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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宁康疗养院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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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台阶上虽然到处是混杂血迹的脏污,但还能看到每一级的棱角和地砖的原貌。
如今台阶却被滑腻腥稠的黑色黏液层层包裹,祁澜几乎找不到一个下脚的地方。
每一步都像是陷入了淤泥当中。
他有些后悔没从生活物资区域拿双雨靴出来了。
艰难地来到第二层,祁澜站在楼梯口,没有进入大厅,反而折转到另一边向上的楼梯前,朝上看去。
黑色黏液更多了。
不止台阶,墙壁、栏杆,整个楼道里都挂满了黏液,那些浓稠的液体极为缓慢地从各个地方淌下来,如同某种异常生物的肠道在蠕动,阴湿腐烂的味道让人头昏脑胀。
“果然是第三层出事。”
祁澜转身朝大厅后面的长廊走去。从来到这一层开始,他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美杜莎和纸匠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第二层的房间他曾经大致扫过一眼,和楼下一样,这些房间里的黑色黏液变得多了一些,他还在一些房间里找到了部分残破的白大褂与护士服。
这些衣服都是被蛮力撕碎的,如同发泄一般,看来那些病人的状态并不稳定。
因为是住宿区域,祁澜翻找的速度很快,基本只是看看床头柜和桌里的抽屉。没用太久,他就来到了长廊尽头的横廊。
穿过横廊,来到另一条长廊时,他发现蝎子的尸体不见了,地面上只留下一滩黑红色的液体。
大概是被返回的病人吃掉了。
他跨过液体,将这条长廊上的各个房间也看了一遍,没有找到太多有用的东西,心底却泛起淡淡的疑惑。
太少了。
这一层的房间实在是太少了。
从视觉疗养区找到的记录本数量来看,五个疗养区的医护人员加起来,应该是这一层所有房间的三到四倍才对。
目光转向那截满是黏液的楼梯,通往第三层的楼道漆黑幽暗,一丝光都照不进去,好像洞穴一样。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
祁澜看了眼手表,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口罩戴上,走了进去。
完全踏入楼道后,他的唯一感觉就是压抑。黑色黏液的存在进一步压缩了本就不算宽敞的楼梯空间,除了自己的呼吸,他只能听到那些液体慢慢淌落产生的黏腻声响,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吃进了胃里一样。
来到楼梯转角,黑色黏液中出现了丝丝缕缕的红色,那种腐烂的味道里也多了几分人血的腥气。
祁澜抬起头,朝楼梯尽头看去。
一扇沉重的、有些歪斜的钢门落入他的眼中。
医护大楼一二层都没设置分隔大厅和楼道的门,这一层不仅被门封锁,用的还不是一般的钢门,是和普通病栋里一样的重型防化门。
防化门的门板上附着了厚厚一层黑色黏液,似乎曾被大批病人用力拍打撞击过,门板边缘还被撬开了一道带血的缝隙。
通过那条缝隙,隐约能看到一些类似桌椅和床架的轮廓,这一层好像被人从里面堵上了。
祁澜的目光,渐渐落在了缝隙附近的黑红色液体中,一缕极不显眼的白色上。
就像是掉落的碎纸被泡烂后的絮状物。
是巧合,还是……?
他迈步就要上楼,眼珠却突然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眼睛,在视野陷入黑暗的同时,一道极为怪异的声音,自楼梯上方传来。
像是压抑的嚎叫,又像是某种兴奋到极点的野兽发出的嘶吼。
门后的东西发现他了!
祁澜捂着眼睛,他的眼珠跳动得越发厉害,就好像和那道声音的主人产生了某种呼应一样,他甚至感到眼角出现了一缕黏稠的湿润。
如同盲人一般,他一手按着眼睛,一手努力去抓满是黏液的栏杆,跌跌撞撞地凭记忆朝楼下跑去。
密集的脚步声几乎是紧追着他从门后响起,各种金属制品翻倒移位的声音不绝于耳,狭窄的楼道仿佛都在这剧烈的声响中震颤。
空气里的血腥味变重了,一缕缕风从黏液封闭的楼道里穿行而过,堵门的杂物被粗暴地推倒在地,脚步声掩盖了钢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脚踩空,祁澜直接从楼梯摔到二层地面,腿上的伤口再度崩开,剧痛直钻脑海。
眼球还在狂跳,仿佛下一秒就会跳出眼眶。他完全不敢松开按着眼睛的手,另一只手摸索着用最快速度从地上爬起。
这时二层和三层之间的平台已经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出来追他的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抓着栏杆,祁澜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下疯狂逃窜。他根本不是在下楼,而是几级台阶混在一起往下面跳,手掌几乎在栏杆上擦出了火星。
带着满手满身的黏液,祁澜十分狼狈地跑到了一楼,他没有止住向下的趋势,险些跪倒在地。
周围蓦地安静了下来。
眼球的跳动放缓,身后的脚步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忍着双眼刺痛,祁澜移开手掌,奋力地睁开眼睛。
有些模糊的血色视野里,一楼的大厅还是他上楼前的样子,空无一人。
但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那些脚步的主人没有继续追赶他了。
透过大厅的窗户,一群穿着血红色白大褂和护士服的病人,已经走到了医护大楼的外面。
“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祁澜抬手将黏液全部抹在了腿部绷带上,避免伤口崩裂流出的血吸引病人的注意,然后猫着腰从翻倒的沙发后面绕到了前台。
他也顾不上背包硌着不舒服了,从前台空隙里把赵医生拽了出来就背在背上。
那只断手也跟着爬到他的肩膀上,像是感受到了他眼睛的恶化,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眼周。
祁澜感觉眼睛稍微舒服了一点,带着赵医生小跑着冲进了背向普通病栋的那条长廊之中。
这时候想从正门走是来不及了,他边跑边竖着耳朵听外面传来的声音,估计着那些病人快到门口了,马上脚步一转进入最近的办公间。
速度不减反增,他埋头闭眼,纵身起跳,对着办公间的窗玻璃就撞了过去!
咔嚓。
钢化玻璃发出冰晶碎裂般的脆响,无数碎片包裹着祁澜的身影从房间里飞出。
刚进门的“医护人员”脸色一变,同时加快脚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冲去。
等他们来到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有一地玻璃碎片和窗户外逐渐黯淡的暮色。
……
蹲在行道树的阴影里,祁澜谨慎地盯着那扇破碎的窗户。
房间里没有开灯,几道漆黑的身影站在窗前,向外张望了一阵后,经过有些激烈的争吵,最终也没有出来。
他收回目光,又等了一会儿,待医护大楼内恢复熟悉的嘈杂喧闹,才悄悄从躲藏的树荫里出来,避开路灯的灯光,按照前一晚的路线回到普通病栋。
病栋一层明显经历过一番血洗,只是站在大门门口,他就闻到了一股极浓的血腥味。
将有些滑落的赵医生往上颠了颠,祁澜走进大厅,绕过被踩踏得有些变形的铁质长椅,进入病房长廊当中。
病房的门基本都敞开着,里面的情形和遭遇暴动后的视觉疗养区差不多,混乱、血腥而死寂。
绿莹莹的应急灯光照亮了他的前路,没走多远,长廊上又出现了一道道幽灵般的白衣身影。
他在负一层的感觉不是错觉,这些白衣人影真的变得更清晰了。祁澜甚至能分辨出来,刚才走进他左边病房的,是一个扎着马尾、抱着一本诊疗记录的女护士。
一个有些秃头的啤酒肚男人穿着白大褂,急匆匆地从他身上穿过,一边跑一边招手,像是在叫着什么人。
长廊里一片寂静,他行走在一个个白衣人影之间,仿佛自己才是其中的异类。
脚步停在一间病房的门口。
这是安德鲁和单横所在的房间,祁澜不知道其他人的病房,只能通过他们两人的房间情况来判断几人的状况。
往里看去,房间内陈设整齐,病床也待在原位,虽然有些血迹,但都不是喷溅状,更像是有人进入房间时滴落或擦碰到的。
秦霜几人显然提前离开了听觉疗养区。
他退出房间,看向长廊尽头。诊疗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细缝,门上玻璃完好无损,几人大概率已经进去过了,但至少退出时还算从容。
没再继续往前,诊疗室里的关键资料应该都在秦霜一行人的手上,他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他们。
背着赵医生到处跑明显不是个好主意,祁澜把对方放在了安德鲁的病床上,还贴心地把被子拉起来将他盖住,只留出两个呼吸的孔洞。
断手则被祁澜塞进了背包。
原路返回,祁澜对照前台上的时钟校准时间,踏上楼梯。刚走到视觉疗养区,他就听到楼上传来细微的动静。
“他们在三楼?”
祁澜只是扫了一眼第二层就继续往上,但走了几级后,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朝病房长廊看去。
视觉疗养区和他离开的时候相比没有太大变化,他可以确定那些视觉区的“医护人员”从前一天晚上起就没有来过这里。他们要么是在第二天中午进了医护大楼后就没出来,要么是在第二天下午进到普通病栋后就没离开。
如果是前者,他们只可能在医护大楼的第三层。但如果是后者,他们可能在的地方就多了,楼上的每一层都很危险。
将背包插袋里的水果刀握在手中,祁澜放轻脚步,敏捷无声地朝第三层走去。
还没走到,一根被掰断的床头栏杆就从三层平台对着他的头颅重重砸落!
祁澜眼疾手快地反手握刀一挡,手腕都被震得发麻,才算勉强将那根栏杆格挡下来,接着,栏杆后面就出现了安德鲁的光头。
“怎么是你?”
安德鲁显得很是意外。
“这话我也想问啊。”
祁澜甩了甩手,收刀走了上去,看到秦霜、沉朱、单横和小艾也都在三层嗅觉疗养区的大厅里。
他们身上没什么伤口,状态不错,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凝重。
“怎么了?”祁澜有些纳闷,“你们遇到纸匠和美杜莎了?”
“……不是。”
秦霜目光闪烁,似乎不确定要不要相信他。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手指向病房所在的长廊:“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