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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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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的一双眼睛,是时刻都粘在繁辉身上的。前车可鉴,当真是丝毫的懈怠也不敢有。
因此,变故才发生,这侍女便觉察了,当即就飞奔过去,同时暗器出手。
繁辉喊出哥哥的瞬间,人便扑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怀中。
“哥哥,哥哥……”
没有别的话,只是喊哥哥,一声声情凄意切,喊得人心里痛。
“是哥哥……哥哥来接你了……”
说着,人哽咽起来。
兄妹是自幼一起长起来的,连根树似的分不开,哥哥十四,妹妹十三时,两个人还是吃住都在一处,情分之深厚,莫说是寻常表兄妹,就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也是不能比的。
妹妹一直是哥哥的眼珠子,心肝肉。
妹妹受苦,就是哥哥受苦,还不止……
何知远搂紧了哭泣的妹妹,挥手格开了直逼面门的飞针,恨声道:“我一定给你报这个仇。”
不过不是眼下。
“咱们先走。”
说这话的时候,阻拦的人已跃到眼前。
何知远在外行走江湖,是很有些怜香惜玉的名声在身上的,而今却是不顾了。
即使是女人,也绝不手软。
心中是有恨的。
凡是有份欺侮他妹妹的,都是他的仇人。
因此出剑时毫不留情,直奔着取人性命去。
这侍女能被傅云庭派来做繁辉的侍女,自然是很有些非凡本事在身,若对上的是寻常人,即便是十数个之众,亦不能从她手中讨到半分便宜。
但何知远可不是泛泛之辈。
久作江湖客,血雨腥风里挣出来的英名,名号报出来,说一句威震南北,一点不为过。
一剑削肩,两剑刺穿腰腹,对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已然占尽上风,却不愿收手,仍举剑要刺。
这一回是要往咽喉去。
咽喉处,要是穿了,人也就没命了。
“不要!哥哥住手!”
繁辉急声喊。
她不能接受有人为她而死。
她扑过去,两只手,包住何知远执剑的手,苦声哀求:“别伤她性命,同她是没有干系的……”
繁辉说话时,侍女已捂腹退走,口中发出一串急促嘹亮的哨声。
是在召唤同伴前来。
何知远听见哨声,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瞬间回归了理智,当即便抱起妹妹往外冲。
何知远并不清楚这宅院的布局。
他是头一回来。
他并不痴傻,当然知道谋定而后动的道理。他知道自己应当先把一切都计划好,各方面都要考虑到,如此方能做到万无一失,一击即中。
否则不仅救不出人,自己也要陷进去。
他不做这样失智的事。
今日过来,其实只为探看。
凑巧见着人这种事,当然是预料过。
当时想的是,为大局考虑,就是看见了,也不能出声。
他是这样想的。
可是妹妹大着肚子,愁眉不展,满脸的凄楚。
妹妹是被逼迫的。
妹妹的事,他都打听到了,打听不到的,猜得到。
心中不是没有做过坏打算。
可是没想过竟然会坏成这样。
没有办法忍耐。
就是要今天带她走。
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走。
他不能容忍他的妹妹再在此地待下去,哪怕一天,一个时辰,一刻,一瞬……
不可以。
没有完全的准备,就只能赌。
赌老天是站在他们这边。
他是赌输了。
远处的那人,不正是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吗?
傅云庭。
一个畜生。
夜深得很了,然而傅云庭才从外头回来。
他忙得厉害,几乎连睡觉的工夫都没有,但他还是折腾着回来。
他知道是折腾。
这时候回来,她一定是已经睡着了,说不上话,至多是瞧一眼。
他都知道,可他就是要回来。
他要待她好。
要亲眼见到她一切都好,他才能安心。
他每天都回来,带着一身的风尘和寒凉,只是为了看她一眼。
他披星戴月地回来,是为了看他爱人。
爱人,不是仇人。
何知远。
天底下他最恨的一个人。
是这个人叫他明白了何为嫉妒。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他为什么不去死呢?
何知远……
拳头已然攥出了声音,然而语气是平静的。
“放下锦簇,自己滚出去,我可以当今晚的事没有发生。”
说完,他去看繁辉的脸。
借着月光,他看到她脸上的泪痕。
心被敲击了一下,整个空下来。
她当然会哭。
那是何知远。
何知远弯身,将怀中的繁辉安稳放到了地上。
不是因为怕,是为了腾出手做别的事。
“傅云庭……”
他轻声念这个名字,轻得像是呢喃,带缠绵意,然而紧接着脸就变得狰狞,横眉瞪目,眼中像是有火在烧。
动作迅捷得像是闪光,不过眨眼的工夫而已,人就从这头,飞到了那头。
飞到傅云庭脸上。
“你这个见不得光的畜生!你怎么敢肖想我妹妹!”
何知远的拳头,足能打死山间的猛兽,何况是区区一个傅云庭?
他是真的想取傅云庭的命。
傅云庭是武职,虽说也会使刀剑,拉得开硬弓,可到底没上过战场,甚至从来没和人动过手,如何能是江湖上久经考验的何知远的对手?
他远不是对手,他手底下不缺能人,倒有几个可以做何知远的对手,可是这会儿都不在。
他回来是看妻子,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人跟着。
所以只能生受。
完全避不掉,至多是不叫这一拳落到头脸而是砸到躯体上。
何知远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所以一拳就把人轰到了墙上。
落下来,就呕血。
还没呕出来,拳风又至。
不止拳头,还有脚。
傅云庭是一下子歪到这边,又一下子歪到那边,身上怎么样是瞧不见,但脸上大片的血却是明晃晃,忽视不得的。
血。
这么多的血……
再打下去,他会死。
死……
这个字使繁辉畏惧。
眼睛怔怔的,腿也发软,几乎站不住。
如果傅云庭就此死了……
死了,就是没有了……
世上再不会有这个人。
心里轰然一声。
“别打了……哥哥,住手,哥哥……”
颤声喊着,踉踉跄跄地跑过去。
站不住,就跪到地上,举着两只手,去够,去拦……
“哥哥,求你,不要再打他了……求你了……哥哥,哥哥!”
最后一声,是带哭音的,也伴随眼泪流下。
“哥哥快带我走……”
她突然嚎啕起来,很有几分凄厉。
何知远听见,心里立时就慌了,仓皇回头一看,见繁辉竟然是跪在地上的,更慌了,急忙扔下手里拽着的傅云庭,改去搀繁辉。
何知远的手才递过来,繁辉就攀上去,抓着不放,“哥哥,我要走,快带我走……”
在何知远看来,妹妹的眼泪,可比天底下最快的刀剑厉害多了,叫他受不住。
妹妹是最爱笑的,脸上永远都带着笑,对谁都笑。顶心善的一个人,这样爱笑,不是为自己,是想别人能快心。
笑比哭好。
他最爱笑的妹妹,怎么如今眼泪作伴?
到底吃了多少苦呢?
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哥哥这就带你走!我再不会叫人欺侮你!”
他并不懂妹妹真正的用意。
所以哪怕说了要走,还是回身挥拳,边打边质问:“当初是不是你推我!就是你吧!我看见你了!”
这个当初,着实是许久之前了。
那会儿何知远才十岁,回家的路上,被人从桥上推了下去,跌断了骨头,躺床上养了足足大半年才好,苦不堪言。
他吃了这样的亏,姑姑哪肯善罢甘休?整日这里闹那里闹,吵嚷着一定要揪出凶手来,替他出这一口气。
找不到人。
一点线索没有。
最后只能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这事没个说法,但何知远心里是有数的。
滚落停止时,他是趴着的,身上很痛,但并没有昏过去,意识尚有残存,而且也能动,于是他歪了脖子朝桥上望了过去。
虽然血糊住了眼,意识也行将涣散,但他就是能肯定,桥上站着一个人,正居高临下地瞧他。
养伤的那大半年,他把这事翻来覆去地想过无数次,越想越相信,那推他的人,就是傅云庭。
他们不仅有新仇,还有旧怨。
这畜生不死,不能解他心头之恨。
眼见何知远还是打,繁辉真急了,竟挤过去,扑在傅云庭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呜呜咽咽地哭:“哥哥,不要打他,别打他……”
何知远懵了,“锦簇,你这是做什么?”
眼前最近的是妹妹,何知远攥着的拳头,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这就给了傅云庭喘息之机。
傅云庭鼻青脸肿,几乎已没了人样,但是从头到尾没发出声音来,没有因痛喊叫,更没有求饶。
兄妹两人说话,没有拳头再落在他身上。
何知远要把妹妹从畜生身上拉起来,才动,腰腹就是一痛,他是见惯场面的人,当即就捂着痛处往后跃了几步。
他真心要傅云庭死,傅云庭也是真心要他死。
所以那匕首不止是捅,还有划。
一个约摸四寸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要不是傅云庭真的已是强弩之末,而何知远又足够警觉,这伤口岂止四寸长?怕是脏腑都要流一地。
何知远退走的这片刻时候,傅云庭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住了,虽然摇晃,虽然眼看着下一瞬就要倒,但他站住了。
他满脸的血,他顶着这满脸的血笑,笑得云淡风轻,可是眼里却跳跃着无比兴奋的光,瞧着非常奇异,非常诡谲……
“就是我推你下桥的,谁叫你胡言乱语?”他喘着,笑着,“何知远……”他也喊他的名字,“锦簇是我的。”
宣告一样。
已经这种时候,还敢挑衅。
何知远大叫一声,飞扑过去。
然而一下子涌出好些人来。
宅院的守卫,傅云庭的侍卫,此刻终于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