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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   从前总听人说“西域路远”,班超是没有概念的。毕竟他儿时就随家人生活在凉州,八九岁时回到雒阳,一路有父母兄妹陪伴,新奇无比地搬回了扶风老家。
      他那时只知道一家人要离开故居,搬到京畿,而那儿是比凉州更加繁华热闹的好地方。

      此时此刻,对于二十多岁的班超而言,凉州成了北境,雒阳却成了故土。
      玉门关本就距中原很远,西域甚至还要往西。他爱雒阳,爱到压根不再记起扶风安陵县老家的一切,因为这里有亲朋,还有给了他机会的陛下。

      从京城赶回伊吾卢的时候,班超短暂在酒泉驿置休息了半日。官卒、信使和马夫听说他就是跟着显亲侯窦固战于天山、后又出使鄯善的司马大人,热情殷切地招待了他。
      班超浑身上下都是雀跃的,骑在马背上的时候意气风发,仔细数着里程和时刻。

      他一点也不嫌累。玉门和阳关仿佛是个奇异的地方,迈过这道关则象征着回家,熟悉的乡音和善恳的面孔;而踏出这道关,全是丘陵沙漠,就连美丽的绿洲和围绕着绿洲而建的国家周边,也有匈奴人零散的骑兵。
      不安全。

      窦固马不停蹄地派遣他出使于阗,这当然也代表着陛下和班超的共同意愿。他火急火燎地要往西域南道里闯,不是因为他享受这份不安全感,而是因为他急着回家。
      家很安全。

      他拒绝了窦固增益兵马的提议,三十六人完全足够,初次出使便经历鄯善之变,生死火海中抢出一条命来,都是血性汉子,又何必再添人数,反为之所累。
      鄯善国王恐汉朝大军西进,自送出质子宣布归降后并未复叛。正如那日斥候所言,鄯善一降服,周围诸如小宛之类的国家也就没有什么大动干戈的必要了。

      从鄯善顺利休整后,一路到了南山山麓,进入了于阗的国境。
      越往西也就意味着愈艰难,汉朝的控制力逐步减弱,大军没有真正攻打到西域腹地,诸国臣民便不知所谓。

      抱着坚定决心和衅气的三十六人初到于阗,便受冷遇。如今于阗王广德打服了自己的岳父,也就是曾被先帝的反复激怒、诈称西域都护的莎车王贤,从而雄张南道。
      他不把汉使放在眼里的另一原由,是因为匈奴人并非只临时派了几个不痛不痒的使官来,而是命一队人长期驻扎在于阗,监护其国。

      广德礼意甚疏,于阗全国上下参佛礼敬,信巫之俗普及。班超一行来了五日,连这广德的面都没见上。
      上次在鄯善姑且还算好吃好喝了半月,就算尔后无人问津,但简餐与清水没有断过。而今在于阗,汉使想喝口水都得自己掏钱,不赂不给。

      章华田虑他们早就忍无可忍了,但自上次突袭匈奴营寨之事闹得西域尽知之后,匈奴和于阗王都有所防备。至今还未找茬翻脸,唯不闻不问,说明还没到冲锋陷阵的时机,而汉使也是绝对不会逃跑的。
      索性就这么等下去,又过了十日。

      久到班超自己都开始操心章华会不会带着一众兄弟闹事,终于,匈奴人终于找出切口,开始与汉使为难了。
      于阗国有一大巫师,乃匈奴混血,按照汉使们共同认可的理解,此人可算北匈在于阗队伍的绝对首领。

      事发于前日,巫师进见国王广德,面色不善的表示:汉使到此,天怒神怨,不久将降灾祸。而汉使队伍之中有一匹騧马,必须急取而来作为牺牲,献祭天神,方能解救于阗急难。
      千奇百怪的借口,毫无逻辑的羞辱就这么落在了汉使的头顶。这匹黑嘴的黄毛宝马是他从雒阳带回的珍贵之物。班超嗤笑造化弄人,匈奴的王八蛋巫师更不长眼,偏选了这匹马来生事。

      广德宫内的侍从总算肯“赏脸”来到汉使营寨,班超亲自迎接,站在帐外,手中正牵着那匹一人高的大宛宝马。
      “想必汉使已经听闻,我等此来何意了。”

      国王派来的亲侍会说汉话,却也长着一副匈奴人的面孔。他微微昂起头颅道:“大人交出这马,巫师与国王便不为难,汉使也可保全性命,两全其美。”
      班超面露微笑,非常平和地点头允准:“国王欲得此马,我无异议。只是这马乃我使团贵重之物,不可轻易移交,烦请侍者回去转告贵主,若巫师要杀我的马儿祭祀,便亲自来取吧。”

      侍从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抢马,加上早前便听闻汉使剽悍,恐自己这副硬撑的台面装不了太久,便毫无为难地随口应下,抱拳告辞。
      “定替汉使转达。”

      他们一行刚走,田虑带着五个弟兄上前围住马儿,骂道:“北虏可耻,欺我汉人,抢我宝马,是何道理?”
      章华道:“若那巫师不肯自己来,兰台准备怎么办?”

      班超抬手抚摸着马儿的脊背,一边耸肩笑道:“他想要就自己来取,不来,我就不会给。”
      “难道来了就给?”一吏士道:“来了也叫他空手而归。”

      章华:“该把他两手砍了,那才叫空手而归!”
      几人笑着回到驻所,班超派遣从属日夜轮值,保持警惕,护好营寨和御马。第三日,于阗人再次大驾光临,告知班超,那大巫师当真要自己前来取马。

      班超笑着答应了,不同于上次逢场作戏的笑容,他这次倒生出一份真实的开怀,还有点针对愚蠢北虏的嗤笑。
      当日正午,大巫师带着人来,排场不错,尽管是刻意展示给汉使看的。章华他们数了数,巫师身后五人,可比鄯善匈虏营寨里的人少多了。

      班超牵马立在最前,挺拔、昂首,束发缠着赤帻,双眼明亮俊俏。他手中无物,只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习惯性摁在剑鞘上,表情温和。
      而他身后整齐立着十三壮士,横眉戴甲,叉腰分腿,手持汉使自带的旌节。

      赤色布裤褶的巫师见此架势,走到营前的脚步缓缓止住,距班超有五步之遥。
      “汉司马这是何意?”他质问:“欲兵戈相见否?”

      班超伸手环顾道:“我部下皆未佩刀剑,何来兵戈相向一说?巫师既要此马,亲自牵走就是。”
      身侧的騧马发出几声暴躁的鼻息,被班超安抚。巫师不敢上前,然汉使已立足排面,他亦不肯失了尊严,便扭捏地迈出两步,离他更近了些。

      谁知班超竟也牵着马,向他跨来一步。

      于阗巫师正要伸手探出缰绳的前一刻,只见面前青年忽然将剑拔出,抓出他的左手臂,将他拽到了怀里——
      这下,他确实摸到了这匹黑嘴黄毛的汗血宝马,但班超手中的长剑,也深深刺穿他的腹部,从身后顺滑地扎出了好长一截来。

      这把剑磨得相当锋利,疼痛传来的速度更是慢到惊人,那巫师的惨叫声还没出口,班超的剑便已拔出,再次发力插了进去。
      “......”

      于阗仆从终于看清汉使行凶的动作,慌乱拔剑冲杀上前。章华等人早预备着茹毛饮血,高抬手中的黄漆节杖便抡,人多势众、密不透风地将仆从围起,打得头破血流。
      巫师的身体已经佝偻着扑倚在了班超身上,他紧握着班超那只持剑的手,痛吟出声。

      “大汉天子御赐的马,你也敢要?”他微微转动刀柄:“有本事就来取吧。”
      长剑抽出,巫师倒下,班超蹲身割下其头颅,脖间动脉呲射出的血液染了他满脸,在场还未被吓破胆子逃跑的人立即后退自保。班超旁若无人地举起头颅,骑马奔向了于阗国王广德的王宫。

      如此血腥的画面对于刚用过午饭的广德而言,不亚于抠进嗓子里的一根手指。刚吃进的烤牛肉不顾一切地从喉管中涌出,进行集体报复。
      “匈奴呼衍王败走伊吾卢,已被我军杀散;年前鄯善一战屠尽北虏,举国归降。于阗竟如此冥顽,妄信巫者乱言,欲杀我汉使之马,何其无耻!”

      班超的右脚踩在广德的桌案上,用手中淌血不止的人头砸翻了桌上的果盘,大骂道:“明知虏人久控于阗,苛税重敛,遣使监国,你身为一国之主,不思独立,反而拉拢求和!而今汉使已至,怠慢无礼,竟逼的我等手刃挑衅之人,难道不无礼吗?”
      广德身侧护卫无一人敢上前来,他更是哆嗦着求饶道:“汉使勿怪!勿怪!”

      “国王相逼至此,我怎能不怪?”
      “......”

      分明是他单枪匹马,无端甩了颗人头进来,却反问广德何苦相逼。好在后者此时一心求饶,左右黑的白的全部应承下来,赶紧下旨道:
      “来人!叫一队人马去......即刻攻杀匈奴使者,孤降汉使!降汉使!”

      班超这才将剑刃撤开了些,话锋一转,言辞责备:“吾等从鄯善向西来时,听闻国王体恤百姓,身不由己,本抱着敬意而来,却屡屡求见不得。匈奴巫人善于蛊惑,愿您即刻清醒,切勿再受妖人蒙蔽。”
      “汉使常年不至,于阗毕竟国力与大汉天差地别,投靠匈人实为不得已!”广德起身解释道:“望汉使了解,速将此头拿走吧!”

      广德表态,班超满意。短短一日之内,为于阗诸位有功之臣请功、请赏的折子便送到了窦固手中,军中沸腾,羽檄再次奔回雒阳,将捷报送到了刘庄的案前。
      在那封军报当中,班超将事态描述的无比详细,提及自己的很少,赞赏从属吏士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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