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地的毒蛇》云起一天山

9、栀子花

　　悦耳的琴声从琴房里传来，温呈宣踱步入门时，曲子刚好告一段落。

　　“最近总看你练，是要去哪里演出？”温呈宣喜欢倚在门框上，侧着身子看向祁纤尘。

　　祁纤尘将小提琴放回原处，“开学礼。”

　　温呈宣想了想，南大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南大的校长总是喜欢搞各式各样的活动，开学典礼要弄个晚会。

　　“你怎么现在才说？”温呈宣问，后天就开学了，他今天才知道。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说？”祁纤尘扫了眼温呈宣，抬起右手按压左侧肩膀。

　　温呈宣很有眼力见的走上前，揽着祁纤尘到沙发上坐下，走到他身后给他按摩。

　　祁纤尘没拒绝，舒舒服服地陷在软垫里，“什么时候还学会伺候人了？”

　　温呈宣不觉得自己这是在伺候，他道：“我是心疼你。”

　　祁纤尘轻笑两声：“你还会心疼人？”

　　温呈宣：“你怎么说话呢。”

　　祁纤尘见好就收：“我是说，你温柔体贴。”

　　温呈宣点点头，本来是受用的，结果祁纤尘又来了一句：“像个贤妻良母。”

　　闻言，温呈宣作势要走，祁纤尘见他生气，坐起身拉住他劝道：“哎哎哎，别生气啊，我开个玩笑。”

　　温呈宣倒没想到祁纤尘会服软，本来已经想好了过一会儿又回来继续给他按，这下都不用等一会儿了。

　　温呈宣站回来，忍不住呛他：“你是装久了就真变性了？”

　　祁纤尘：“我装什么了？”
　　温呈宣继续帮他按摩：“以前装老好人，现在……”

　　祁纤尘仰头看过去，抬手拨他的眼镜：“现在怎么样？”

　　温呈宣这才发觉，他还没正儿八经的见过祁纤尘如今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

　　“现在……”温呈宣盯着祁纤尘含着笑意的深褐色眼眸，缓缓地，轻柔的，在祁纤尘额头上印下一吻。

　　以前擅长装好人，现在擅长勾引我。

　　*

　　祁纤尘的表演是压轴，在后台等久了觉得无聊，干脆出去吹了吹风。

　　“祁纤尘。”有人叫他。

　　祁纤尘闻声回头，熟练的扬起嘴角，“燕总。”

　　燕博仁挑眉：“你认识我？”

　　祁纤尘靠着蓝色桅杆：“我记得你。”

　　燕博仁浅低下头笑了笑，“差点忘了你是小竺的同学。”

　　这倒不奇怪，燕博仁这样的人日理万机，他弟弟燕修竺平时胡闹惯了帮不上忙，燕家的未来顶梁柱是面前这位。

　　“听说你要演奏小提琴，我记得你一向擅长音乐，这次也是有幸能听上一曲。”

　　听对方这样恭维，祁纤尘也不忙着谦虚，“燕总倒是话说的好听。”

　　燕博仁讪笑几声，“我可以叫你……纤尘吗？”

　　祁纤尘：“可以。”

　　燕博仁：“我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上次河灯会见到你，觉得一见如故，就单方面送了一支玫瑰，你也知道，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更看重缘分。”

　　祁纤尘状作了然：“想要交个朋友？”

　　燕博仁递出自己准备好的名片：“想要交个朋友。”

　　祁纤尘加过名片，看也不看用两指夹住，手臂搭在桅杆上，淡笑着问：“怎么称呼？”

　　燕博仁：“叫我博仁就好。”

　　祁纤尘的笑意更淡了，但一颦一笑映在燕博仁眼里还是摄人心魄的存在。

　　“好啊，博仁。”祁纤尘柔声细语，抬起夹着名片的手晃了晃，“那我先进去了。”

　　燕博仁回着笑轻微点了点头：“好。”

　　祁纤尘回到候场室，沈知夏恰好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祁纤尘调侃：“知夏很受欢迎啊。”

　　沈知夏笑着摇头，将花递到祁纤尘面前：“是送你的。”

　　“？”祁纤尘挑眉，单手接过花，抽出花瓣中夹着的名片一看：温回舟。

　　落款上赋着一行字：我在人群中。

　　祁纤尘笑着蹙起眉，不是很欣赏得来这所谓的文学浪漫。

　　“纤尘，你和温回舟……是在一起了吗？”沈知夏好奇问道。

　　祁纤尘把花束放桌上摆好，否认道：“当然没有。”

　　沈知夏：“那你要去见他吗？”

　　祁纤尘：“他还在？”

　　沈知夏有些不明所以：“名片上不是说，在人群中？”

　　祁纤尘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容带着些意味不明：“他一定已经离开了。”

　　“啊？为什么？”

　　祁纤尘拽下几片娇艳欲滴的花瓣。

　　为什么？因为许云廷生病了。

　　——

　　“回舟哥……我感冒了。”许云廷窝在被褥里，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吸着鼻子道：“你能不能来照顾我？”

　　温回舟听到许云柔和而有些虚弱的声音，一向做惯了成熟稳重的他自然容易心软，犹豫再三下，最后看了一眼祁纤尘在的方向，还是开车离开了。

　　——

　　温呈宣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思，路过花店时鬼使神差挑了一支包好的栀子花，他磨蹭，到了南大外的花坛时，晚会已经接近尾声，也赶巧，远远望去可以看到到舞台上的青年。

　　很随意的白衬衫搭配棕咖休闲裤，挺拔的身姿被白光照耀，像是被神明单独偏爱眷顾的王子，祁纤尘演奏小提琴的动作自然娴熟，台下紧盯他的男男女女不是少数。

　　这样的祁纤尘，于温呈宣而言是怀念的。

　　——在高中时，温呈宣也见过一次拉小提琴的祁纤尘。

　　是元旦晚会前，温呈宣逃了晚自习，在音乐厅杂物室里躲着，听着室内与他仅隔着一面墙的另一个男生拉提琴。

　　琴声舒缓，听了让温呈宣莫名的心安。

　　他发呆呆久了，连祁纤尘进来放乐器也没发现，是祁纤尘转身时先发现了他。

　　那也是俩人后来频繁交往的契机。

　　至于为什么刚开始都认出了对方却不主动相认，大概是有些怨的。

　　祁纤尘是为什么温呈宣不清楚，他是在怨祁纤尘，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

　　要知道他祁纤尘是温呈宣少时为数不多的同伴，连燕修竺也是初中后才认识并熟络的朋友，而祁纤尘，是他在那座庄园里，每个星期四都盼着见到的玩伴。

　　但后来的星期四，祁纤尘再也没来过。

　　可祁纤尘似乎毫不在意这段关系，以至于那时候自尊心高的没边的温呈宣也耗着不说不问。

　　杂物室里，温呈宣把灯关了，站在门边等着祁纤尘的下一步动作。

　　祁纤尘也不动，显然是知道温呈宣要做什么。

　　“祁纤尘？”
　　“嗯。”

　　那时候温呈宣还不戴眼镜，祁纤尘待人还有几丝真挚。

　　那时候俩人的形象都是不爱说话，一个高冷一个低调。

　　但祁纤尘明显更受欢迎，这让温呈宣心里那种祁纤尘压根不在意过去玩伴的羞耻和不甘愈演愈烈。

　　长达一分钟却漫长如半个世纪后，温呈宣先上前将祁纤尘推向墙面，也不知道还是不是脑子昏了，温呈宣出人意料就吻了上去。

　　那个双方都紧闭着唇只碰了碰如同蜻蜓点水的吻，像小孩过家家似的，让温呈宣每一次想起都觉得懊恼又丢人。

　　更出乎意料的时，祁纤尘没拒绝。

　　之后十五天里，这里成了俩人唯一可以独处的地方，从一开始的沉默，到最后什么都说，就是不问那个吻和那次不告而别。

　　后来元旦结束，温呈宣自己买了个公寓，甚至需求都是按照祁纤尘来往方不方便去定夺。

　　而俩人的再一次离别，是温呈宣一句不提出了国。

　　出国前，温呈宣和祁纤尘有过一段恼人的对话。

　　是温呈宣问祁纤尘要不要谈个恋爱，祁纤尘毫不犹豫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是祁纤尘认为温呈宣幼稚。

　　温呈宣想反驳也略显无力。

　　毕竟，是他没有理由的先吻了对方，是他不管不顾要对方和自己住在一起，是他默认了祁纤尘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和他表现亲密，是他不在乎两人的关系如何只在意那一刻的欢愉。

　　那样不负责任的行为确实幼稚，换个人可能还要骂他渣男。

　　至于祁纤尘为什么不骂？

　　因为人家压根不喜欢自己，也是图一时新鲜。

　　于是温呈宣更气了。

　　连夜同意家里安排连行李也不收拾就飞走了。

　　——

　　只是现在见祁纤尘再次万众瞩目中闪闪发光，温呈宣眼底笑容又淡了。

　　他有时，在面对祁纤尘时，真的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而在进入后场见到祁纤尘身边已经放了一束郁金香时，温呈宣心里窝着火一气之下把栀子花扔了。

　　所以在祁纤尘发现身后的温呈宣时，先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换香水了？”
　　“没有。”温呈宣脸色略微僵硬，眼神有意无意瞟向一旁的花束，佯装不经意地问：“谁送的花？”

　　祁纤尘正给小提琴上着松香，闻言勾着清浅的笑：“你猜。”

　　温呈宣不说废话，拾起卡片定睛一瞧，他哥。

　　温呈宣：“……”

　　祁纤尘看他反应，忍不住笑出声，揶揄道：“你哥的郁金香难道不好看？”

　　温呈宣眉梢一杨，“难闻。”

　　祁纤尘收好小提琴，他也觉得郁金香气味太浓，“那就扔了吧。”

　　温呈宣：“你忘了我是他弟？”

　　祁纤尘：“那我要不要捧回家供起来啊？”

　　温呈宣吃瘪拎着花跟着祁纤尘出去，顺手扔进垃圾桶。

　　那束挂在外边的栀子花顺势掉了下来，祁纤尘扫了一眼，再次看向温呈宣的眼神里带着询问。

　　温呈宣视线闪躲，只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