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地的毒蛇》云起一天山

11、亲生母亲

　　公司里的事原本已经够让祁方藤焦头烂额，结果秦雨桐又出事，他不得不赶到医院处理。

　　秦雨桐的父母来得更早，他们站在太平间外掩面哭泣，夫妻俩都是体面人，纵使伤心过度也没有大喊大闹，见祁方藤赶来，秦母终于没忍住哭出声。

　　“小方……雨桐这么会跳楼呢？”

　　四十楼这样高的高度，秦雨桐的尸体都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断裂了几块，模样触目惊心。

　　“还不确定是不是自杀，警察已经在调查了……”话未说完，祁方藤的手机响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接通电话。

　　“喂？”

　　“方藤！弟你听我说，不能报警，不能让警察查这件事！”祁渐鸿语气急切，他身边堆着由烟头堆成的小山，自己手里还夹着一根。

　　“什么意思？”祁方藤这才想起，昨天秦雨桐和祁渐鸿在一起，“我还没问你呢，昨晚雨桐和你在一起，我不是让你把她送回去吗？她怎么会出现在顶楼？”

　　“我……”祁渐鸿身体抖的不行，生怕自己坐牢，嗫嚅着道：“方藤，你先让警察离开吧，我求你了，具体原因我再告诉你，我真的求你了。”

　　祁方藤眉毛一横：“不行，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

　　夏允城是被门铃声吵醒的，他用力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谁啊？”夏允城抹了把脸，入目就见一位身穿蓝灰色高腰长裙，长发及腰，浓眉杏眼的美人。

　　陈憬笑容和煦：“你好。”

　　夏允城愣神几秒，第一反应是走错了：“呃，美女你来问路？”

　　“啊，不是，我找你。”陈憬用纤长手指指了指夏允城。

　　夏允城：？

　　“抱歉，可能有些唐突，你可以请我进去坐坐吗？”陈憬目不转睛盯着夏允城，整理自己耳鬓的碎发。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但夏允城瞄了眼自己纹身店的混乱场面，又看了看面前这位女士价格不菲的衣服面料，最后还是道：“要不去前面的咖啡店？”

　　咖啡店里客人很少，这片老城区大多是老人孩子，喜欢喝咖啡的没几个，但装修又意外的高档，和这片其他洗剪吹混杂的店格格不入。

　　夏允城坐下后就被面前这位女士盯着看，那目光放佛要把夏允城整个人都看光，夏允城有些局促，轻咳几声要了一杯拿铁，又问陈憬要喝什么。

　　“卡布奇诺，谢谢。”陈憬声音轻柔，举止投足间尽显贵气，倒是衬的周围更加高档起来。

　　而此时的夏允城在陈憬的打量下已经想好了以后被富婆包养要过什么好日子，嘴角都快抑制不住。

　　“抱歉忘自我介绍了。”陈憬从爱马仕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我是陈憬，是……你妈妈的朋友。”

　　夏允城脑子宕机了一会儿，才双手接过名片，思维有些跟不上的在脑子里念着名片的信息。

　　陈憬，高级珠宝设计师，旬月珠宝第一股东。

　　夏允城找到自己的声音，缓缓抬头：“你刚刚说……你认识我妈？”

　　——

　　夏允城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他的记忆开始点，是夏夜的牛棚里。

　　那时的夏允城瘦骨嶙峋，小小的身板都在漏风的杂草间，像个畜牲一样被那家主人对待，他记得自己高烧一场，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在那家夫妻的虐待打压下，实在受不住的夏允城跑了，他从山头跑到山尾，一路走走停停，浑身脏的像从垃圾桶里冒出来的。

　　终于走到一个县城里，他因为实在饿的不行偷了半个馒头，被老板打了一顿。

　　“啊！”
　　“臭崽子，敢偷我东西？我今天非到死你不可！”
　　“别打……好痛……呜呜呜……”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夏允城有时翻垃圾桶找吃的，有时运气好会被施舍点面包剩饭，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好几次以为自己要死了，最后终于得到好心人的怜悯，一个年过五十的女人收留了他。

　　他在云川市住下了。

　　“娃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女人的脸已然模糊，但温柔似水的音调却被夏允城记了很多年。

　　“我……我不知道……”夏允城搜刮着自己的记忆，最后只说：“我姓夏，夏天的夏，我的名字是……是……”

　　夏允城努力回想，最后还是没想完整：“夏承……？”

　　“承？哪个cheng？”女人没读过书，去找来了字典，翻来翻去，最后拍板到：“娃子，以后你就叫夏允城吧。”

　　夏允城问女人为什么？

　　女人笑着点着手指，一副神秘样：“我算过了，这名字旺你。”

　　后来女人帮夏允城要了个名额去上学，夏允城聪明，成绩一直很好，他也懂事一有空就去女人经营的面馆里帮忙，也会打点零工补贴家用，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几年，夏允城念高二时，家里发生变故。

　　那是个夏允城至今难忘的夜晚，他上完自习回家，见家里堵了一群人，他们人高马大，将女人压在地上，女人的衣衫凌乱眼里含泪，见到夏允城，拼了命挣扎，但她的嘴被死死捂住，发不出一点声响。

　　夏允城吓得不行，同时心里也涌起怒火，还有他自己也不清楚从何而来的恨意，他跑上前扑过去：“你们放开我妈！”

　　他们实力悬殊，夏允城被打倒在地，几个男人将夏允城和女人绑好，夜黑风高时带他们上了车。

　　路上颠簸，夏允城和女人趁着他们放松警惕，背靠背解绳索。

　　夏允城解不开，这结打得死，但女人熟练，她很快就解开了夏允城的束缚，这时，车子停下。

　　透过车窗，外面是荒郊野岭，夏允城浑身是汗，他意识到，是他害了女人。

　　他七岁之前的记忆没有了，现在又莫名被绑架，帮他们的人压根不求钱财，只想将他们杀死后毁尸灭迹。

　　夏允城这才明白了，他可能一直是被追杀的对象。

　　这些年的安稳度日，不过是因为那些想杀他的人，没找到他而已。

　　夏允城和女人被拖下车，一男人手持匕首走向夏允城，利刃刺入喉管前，女人撞开了男人，对着夏允城大喊：“幺儿！快跑！”

　　三个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夏允城也不掉链子，最后看了眼女人，就像脱了僵的野马一般飞快往山下跑去。

　　男人们即刻去追，女人只能尽力拖住其中一个男人，男人怒火中烧，对着女人连捅几刀，女人很快没了气息，男人将女人的尸体扔到一边，很快追上去。

　　夏允城跑得很快，又回到了往常流浪的日子，更让他崩溃的是，他间接害死了他的恩人。

　　可能是命运使然，夏允城最后居然跑去了南海市，那晚下着倾盆大雨，夏允城在小巷中脱力倒下。

　　那时夏允城十九岁，他遇到了十五岁的祁纤尘。

　　祁纤尘将夏允城带回一个酒店，找了人照顾他，第二天夏允城醒来时，祁纤尘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做作业。

　　之后，祁纤尘给了他钱和住所，他们逐渐熟络，他会跟祁纤尘讲自己的经历，祁纤尘时不时也会告诉他自己的事，两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直到今天，陈憬找来。

　　——

　　“小承？”陈憬见夏允城发呆，试图让他回神。

　　夏允城眼神聚焦，对自己的失态扬起一个歉意的笑：“啊，不好意思，刚刚您说您认识我妈，是指，我的亲生母亲吗？”

　　……

　　夏允城带着一张照片回到了自己的纹身店。

　　照片是夏允城幼儿时期与他的母亲的合影。

　　*

　　祁渐鸿跪在祁老爷子面前，垂着头不敢说话。

　　祁家祁方藤的直系和秦家秦雨桐的直系都在场，厅内鸦雀无声。

　　秦雨桐的父母和唯一一位姐姐面色凝重，看向祁渐鸿的眼神里是恨意和愤然。而祁力士和祁方藤蹙着眉，更多是对于这件棘手事情的烦躁。

　　最近市场需求萎缩，祁氏名下几家公司经营不容乐观，现在代表着秦氏与祁氏交好的秦雨桐死了，怎么不算是雪上加霜？

　　祁方藤揉着眉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祁渐鸿说完事情的经过，又是怎么和秦父秦母一起回的祁宅。

　　祁老爷子杵着拐杖直起身，祁力士和祁方藤也跟着站起来。

　　祁老爷子满含歉意开口：“秦总，这件事，是我孙子的过失，我代他，向你们陪句不是。”

　　“对于令媛的意外，我决定将祁氏主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以及祁氏在国外一半的产业作为补偿，另外，葬礼的费用也一定由祁家支出。”

　　说完，祁老爷子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紧跟着，祁力士和祁方藤也弯下腰深鞠躬。

　　但这事涉及自己亲生女儿，秦父绷着脸也不过去扶，过了半分钟，秦母朝秦父使了个眼色，秦父才慢悠悠道：“我小女儿一直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这次事情无异于是对我秦家的侮辱，但祁伯父你与我父亲是故交，我怎么也不好为难，但以后，秦氏不会再与祁氏有任何合作，告辞。”

　　说罢，秦父与秦母带着大女儿离开。

　　等人走了，管家扶起祁老爷子，厅内气氛才终于没那么窒息。

　　祁渐鸿跪得膝盖疼，委屈道：“爷爷……”

　　祁肃：“闭嘴。”

　　要换作平时，这个时间点的祁老爷子已经睡了，今天这么一遭，老爷子白发都要多长几根，他忿忿然，指着祁渐鸿的手指发颤：“你干的都是什么蠢事？”

　　祁渐鸿自知理亏，“爷爷，我没想到她会跳楼……”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居然有侵犯自己弟妹的想法！”祁老爷子气得够呛，猛拍桌子发飙。

　　祁渐鸿不敢说话。

　　“这个月，你别出门了，好好关禁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