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地的毒蛇》云起一天山

18、她和她的故事

　　温呈宣与祁纤尘最后不欢而散。

　　倘若温呈宣提前知道这一趟是这样的结果，他肯定不会让祁纤尘来。

　　按照平常，俩人很少吵架，更不可能出现冷战的情况，当然出国除外。但现在祁纤尘总是很晚回来，有时候甚至就歇在公司里，温呈宣找不到和他破冰的时机。

　　眼下陈憬即将出国，提出要再见夏允城一面，本来她自己想见就去见，但陈憬要求温呈宣亲自去把夏允城接到她的庄园。

　　温呈宣只得去接夏允城。

　　唯一让他高兴点的，是有了这一理由，他又可以联系祁纤尘。

　　温呈宣：夏允城住哪？

　　祁纤尘收到信息时在处理文件，看到信息不免奇怪。

　　祁纤尘：你找他干什么？

　　温呈宣：我妈要见他

　　祁纤尘顿时有些无语，打字回复道：那就去问你妈

　　想了想又删掉文字，甩了个定位出去。

　　温呈宣不太满意，想再聊一会儿，但祁纤尘再没回他，自讨没趣后温呈宣驱车前往南湾路。

　　车子没办法进入小巷，温呈宣找了个地方停车，习惯性扶了扶眼镜走进夏允城的纹身店。

　　温呈宣应该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环境，脏倒算不上，只是乱的很新颖，沙发上高耸着一堆衣服，如果不细看，是真看不出里边躺着个人。

　　温呈宣就没看出来，问了声：“有人没？”

　　接着一只细白有力的手从衣服堆里伸出来，让温呈宣想到了以前在国外看的一部片子——《丧尸爆发》。

　　等夏允城坐起身，温呈宣也没说话，等着对方开口。

　　夏允城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有些慌乱：“你怎么在这里？是小尘出事了？”

　　温呈宣摇头：“不是，他……你能叫他过来吗？”

　　我好几天没见他了。

　　——

　　夏允城坐在车里，见一直没到目的地，问：“这是去哪？”

　　温呈宣：“我母亲的庄园，我母亲就是陈憬。”

　　这个祁纤尘跟夏允城说过，夏允城“哦”了声，有点尴尬，又问：“你跟小尘……吵架了？”

　　温呈宣握紧方向盘：“没有。”

　　夏允城又“哦”了声，语重心长道：“他这个人有时候是有点不近人情，但也和他的家庭有关，你既然和他住一起，平时就让着他点，多哄着他，谁对他好他是知道的，可能有时候吧他……”

　　温呈宣忍不住打断：“你和他认识多久？”

　　夏允城愣了下，回答道：“五年。”

　　温呈宣轻哼一声，“我十年前就认识他了。”

　　夏允城一脸莫名其妙看向温呈宣，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但温呈宣没再说话，夏允城也就闭嘴了。

　　半小时后到了枂庄。

　　夏允城下车后先是被有钱人的生活震惊了一会儿，后又觉得有些眼熟。

　　陈憬出来迎接，见到夏允城后脸上的笑容就藏不住。

　　就连温呈宣也没见陈憬这样笑过，这个女人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忧郁的。这也是温呈宣不太亲近母亲的原因之一。

　　陈憬一直拉着夏允城说话，甚至忽略了跟在后面的亲儿子。不过温呈宣并不在意，就安静地在后面不远不近跟着。

　　陈憬带夏允城去花房里喝茶，让温呈宣先去屋里等。

　　夏允城很少被长辈这么热情对待，有些不知所措，陪着陈憬话了些家常，对方也进入主题。

　　陈憬：“其实这次没提醒一声就让你赶来，是想再见你一面。”

　　夏允城听出外话，问：“您是要出国了？”

　　之前陈憬提过自己回国的事。

　　陈憬颔首，抿了口茶，道：“今天我想详细给你讲讲你母亲的事。”

　　夏允城垂下头，盯着茶水里的花听陈憬娓娓道来。

　　陈憬第一次见夏荀悦时，她也在这样的花房里，喝着花茶。

　　夏荀悦是个极致温柔的女孩，她和陈憬的见面早，是在六岁。

　　那时的女孩或跳脱或沉默，少有她这样安静却不内向的。

　　陈憬和她不同，一开始大家以为她是安静，后来才发现她是真的不爱说话，一天下来和她相处就像和一个机器人对话一样，冷冰冰的。

　　所以陈憬没有朋友，在遇到夏荀悦之前。

　　后来夏荀悦去哪都带着陈憬，和她聊天，一起去户外数星星，跟她谈自己的梦想，是做一位闪闪发亮的歌星。

　　她又问陈憬喜欢什么，陈憬以为自己答不上来，但那天她看着夏荀悦眼里闪烁的光彩，忽然心动，她想，她要把夏荀悦眼里的光永远留住。

　　于是她说，“我以后要学珠宝设计。”

　　设计你眼里的星星。

　　夏荀悦温柔的声音犹在耳边：“小憬，我最喜欢唱歌了，等我以后出道了，我要唱一辈子的歌，我也会给你写歌的，让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你。”

　　陈憬便道：“那我为你设计一条珠宝项链，以后你带着它，就当我一直陪着你了。”

　　夏荀悦笑起来：“你当然会一直陪着我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但对于诺言，总有人不算数。

　　夏荀悦真的变成了冉冉升起的明星，她爆火大江南北，陈憬陪着她去了一场又一场演唱会，她在台上歌唱，她在台下看她。

　　直到遇见了那个男人——韩长风。

　　陈憬逐渐发现，夏荀悦谈及韩长风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目光总是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

　　这让陈憬不满的情况下，又对韩长风生出一丝嫉妒。

　　那是两个女生第一次争吵，因为一个男的。

　　桌上的水杯碎裂在地，没人去捡。

　　陈憬冷声：“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他既庸俗又没用，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夏荀悦不甘示弱，但语调偏软，即便发火也没什么威慑力：“但他很有才华，你不应该抹去他的闪光点，陈憬，你太肤浅了。”

　　陈憬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夏荀悦，你是昏了头吗？你看到他的才华，好，他有才华，然后呢？他还有什么？他努力吗？他为自己的才华拼搏过吗？他整天只会吹嘘自己不值一提的成就，却从来没有打算再去提升自己，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人，你怎么能喜欢他？！”

　　夏荀悦却极力辩驳：“那是你没有看到！你没有看到，就以为他不努力，你没有看到，就以为他差劲配不上我，但你错了，因为我看到过他凌晨三点不睡觉拼了命的排练，看到过他热心帮助力气小的女生搬桌子，我看到的韩长风是个善良坚强的人，我又怎么不能喜欢他？”

　　陈憬和夏荀悦都倔强固执，都坚持自己的想法，说到最后，谁也没说服谁。

　　夏荀悦沉默半晌，起身离开，最后道：“我和长风已经在一起了。”

　　闻言，陈憬呼吸一窒。

　　夏荀悦继续道：“以后你不用再陪我跑遍各地巡演，也别担心，长风会陪我的，你专心去学你的珠宝设计，小憬，再见。”

　　夏荀悦走的坚定，陈憬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头。

　　那句告别陈憬也没有给予回音，她坐在沙发上，很久，很久，直到滚烫的泪划过脸颊。

　　后来再见，是夏荀悦退到幕后，结婚生子。

　　夏荀悦邀请了陈憬来参加婚礼，那时她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陈憬见到了夏荀悦穿婚纱的样子，她时那样的美丽动人，是那样的幸福，陈憬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错的，其实只要小荀高兴，她怎么样都可以。

　　夏荀悦在化妆间里，转身冲陈憬打招呼：“我就知道你会来，小憬。”

　　陈憬穿着白色女式西装，双手插兜，笑道：“你的婚礼，我当然会来。”

　　夏荀悦：“怎么没穿裙子，你是要当我的伴娘的，我记得我的衣柜里还有一条裙子，你去换上吧？”

　　但陈憬摇头拒绝：“不了，小荀，我在台下就好。”

　　就像以往你的每一场演唱会，我在台下，看你就好。

　　夏荀悦却误会了，表情受伤：“小憬，你还在怪我吗？”

　　陈憬走上前，拥住夏荀悦，忍住了哽咽：“当然没有，我从来不会怪你。”

　　我从来舍不得怪你。

　　韩长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场景，他差点以为是哪个男人在撬他墙角，看清是陈憬后才松了口气。

　　他上前打招呼：“陈憬，你来了啊。”

　　陈憬不舍的松开夏荀悦，“嗯”了一声。

　　她看着夏荀悦像个小孩一样依偎在韩长风怀里，又是撒娇又是欢笑，陈憬不打算继续看下去，找借口离开。

　　陈憬回到宾客席，一个人坐在角落，在满是夺目光彩的荧灯下，喝了许多酒。

　　她看着夏荀悦挽着夏总的手，一步步走向韩长风，交换戒指，再接吻。

　　那枚戒指，是陈憬设计的。

　　只有陈憬碰过的戒指，被新郎捏住，戴进新娘的纤细手指上，再落下一吻。

　　那一刻，戒指盖住一部分手指。

　　陈憬的爱，也被盖住了。

　　没多久，陈憬也结了婚，在夏荀悦的小孩一岁时，陈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夏荀悦忙着带夏允城，陈憬时不时也带温回舟，俩人交集又少了。

　　后面陈憬生下温呈宣，完成了家族派给她的使命，就出了国。

　　再一次回国，是陈憬知道了夏荀悦的死讯。

　　她连夜赶最早的航班只为去看夏荀悦最后一眼，但她还是没赶上。

　　她记得清楚，那晚她拦住一辆出租车，到了地方就要走，被司机拦住要车费，但她身无分文，只能将自己的一块名表摘下来给司机。她去了医院，找不到人，见到护士就问，还被脾气不好的骂了一嘴，好不容易有护士知道情况，但回答却是——

　　“夏荀悦小姐的尸体已经被她的丈夫带走，送去火化了。”

　　后面又下了雨，陈憬实在没有钱，只能躲在一间屋檐下避雨。

　　她从未这样狼狈过。

　　回家后，陈憬伤心过度，病了半个月。

　　再后来，她买下了枂庄，经常出国，少有歇脚的时候。

　　陈憬变得越来越温柔，开始喜欢喝花茶，她和夏荀悦曾经的朋友见她就说，你越来越像以前的小悦了。

　　陈憬的回应总是淡淡的笑。

　　她是越来越像她了，也越来越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