊……”他低喃道。
晚23:17,1103号病房。
安静的病房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挂在墙上的时钟嗒嗒嗒地转动着。
病床上的女人双手交叠,眼睛紧闭,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弧度,纤长的脖颈隐约还能看到青色针孔的痕迹,那是池隐给她打的镇定剂。
药效已经过了,痕迹还没消,可见池隐下手狠而麻利。
“吱呀——”病床门被推开。
祈愿光着脚无声走进来。月光透过洁白的窗纱照进屋子的一角,青年的影子被拉长。
“唰——”
窗纱突然被拉开,发出的声音惊扰了熟睡的女人,女人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病房里突然出现的人影,惊恐坐起身:“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嘘,小点声,惊扰了池医生可就不好了。”祈愿站在窗边,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他勾唇笑了笑,“我是1091病房的祈愿,住你隔壁。”
“祈愿……?”女人喃喃重复。
“对,祈祷的祈,愿望的愿。”祈愿轻声道,“安杳,你还记得我吗?”
安杳愣了一下,猛得下床揪住祈愿的衣襟,哭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你相信我对不对?我是被冤枉的!是他,是他打我还把我关到精神病院,我没病!都是他的错!”
每间病房的门口都会挂上患者的名字,他当然知道。
祈愿被她拽地瘦弱的身躯晃了晃,不满的皱眉。拍了拍女人的后背,放轻声音,安抚道:“我当然相信你,安杳,我也是被人强制性关到精神病院,我和你,我们是同一种人。”
祈愿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一步步引诱她落网,“看着我,不要害怕,说出你的经历,兴许,我会帮你逃出去。”
安杳难以置信的抬头,双眼猩红的看着面前的青年,“你真的能帮我逃出去?!”
“真的。”
安杳垂下眼睛,缓缓松开手,转身背对着他,许久才出声道:“我和我老公结婚一年,我们是闪婚,刚开始他对我很好,几乎要什么给什么,家里的长辈和同事都说羡慕我找了个好老公,我也这样想的,觉得我这人运气不好一定是因为我把这辈子的好运气都用在遇见他身上了。”
“可是后来,后来……”安杳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惊恐,浑身颤抖。
祈愿心里已经猜出来个大概,可他依旧重复着:“后来怎么样了,说出来,别怕。”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窗外电闪雷鸣,病房乍然亮起一瞬,祈愿的那句“别怕”隐没在雷声里。
安杳听到雷声剧烈颤抖了一下,转过身面对祈愿,“后来他开始打我,没休止发了疯地打我!你看,你看我的伤……”
她说着开始捋袖子、解纽扣,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的已经结痂,但大部分都是新伤。
“他打我,就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被他亲手打掉,把我关进精神病院,他就是个禽兽!”
祈愿突然抓住安杳的手腕,一步步逼近她,“对,他就是个禽兽,你想不想杀了他,为你死去的孩子复仇。”
“杀……杀了他?”安杳双目涣散。
“杀了他,你就可以逃出去,获取属于你自己的人生。”祈愿把藏在袖子里的折叠刀拿出来,放到安杳手里,温热的手掌覆在女人细弱的手背上,冰冷的刀尖抵着自己的胸口。
“把我当成他,杀了我。”
安杳头发蓬乱,双眼猩红,脸色白如一张纸,衣服皱巴巴的,配上身上的伤,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她颤抖的说:“不、不要!”
祈愿眸光暗了暗,突然松开手,安杳没了力气,折叠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还没缓口气,她只觉肚子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地瘫倒在地。祈愿蹲下来,纤细的手指挪动到安杳的脖子上,微微用力……
安杳瞪大眼睛,双腿胡乱蹬着,挣扎间,她突然回忆起以前那个男人家暴她的画面,恐惧在心底蔓延,折叠刀就在她手边,安杳咬牙,颤抖的手握住刀柄。
紫色闪电割破夜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祈愿一直注重着她的动作,见她拿起刀,扼住脖子的手松开了些力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刀尖划破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骼,鲜血浸湿衣襟,祈愿皱了皱眉,握住安杳的手腕,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刀尖没入血肉。
安杳惊恐大叫一声,用力甩开他的手,抱头蜷缩在角落,“我杀人了?!不、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动的手,不是我!”
此时的安杳已经疯了。
祈愿倒在冰凉的地板,恍惚间,他看到挂在墙上的时钟的刻度刚好转到“12”这个数字。
午夜12点,夜色沉沦,祈愿死在他的第二十四把折叠刀下。
祈愿的死如同一个开关匣,大雨停歇,雷声静止,周围安静的只剩安杳的呜咽声。
白炽灯突然亮起,刺眼的光线冲破黑暗,病房的光景一下子呈现。
“是你杀了他。”
清冷如冬日寒冰一般的声音响起,安杳错愕的抬头,看着一张面容姣好的男人站在她面前,穿着浅蓝色衬衫,白色大褂,黑色西装裤。胸口别着一张名牌:
——池隐,男,23岁。
他的气场太过于压迫,安杳惊恐地摇摇头,目光呆滞,低喃般自言自语:“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跟我没关系。”
池隐冷眼看着脚边的女人,如同看臭水沟里的蝼蚁。祈愿的尸体就在他的左手边,池隐不再管已经癫疯了的安杳,他半跪着把祈愿抱在怀里,指腹轻轻抹去他嘴角溢出来的血渍。
“都说是最后一把刀了。”池隐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平静得让人觉得他抱的不是一具毫无温度的尸体,只是怀里的人睡着了。
“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