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装置三部曲》与星言辰

3、第 3 章

　　--- 公元2285年12月23日08:30，空天军第一舰队·翔凤舰舰桥。 ---

　　在接收到翔龙母舰发来的最新信息包后，托科将军的作战参谋团队迅速核对了任务列表与物资清单，并将新调整的飞行路线输入导航系统。

　　得到埃里克森将军的脱离许可后，托科当即下令卸载连接飞翔之城的能量索，全速驶离泊位。由于时间紧迫，他们甚至来不及回收那些昂贵的纳米牵引索，只见几条银色长蛇般的缆绳在翔凤舰的急速扰动下，宛如被激怒的章鱼触手般疯狂甩动。

　　十五分钟后，翔凤舰便与其他舰只拉开足够的安全距离，瞬间进入超速飞行，消失在夜空之中。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让其余三艘母舰舰桥上的军官们纷纷瞠目结舌。

　　此时，翔凤舰舰桥上，托科将军双手叉腰，目送着逐渐远去的飞翔之城。

　　他刚结束与老对手阿罗德的通话——令人意外的是，一向目空一切的阿罗德这回不仅主动接下回收穿梭机的任务，还将自己麾下翔隼舰的两个飞行中队划归托科指挥，以更好地协助他在安全区内按时布置穹形能量罩节点。如此友好姿态在二人之间可谓史无前例。

　　托科在惊讶之余，也禁不住有几分得意地想道：“看来，我这两天主动给阿罗德分享我儿子托尼，以及他那爱惹事的儿子阿里在翔龙舰上的精彩表现，果然是明智之举。没想到他竟主动伸出援手！要知道，这种‘杂活儿’在以往都被他能推就推，直接甩给翔鹰舰的梅兰达将军呢。”

　　--- 2285年12月23日08:40时。空天军第一舰队翔鹰舰舰桥。 ---

　　目睹全息星图上翔凤舰飞速驶向D13安全区，刚踏上翔鹰舰舰桥的秦翎洋感叹道：“托科将军动作真快！”

　　梅兰达舰长示意参谋们各就各位，笑道：“托科将军的飞行员多来自韩将军指挥的飞龙护卫舰，训练有素，又对韩将军高度信任。所以，”她轻笑着摇头，“当我们还在翔星舰核对信息时，翔凤舰的飞行员早就修正航线并上传导航系统了！”

　　梅兰达环顾四周，见参谋们正按计划安排货运和维修舰只泊回翔鹰母舰，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调出阿罗德转发的穿梭机回收计划审核。

　　不久，她皱眉招来通讯副官：“薇薇安中尉，通知阿罗德将军，翔凤舰完成通讯网布设后，翔隼舰必须立即与之配合布设能量盾节点，因此需在一小时内启航。请他优先回收翔隼舰附近的通讯正常穿梭机，失联的交由我们处理。同时告知他，翔鹰舰需三小时完成回收任务，之后还有12小时航程前往D10安全区，无法参与主节点布设，但冗余节点的任务我们可以承担。”

　　她稍作停顿，继续道：“同时，通知邵林逸上尉的第三中队立即出发，回收失联穿梭机。通知指挥官阁下，飞翔之城的善后事宜将由我们翔鹰舰全力负责，请他放心。”

　　梅兰达话音刚落，舰桥提示音再次响起，旗舰翔星舰已进入超速航行，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秦翎洋盯着全息星图上快速移动的蓝色标记，终于松了口气，紧张的神色缓和下来。

　　梅兰达叹道：“翔星舰的参谋们动作也很快，希望他们能顺利接到851研究所的科学家们。绕这么远的路，不知是否能在15小时内抵达D11安全区。” 见秦翎洋闻言忧色浮现，她安慰道：“别太担心，翔星舰航速最快，只要851研究所撤离及时，汤普森舰长一定能赶上。”

　　“梅兰达舰长，谢谢您肯接收联盟观察团这个大包袱。我知道，您并不喜欢与我们这些人打交道。”秦翎洋微微一笑，“埃里克森将军一定知道，如果把我们送上翔隼舰，阿罗德将军肯定会暴跳如雷。”

　　想到阿罗德的反应，一向严肃的梅兰达也忍不住笑了笑：“的确如此！不过，以我对阿罗德舰长的了解，他很可能直接命令卫队把你们全送进休眠舱。”

　　“那您现在，是不是也很想这样做？”秦翎洋笑着问道。

　　“目前为止，你们还没给我添麻烦。”梅兰达说道，“说实话，我还得感谢你，这么快就安抚了那些观察员。如果他们不停提问，让我的指挥官们头疼，我恐怕也只能采取类似措施。” 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去休息一下吧，秦处长。这里暂时不需要你。而且，如果你能继续稳住那些不安分的政客，让他们别来打扰，我就不必动用那些‘极端手段’了。”

　　--- 2285年12月23日8:45分，木卫四，851研究所。 ---

　　851研究所卫护部队的现任指挥官、刚从飞龙舰队轮换至第五特种大队的王明远上校，一接到埃里克森将军的命令，就雷厉风行开始执行。

　　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在基地各处响起，喇叭也开始循环播报：“所有人，请迅速离开实验室，前往101护卫舰所在的1号泊位，并在各单位的指定集结区等待登舰！”

　　科学家们井然有序撤离实验室，十分钟后，研究所内已是空无一人。二十分钟内，第五特种大队的工程兵团队迅速完成851研究所主体结构的打包作业。开始将其拖曳到丽达号的1号泊位。

　　最初的一切似乎都在按他的计划顺利推进。

　　然而，这位特种部队出身的战地指挥官始料未及的是，听从指令迅速前往转运舱集结的人却寥寥无几。

　　科学家们聚集在研究所外，生活区前的空场上。一些人好奇的东张西望，兴致盎然的旁观工程兵折叠研究所；而另一些人则开始讨论疏散的必要性。很快，这些讨论升级为激烈的争论：

　　“形势真的有这么严峻吗？”
　　“为什么要撤离这样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火星基地仅仅基于理论模型，怎么可能优于851基地的实测预测？”
　　“误差到底在哪儿？”

　　全情投入辩论的人们完全无视时间的流逝。负责维持秩序的年轻士兵束手无策，焦急的吆喝声被这些科学家们自动屏蔽。

　　与此同时，一群固执的老学究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带走保存在洞穴深处的珍贵暗物质伴生物样本。他们拦住了正在搬运851研究所主体结构的工程兵，要求他们协助搬运这些样本。带队军官眼看时间紧迫，无奈上前理论，双方争执不下，现场气氛剑拔弩张。

　　更离谱的是，一些散漫的年轻人开始游荡在人群中，打探小道消息。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家伙翻越警戒线偷跑回生活区取私人物品。

　　而正从生活区向外撤离的几位女士，竟笑嘻嘻的请求士兵帮她们搬宠物和行李！

　　习惯了飞龙舰队严明军纪的王明远上校，此刻望着监视器中的混乱景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运舱内，科学家们怀抱仪器和笔记谈笑风生；等候区内，人们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四处游荡；从生活区走出的人群，有人抱着绿植，有人牵着宠物，仿佛在参加一场悠闲的郊游。

　　他怒火中烧，拍着指挥台，冲着三位哭丧着脸的中队长吼道：“疏散命令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必须立刻转移，除了随身衣物，禁止携带任何私人用品！看看你们的兵，这是在执行命令还是陪他们散步？”

　　一中队队长武杰森中校一摊手，“大队长，我们当然理解您的意图，可问题是——他们不理解！”他指着监视器中的画面，继续说道：“这些脑袋里装满公式的科学家，对您的命令似乎有自己的‘解读’。”

　　他讪笑了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议道，“要不，咱们来点硬的？掐昏打晕，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王明远望着监视器里的科学家们，无奈地感叹：“难道我要像哄我五岁的儿子一样，才能让这些书呆子配合行动？” 在他眼中，这种散漫和不守规矩的行为，简直是军管研究所的耻辱。

　　深吸一口气，王明远压下怒火，走向扩音器。他严厉的声音响彻851基地：“这里是王明远上校，全体注意——这是紧急疏散，不是野餐会！立即前往A、B、C、D转运区排队登舱，只可携带随身物品，禁止携带行李！埃里克森将军的星舰将在一小时内抵达，而丽达号护卫舰必须半小时后出发。所有非必需设备、资料和器材一律放弃！”

　　虽然通知加快了集结速度，但王明远很快意识到，进展仍不足以在时限内完成撤离。额头青筋跳动，他果断通过通讯频道下令：“第5特种大队全员注意！从现在起，任何阻碍你们行动的人，直接绑好或弄晕，送上转运舱。任何试图向反方向移动的人，立刻押送回船。姜之余少校，带宪兵队和生命探测器搜查基地，半小时内清空所有人员。在丽达号上，转运舱内，和等候区中，只许进，不许出！”

　　在关闭扩音器前，王明远顿了顿，低声补充道：“姜之余，遇到的猫猫狗狗，如果你的兵能迅速处理，就一起带上，送到D010转运箱。与翔星舰对接后，再通知它们的主人认领。”

　　关掉扩音器后，他不禁在心里暗自埋怨：“魏博文将军当初为什么把这么棘手的任务交给我？我怎么就一口答应了？这两个月和这些迂腐的科学家打交道，天天被气得七窍生烟！”

　　这场851研究所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紧急疏散，在一片混乱后终于逐渐恢复秩序。那些刚从剿匪前线轮换回来的特种部队士兵，眼神中带着杀气，迅速板起面孔，对疏散人群实施三项政策：严密监视、武力拦截、强制押送。

　　于是，争执不休的年轻物理学家被更年轻的士兵弄晕，装进搬运箱抬入转运舱；一位姑娘被推进转运舱时，还拍着舱门大声抗议，说她的猫被门口那位魁梧的大块头“扣押”了。

　　默许部下采取这些粗暴手段的王明远上校迅速成了“众矢之的”。网上骂声一片，科学家们纷纷声讨这位“851所的暴君”，并计划联名向埃里克森指挥官抗议，要求立即将他撤职。

　　尽管全力以赴，王明远的丽达号护卫舰仍延误30分钟抵达指定区域。与翔星舰对接并修正航线后，由于851研究所位于飞翔之城的反方向，翔星舰行程已比其他舰只延迟近七小时。

　　汤普森舰长立即下令进入1.5倍速航行，但预计抵达安全区D10的时间仍被定在12月24日00:10，比韩呈栋将军的最后时限晚了整整40分钟。

　　--- 2285年12月23日16:45分。翔星舰中央指挥室。 ---

　　指挥室内气氛凝重。

　　埃里克森将军和汤普森舰长面色冷峻，851研究所所长维克托眉头紧锁，副所长里卡多满脸通红，坎宁汉姆参议员神情阴郁。

　　会议开始时，双方还互致问候，气氛尚算和缓。但很快，里卡多便情绪激动地开始抱怨王明远上校的粗暴行为。他指责士兵捆绑甚至弄晕科研人员，将他们如货物般丢上丽达号，且不允许取回生活区内的重要私人物品，甚至遗弃宠物。

　　随后，坎宁汉姆参议员发言，他不屑地摊开双手道：“韩将军这是夸大其词，想看我们的笑话。木卫四本是坚实屏障，我和维克托所长都认为那才是最安全的庇护所。埃里克森指挥官和汤普森舰长，您们无需如此焦虑。此外，正如里卡多副所长所说，王明远上校和他的士兵将851基地搞得鸡飞狗跳，仿佛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埃里克森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维克托，终于开口，语带嘲讽地说道：“参议员先生，我们刚收到地球确认的火星基地模拟结果。你们可以自行判断形势是否危急。如演示属实，这次实验失败不仅是木星试验基地的末日，火星和地球恐怕也难逃灾难。”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份报告推送到两人面前的显示屏上，接着道：“至于15小时转移期限是否夸大，这是韩呈栋将军根据五小时前最新测量数据校验后的推演结果。模型预测爆炸将在今晚23:30到24:00之间发生，误差不会超过半小时。然而，翔星舰预计要到00:10才能完全进入安全区。”

　　汤普森瞥了一眼计时器，站起身说道：“由于这次撤退航线并非直线，我舰最高航速仅为1.5倍速。我和指挥官阁下需要与参谋人员紧急协商制定应急方案，以防万一。我的工程师已加固飞跃号火箭，王明远上校正将丽达号上的设备和资料转移至飞跃号。飞跃号配备足够的休眠箱，请两位所长立即组织851的非要职人员进入休眠箱，监视X装置的关键岗位人员留在我舰主观察室待命。务必在23:15前，851人员全部登上飞跃号，确保一旦有意外，我们可随时发射！”

　　汤普森这一次语气坚定，态度不容置疑，与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商量态度截然相反。话毕，他挥手唤来三名亲卫，示意他们立刻护送客人们离开。

　　维克托缓缓起身，沉声说道：“总指挥官阁下，感谢您和汤普森舰长冒着巨大风险率领翔星舰前来协助疏散。851研究所全体人员对此深表谢意，我们将全力配合你们接下来的安排。”

　　这是他自进入会议室以来首次开口，“对于X装置实验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以及对您舰队可能造成的巨大损失，我和研究团队深感抱歉。我已下令彻查我们在实验结果处理和监测环节上的失误，必将找出模拟结果出现如此大偏差的原因，并向您和您的指挥官们做出详尽解释。愿永恒的星辰保佑我们，平安渡过此劫。”

　　他向两位将军点头致意后，转身离去。

　　坎宁汉姆和里卡多对视一眼，似乎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冲两位将军点头示意后，匆匆跟随维克托离开。

　　--- 2285年12月23日21:30分。翔凤舰中央指挥室。 ---

　　经过12小时的超速飞行，翔凤舰率先抵达木星暗面的安全区D13。

　　托科指挥翔凤舰停靠在木星大气层外，立即下令飞行员驾驶数十艘穿梭机部署加固通讯卫星，以建立无人穿梭机与母舰的通信联络。

　　翔凤舰的飞行员多数毕业于空天军第一军官学校，他们在东方舰队的精锐飞龙护卫舰上经历过实战考验，是第一舰队中技术最精湛的队伍之一。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高效作业，他们成功部署了10颗带小型防护盾的通讯卫星，可以确保安全区内通讯畅通无阻。

　　随后，他们开始释放80台无人穿梭机以部署穹形能量罩节点。然而，由于翔凤母舰此前已耗用过半的无人穿梭机部署在飞翔之城星域，他们很快将面临无机可用的困境。

　　无聊的托科利用新建的通讯网向老部下、飞龙舰队的柯云埔副舰长发送了一段视频，自豪地炫耀翔凤舰上飞行员们的高效表现，并趁机嘲讽老对手阿罗德的迟缓。然而，他刚发出视频，监视屏警报就响起，显示一艘星舰正退出超速航行进入他所在星域。

　　托科放大全息图，看到阿罗德的翔隼舰正狼狈地拼命减速，试图避免滑出D12安全区。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阿罗德这家伙，平时慢吞吞的，这次倒是挺靠谱！”

　　--- 2285年12月23日22:25分。翔隼舰。 ---

　　翔隼舰终于安全抵达木星暗面的安全区D12。

　　未及停稳，阿罗德已经命令释放舰上全部220架无人穿梭机，并将其两个飞行中队的指挥权转交翔凤舰。随后，四只中队协作，开始以两艘母舰为中心，很快完成了D12和D11方向的穹形能量罩节点布置。

　　然而，翔凤舰因连续几天承担大部分飞行任务，燃料告罄。托科将军将剩余能量罩节点的布置任务全权交给翔隼舰桥上跃跃欲试的阿罗德将军，自己则放心的指挥翔凤舰下降至木星大气层边缘进行加油操作。

　　这样，两舰的飞行员们又一起飞向D10区域，开始在阿罗德将军的指挥下布置剩余的穹形能量罩节点。

　　--- 2285年12月23日23:25分。翔鹰舰舰桥。 ---

　　“报告，梅兰达将军，我们已经进入韩将军标注为D10的安全区。”一名年轻的上尉大声回应梅兰达的问询，并补充道：“还有2分钟，所有非要职乘员将进入休眠舱。目前，翔凤和翔隼已完成穹形能量罩主要节点的布置。我舰搭载冗余节点的80台穿梭机已释放，航线锁定翔隼舰阿罗德舰长提供的坐标，航行控制权已移交翔隼舰，随时可开始布置冗余节点。”

　　梅兰达对此感到满意，点头环顾四周，舰桥上仅剩几名要职指挥官在协同操作，其他人员已前往休眠舱。舰桥上紧张的气氛终于略有缓解。

　　她立即下令：“向埃里克森指挥官报告，我舰已抵达指定区域，并按计划协助翔隼舰部署穹形能量罩的冗余节点。”

　　看着旗舰上的15小时倒计时只剩下5分钟，她心中暗自庆幸爆炸尚未发生。但想到旗舰翔星舰还需要至少45分钟才能抵达D11安全区，她不禁忧心，他们是否还有足够的时间。

　　--- 12月23日23:40分。 ---

　　三艘星舰——翔凤、翔隼和翔鹰，呈三角形排列，已在木星背面的D10、D12、D13安全区完成部署。为应对爆炸冲击波和高速陨石流，翔凤与翔隼释放300架无人穿梭机构建能量罩主节点，翔鹰释放的80架穿梭机作为冗余节点，随时替换受损主节点。

　　随着主能量节点逐一启动，木星大气层边缘升起层层幽蓝波纹，自下而上延展交织，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穹顶。穹顶上光点闪烁，宛如一顶后冠悬挂木星之上。而正面预留的小小缺口，则静待翔星舰顺利进入D11安全区。

　　翔星舰舰桥上，埃里克森总指挥官收到三位舰长的消息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除851研究所的疏散造成短暂延误外，第一舰队的部署均顺利进行。他暗自庆幸，与飞龙舰队的联合训练终于见效，全体官兵在此次突发事件中表现得训练有素、行动高效，连平时互看不顺眼的阿罗德和托科将军也默契配合。

　　“瑞克，再过30分钟，我们就能进入安全区了。”埃里克森拍了拍汤普森的肩膀，低声说道：“希望运气站在我们这边。”

　　--- 2285年12月23日22:50。翔星舰主观察室。---

　　旗舰翔星以1.5倍的极限航速掠过木星右侧翼。

　　透过远程观测仪，一双眼睛静静凝视着木星大气层内的异变。X装置周围的收缩似乎暂时停止，炽烈燃烧的中心逐渐昏暗，仿佛即将熄灭。频道内的声音消失，整个区域陷入诡异的宁静。

　　“梁博士，您觉得我们还有足够时间抵达安全区吗？这神秘的变化令人难以捉摸。”一个忧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只大手轻轻拍上他的肩膀。

　　“布雷德利，所有能量似乎被吸入某个异度空间。一旦临界点被突破，能量将反噬其他空间，引发多维空间扭曲。这种扭曲会粉碎我们空间的固态物体，从而导致大爆炸。”梁铮语气复杂，心中不安。“根据火星研究所的推演结果，爆炸越早发生，规模越小；越晚发生，规模就会越大！”

　　“这么说，你相信火星研究所的推演结果，用中国古话说，是‘八九不离十’了？”布雷德利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滑稽表情浮现在梁铮脑海中。“梁博士，你在实验第十六天就发现了空间变量的异常，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叔叔？”

　　肩膀上的手移开了，但布雷德利却一屁股坐到梁铮旁边。

　　布雷德利是维克托的侄子，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后，没有孩子的维克托就把他带在身边抚养，视若己出。因此，研究所中的人都会对这个性格活泼、好奇又八卦的年轻人多给予一些宽容。

　　梁铮辩解道：“嘿，我当时就向里卡多副所长汇报了这个发现！” 想到布雷德利那张嘴可能很快把自己的不满传遍整个研究所，他强行压下继续吐槽的冲动，无奈地耸了耸肩，缓了缓语气：“不过，当时我也不确定异度空间链式反应是否真实存在……”

　　851研究所是维克托学派的发源地。虽然并非狂热的激进派，但所长维克托倾向于在实验过程中调整研究方向。梁铮的发现可能导致实验提前终止，这显然不符合研究团队的预期。因此，他的警告被里卡多以“需要更多实测数据验证”为由搁置。

　　“可为什么火星研究所的推演结果那么准确，而且直接送到韩将军手里？”布雷德利忍不住抱怨道，“韩，他不过是个舰长，而地球联盟总部也是两天后才收到消息，不是吗？”

　　他皱起眉头，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刚听到埃里克森将军和维克托叔叔通话，他愤怒地指责说，‘851研究所离木星这么近，居然让远在火星的楚凯明告诉我们大难临头，这难道不是851研究所的耻辱！’”

　　见到梁铮依旧专注地透过远程观测仪观察木星大气层的变化，布雷德利忍不住推了推他，“梁博士，去吃点东西吧！再过15分钟就要进入休眠舱了——即使你现在发现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实验结果！”

　　梁铮无奈摘下观测仪，立刻迎上布雷德利那张兴奋的发亮的脸和谄媚的笑容，“铮哥，给我讲讲，为什么维克托叔叔和楚凯明博士总是合不来？还有，我刚才听叔叔办公室外的秘书们说，火星报告的提供者之一楚寒玉博士和韩呈栋将军之间有很多传奇故事。” 布雷德利顿了顿，撇撇嘴，“可你知道的，她们就是不告诉我。还让我来找你，说你最清楚他们的‘罗曼史’！”

　　“哎，这说来话长。”梁铮一边脱下实验服，一边说道，“楚博士是火星洞穴的发现者，也是渐进派领袖。他激烈反对军方接管火星洞穴和X装置研发，主张推动X装置的商用化应用。因此，他创立了火星X装置研究所，专注能量虚空生成机制和数学建模，推广基于X装置的民用技术，同时反对过早进行高能转换实验。而维克托所长则主张联盟政府集中控制X装置研发，并力推尽快进行高能转换实验。说白了，他们立场对立，互不服气！”

　　梁铮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这次模拟实验的成果，是楚凯明的亲传弟子诸葛连山和他的宝贝女儿楚寒玉两个团队合作的结果。他们利用韩呈栋发送的同步测量数据，实时修正理论模型，进行了海量计算，很快推导出空间扭曲异常的结论。你也知道，他们专攻能量虚空生成机制和数学建模，而我们主攻物质生成。在空间能量交换的理论基础模型上，诸葛连山和楚寒玉比我们高明得多，简直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走下转运舱时，飞跃号火箭泊位边集结区的小餐厅已经空无一人。看来，除了他们七八个观察员，851研究所的人员都已登箭并进入休眠箱。

　　二人向点餐机器人要了奶茶、酸奶和水果，挑了个靠门口的位置坐下。

　　梁铮掸开布雷德利伸向奶茶的手，“最后一瓶，先到先得！”

　　“我只是想给你加点浓缩咖啡，你不是最喜欢吗？”布雷德利翻了个白眼，“我还想听故事，怎么会和您抢奶茶？”

　　果然，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小袋，“真正的苏门答腊浓缩咖啡，绝对稀缺货！”

　　梁铮满意地点点头。布雷德利为了听八卦，确实舍得下本钱，而且拍马屁很有一套，总让人舒舒服服，完全不像他那个倔强的叔叔维克托。

　　“说到哪了？哦，对，我早就建议让火星研究所参与推演，可联盟总部偏说既然他们独立出去，就不能共享实时数据。”想到联盟总部那帮官僚的愚蠢嘴脸，梁铮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几年火星研究所的技术支持，木星试验场哪能如期建成？”

　　“可韩呈栋的飞龙舰队没有我们的数据接入点，他怎么获得木星实验的同步数据？”布雷德利问。

　　“傻孩子，你真不适合做研究！”梁铮无奈的叹了口气，教训道，“飞龙舰队负责陨石监测，韩呈栋派出无人穿梭机在X装置附近收集数据就够了。他的舰队一直停泊在X装置上方，你没注意吗？”

　　梁铮心里暗想：“其实，埃里克森指挥官默许韩呈栋停在那里，就是为了和火星研究所共享数据。他那么谨慎，怎么可能把木星实验的成功和第一舰队的安全全押在851研究所这棵并不牢靠的树上？”

　　“所以，火星研究所没有迟疑，立刻向联盟总部报告了这个结论？”

　　“是啊！韩呈栋自然第一时间拿到了这份报告。”梁铮笑道，“坎宁汉姆参议员总说要惩罚韩将军，但他应该清楚，飞龙舰队不受空天军联盟管辖，而是直属于中立立场的东方舰队。他们一向独立行事，而东方舰队总指挥海明威上将非常赏识韩呈栋。”

　　梁铮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应该知道这个热门八卦，四年前的一次酒会上，海明威将军的小女儿、战地记者海瑟·海明威一见韩呈栋便坠入爱河，誓言非他不嫁。之后，她以军报战地记者身份派驻飞龙舰队，开始追随韩呈栋东征西讨。”

　　他笑了笑，“这位美艳绝伦、性格火辣的海瑟，这些年来对韩呈栋展开了猛烈追求，据说让韩呈栋的冷美人妻子楚寒玉非常生气！”

　　布雷德利半信半疑地摇头，“成熟稳重的韩将军和美艳女记者纠缠不清，不符合他的风格！” 他停顿了一下，“但回到正题，为什么我们851研究所的报告会被韩将军置疑？他为何如此信任火星基地的理论仿真结果，以至于公然违反军令，脱离编队冲向小行星带？这不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冒险吗？”

　　梁铮嘴角一抽，无奈地说道：“我都说了，那可不是普通的模拟结果。火星基地在空间引力场的基础理论和模拟计算方面非常出色。诸葛连山和楚寒玉在短短几年内就成为X装置引力场研究领域的佼佼者，靠的就是这些出色贡献。我敢打赌，这次模拟实验的理论框架主要由诸葛连山提出，但模型建立、参数推演和数值修正工作，肯定是楚寒玉的手笔。她以严谨著称，这种关乎韩将军前途乃至生死的重大决策，她绝不可能轻易下结论。”

　　梁铮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不过，我们这些熟悉韩呈栋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对别人可能桀骜不驯，唯独对妻子楚寒玉言听计从，几乎从不违背夫人的意愿。”

　　“这么说，你们几个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很好？”布雷德利立刻接话。

　　“韩呈栋、诸葛连山和我都是发小，其实呈栋还是我表弟。他妈妈梁淑是我大姑。”梁铮笑了笑，“另外，我妻子赖凌美和楚寒玉是高中和大学同学，两人家世交，关系一直很密切。”

　　梁铮摇了摇头，语带惋惜：“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韩呈栋和才貌双全的楚寒玉，经历了十年美好的时光后，竟闹得几乎分手。他们当初可是历经相爱相杀的曲折，才成了天作之合啊。”

　　“是不是有人趁虚而入，横刀夺爱？” 布雷德利听得入神，叉子一不小心掉进盘子，发出脆响。

　　梁铮叹了口气：“谁敢在韩呈栋面前横刀夺爱！但他是韩家长子，不得不为家族出头。有段时间，韩呈栋为了不牵连一直在联盟内斗中保持中立的楚氏家族，多次拒绝参与军中争斗，韩家都只好转而培养他弟弟韩呈梁和表弟韩呈槿。”

　　他顿了顿，继续说：“即便愿意为爱赴汤蹈火，身处权力漩涡的他也身不由己。火星二号惨案和叛军围攻研究所的事件便是明证。若放任不管，分裂势力可能切断木星实验的运输线，或威胁火星研究所的安全。呈栋唯有担任木星护航任务，才能掌握兵权，跨星域追剿海盗和叛匪，但他付出的代价就是长时间的与妻子两地分居。”

　　布雷德利沉默了，低声感叹：“原来如此！”

　　“你知道韩呈栋为什么被戏称为韩小将军吗？”梁铮笑了笑，“因为他的父亲，韩济世老将军，是东方舰队的创建者，也是空天军联合指挥部的联席主席之一。作为激进派的代表，他对这个亲家楚凯明的渐进派做法颇为不满，所以，他支持联盟将大量资源直接投向851研究所。”

　　“埃里克森将军担任第一舰队总指挥官，也是韩济世将军举荐的吧？”布雷德利插话道，“我听说，最初人选是海明威将军，但因为他不表态支持木星实验，被调去负责地球护卫的东方舰队了。”

　　梁铮对布雷德利的消息很满意，继续说道：“但楚凯明老先生也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他和韩老将军针锋相对，创立了火星X装置研究所。”

　　“火星基地的资金不是来自民间财团吗？”布雷德利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应该不缺钱吧？”

　　梁铮压低声音说道：“没错，火星研究所接受民间投资后资金充裕，每年研发投入远超851研究所，而我们主要依赖联盟拨款。他们还迅速打开民用市场，推广防护盾和纳米折叠技术，听说现在楚家已经富可敌国！过去十年，火星移民达一千万，这让韩济世老将军更加不满。”

　　他顿了顿，接着说：“韩呈栋曾计划调任火星第二舰队旗舰‘翔月号’舰长以陪伴妻儿，但韩老将军数次驳回调令，最终将他调到东方舰队负责地球与火星的防卫。虽然无法驻扎火星，但韩呈栋欣然接受，因为巡航时还能在火星停留。同年，他指挥的翔龙舰成为东方舰队旗舰。然而，随着小行星带海盗猖獗抢夺X实验设备，韩老将军追加护航任务，翔龙舰作为主力被派去执行木星物资护航任务。”

　　在餐厅渐暗的灯光下，梁铮悠悠说道：“这意味着韩呈栋往返地球火星的希望破灭了。他接下来十年的任务都在地球和木星之间，与楚寒玉天各一方，真实版的牛郎织女。据说，他深知自己的使命，主动选择离开楚寒玉。”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了他们的儿子韩飞龙。韩济世老将军原本希望他留在地球，但七岁的他得知爷爷阻挠父亲去火星后，独自跑到飞龙舰队，从此再没回到爷爷身边。他现在也十七岁了吧？小时候我和凌美见过他几次，聪明又可爱。可如今在飞龙舰上长大，脾气变得火爆。”

　　梁铮喝完饮料，把杯子重重放下，“对了，你肯定听说过Aloha餐厅打架事件。两年前，韩飞龙和第一舰队的学员大打出手。这事轰动一时，连托科、阿罗德、汤普森舰长和埃里克森将军的儿子们都掺和进去，引发了惊动联盟总部的三大舰队骂战！”

　　看着听得入迷的布雷德利，梁铮暗暗好笑，心里想：“这下他肯定满意了，多么经典的悲情英雄与美女别离的故事！呈栋表弟，背后编排你和寒玉确实不太厚道，但这家伙总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编个故事糊弄他也无伤大雅。反正你的绯闻早就满天飞了。”

　　然而，出于科研人员的严谨，梁铮眼珠一转，立刻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道听途说。韩呈栋和楚寒玉对私事一向守口如瓶。所以，布雷德利，你可别到处乱说！”

　　“我知道Aloha餐厅打架那件事！”布雷德利兴奋地回忆道，“当时震惊了整个木星基地，还引发了地球和火星网民的狂热讨论。我们都天天刷木星网的头条新闻！”他说着递过一瓶橙汁饮料，显然意犹未尽，“然后呢？韩飞龙现在怎么样了？”

　　梁铮却突然摇头示意布雷德利安静。他接过橙汁放在桌上，按下胸前通讯器。

　　同时，餐厅内也响起了紧急通报：“汤普森舰长命令，851研究所和旗舰要职成员立即登上飞跃号火箭和丽达号护卫舰。两舰随时准备发射。”

　　“没有然后了。”梁铮结束通话，一把拉起布雷德利，“看，23:10了。去飞跃号火箭。凌美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看不到我会担心。”

　　此刻，木星X试验场周围的空间已经陷入诡异的静谧。X装置周围扭曲的空间皱褶中，细碎光芒缓缓渗出。空前惨烈的大爆炸正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