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 22 章 ...
-
季颂仰侧了身沈听原才发现他身后是有人的。
那人斜倚在墙上,低头点着烟,闻言顿了顿,却没开口,继续点着烟。
烟点燃后,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瞬间弥漫了他的脸。
那人个很高,留着一头脏辫,穿着无袖黑背心,透过昏暗的光线,沈听原能勉强看清他健壮的手臂上的日式老传统纹身。
沈听原眯了眯眼:“勋哥?”
那人总算有了动静,扒开季颂仰走了过来:“怎么,有段时间没见,认不出我了?”
沈听原轻笑一声:“这不是被挡了,没看清。”
李勋挑了下眉:“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沈听原:“难说。”
“哎,见他一面比见玉帝老儿还难。”李勋抬起手伸了个懒腰说。
一旁被忽视的季颂仰这时才觉出不对,“勋哥,什么情况,说好帮我的。”
李勋不耐地啧了一声,偏过头睨了他一眼:“今天这事,他说算了才能算。”
“老子现在跟他打人情牌就是帮你呢!”
季颂仰还想说什么,被李勋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见他安分了,李勋干笑了两声说:“今天这事,怎么说,要不算了?”
“这年轻人吧,就是好高骛远,毛都没长齐就想到处立威风,改天我好好管教管教。”
沈听原挑了下眉:“你当年不也这样?”
李勋顿了一瞬,在他肩上锤了一下说:“妈的,别提了,现在还能想起你哥当年揍我揍多狠。”
“怎么说,给个准话?”
沈听原瞥了眼季颂仰,淡淡道:“你让他给我做个保证,这事就算了。”
李勋:“什么?”
沈听原:“离万顺副食店远点,还有……”
“从这出去后,安分点。”
李勋点头,“这还不简单。”
他说着,转身喊了一声:“那谁,过来打个保证,这事就算了。”
季颂仰没动,怒目看着沈听原。
沈听原眼皮轻撩,分了半分眼神给他:“怎么,非得打一架?”
季颂仰捏着拳头杵在原地,面上的不服气一览无余,李勋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架要是打了,他们会不会出事他不知道。
但他一定会。
李勋烦躁地抬脚在季颂仰小腿肚上踹了一脚,“你他妈哑巴了?”
季颂仰就算内心再有不满,也意识到目前这个形式,他若一直头铁下去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顿了顿,一副能屈能伸的样子,态度也从不满到讨好,规规矩矩地和沈听原做了保证。
保证做完,这事也算过去了。
季颂仰退到李勋身后,隐入黑暗中后,一秒变了脸。
沈听原随意瞥了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道:“建议你,下次找靠山前,先了解了解我的关系网。”
李勋“哎”了一声,摆摆手道:“都过去了,大家以后和平相处,说这些做什么。”
他打了个呵欠,转移话题道:“打台球正在兴头上呢,为了这么个破事,兴致全没了。”
沈听原眉尾一扬:“我陪你打会儿?”
李勋刚想应好就在巷道口瞥到一道清瘦的身影,他轻扯了下嘴角,从包里摸出烟递给沈听原。
沈听原接过,抖了一根出来,衔在嘴里,李勋滑动着打火机上的滚轮,帮他将烟点燃。
点完烟后,沈听原靠在墙上,低着头,半张脸都淹没在帽檐下,白皙纤长的手指夹着烟,火星在他指尖里忽明忽暗。
仰头吐烟圈时,帽檐下露出一截利落的下颌线,微微凸起的喉结轻滚着,哪还有在她身边时的清秀学生样,活脱脱一个混不吝的不良少年。
还是刚揍完人太空虚,拿烟解闷的那种。
见他也没什么事,林桑犹豫着要不就当做没来过,什么也没看到过。
她脚步刚要挪动,里头传来动静。
李勋从沈听原手里接过烟盒后说:“下次有机会再陪,你现在啊……”
他顿了顿,下巴朝巷道口一扬,脸上带着不明的笑:“先想想该怎么跟那姑娘解释。”
沈听原随意瞥了一眼,在看到林桑时,愣了一瞬,慌忙掐了烟。
巷道有两个出口,李勋已经转身走了。
沈听原暗骂了一声,沉声道:“李勋,别让我逮到你。”
李勋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往前走着,闻言笑道:“自身都难保,还威胁我呢。”
“……”
林桑在和沈听原视线撞上的时候就拔腿跑了,但沈听原个高腿长,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她。
胳膊被她握住,林桑停下脚步。
沈听原喉结滚了又滚,像是想要说点什么解释解释,却又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默了半晌他才低声开口,带着些许祈求:“你……别怕我。”
“我平时不这样。”
“你知道的。”
林桑:“……”
林桑莫名觉得好笑:“我怕什么,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直都知道啊。”
沈听原紧绷的脸色总算缓和几分:“说起来,一直没问过,我在你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桑:“表里不一。”
沈听原:“……不能换个词吗?”
林桑:“两模两样?”
沈听原笑了一声,从胸腔里发出来的,闷闷的,带了些无奈。
“我以前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才让你这么觉得。”
林桑一想,大概是他们初遇的那场考试后一个多月。
周五放学的时候,男生都成全结对地往同一个方向走,旁边有人说好像是和其他学校的约了架,看这阵仗,恐怕会闹出事来。
林桑不太懂,这个年纪的男生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约各种架,甚至打起来的时候,跟不要命似的。
她尽量避开那些男生,低头沿着路边走。
走过了那群男生去的路口后,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转头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沈听原的身影。
他插着兜跟在队伍中,没穿校服,书包随意挎在肩上,身侧有人打开书包拎出半截钢管递给他,他睨了一眼,漫不经心地举起拳头晃了晃。
林桑那时还没完全察觉到对他的感情。
这一幕,加上那贴了满屏的处分,她只觉得他离经叛道,不是那种安分的人。
许是受了林景不让她接触这类人的影响,林桑会下意识地将和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撇出交际范围。
因此,在她的认知里。
他们永远都在两条平行线上,不会走向同一条路。
后来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发现他不知道是过了叛逆期还是怎么,比起以往收敛了不少。
再到现在,在她面前,更是收敛得不行。
林桑说完,笑了一下:“沈听原,你装的时候累不累啊。”
沈听原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撇开脸,小声反驳:“我才没装。”
“行行行,你没装。”林桑配合他。
她说完,沈听原忽然俯下身靠近。
林桑顿住,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你干嘛突然靠这么近……”
沈听原勾着唇,那双如墨色一般的眸子盯着她,嗓音很轻:“你刚刚是想保护我吗?”
林桑往后退了退:“我就是听说他有人脉,想着你要是打不过,我就去搬个救兵,毕竟……”
她舔舔唇,小声道:“祸是我闯的。”
“什么叫祸是你闯的。”沈听原捏着她的脸颊说,“没这回事,知道了吗?”
脸被他捏得几乎挤在一块,林桑含糊不清道:“知道了。”
“……”
两人一起往副食店走,准备开门时,林桑掏钥匙的时候带了个东西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听原弯下腰拾起,“你宝贝掉了。”
林桑茫然:“什么?”
沈听原摊开掌心,林桑的饭卡躺在他掌中,乍一看好像也没什么,细看林桑才反应过来,她挂在上面的小黄人玩偶没了。
这个玩偶跟了她很多年,她定期给它洗澡,定期带它晒太阳,当宝贝宠着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没了……
她是个东西用的时间长了就会有情感的人,哪怕旧了坏了也不会舍弃。
这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林桑绝望地转头看向来时路,她跑了那么多地方,就算现在原路返回去找,也不可能找回来了。
旁边有人看她准备开门,等着买东西。
她抿抿唇,把钥匙递给沈听原:“你帮我开下门,我去隔壁精品店一趟。”
一中的饭卡不是卡片,而是椭圆形的,跟硬币差不多,小小一个,很容易丢。
就是怕哪天丢了没发现,她才往上面挂了玩偶,现在一想,当时也是欠考虑,玩偶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没饭卡落地大呢。
不过好在丢的不是饭卡,不然还得花钱去补办。
林桑在精品店里逛了一圈,被一串大小不一的胡萝卜吸引了注意力。
她伸手捏了捏,萝卜是实心的,很硬,互相碰在一起的时候有声音,上面还有一个小铃铛,掉了她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林桑没犹豫,拿起那串胡萝卜钥匙扣去结了账。
她回副食店的时候,沈听原正好给人结完账坐下。
“买什么了?”
“这个。”林桑说着,把手里的钥匙扣展示给他看,“掉了我肯定能发现。”
沈听原捞起桌上的饭卡递给她,林桑接过,开始把东西往饭卡上面套。
饭卡还是有些厚度的,钥匙扣上面的铁圈又很紧,不好开口,最后还是沈听原帮她套上的。
套好后,林桑觉得上面的铃铛随便动一下就要响一会儿,她嫌吵,把铃铛拆了下来。
准备扔的时候,沈听原突然出声:“怎么拆了?”
林桑:“有点吵,万一上课的时候碰到响了怕影响到别人。”
沈听原抬手将那枚小铃铛捻在指尖:“那给我吧,正好我那饭卡孤零零的。”
他从包里翻出饭卡,突然发现他的饭卡上面连个铁圈都没有。
他将视线挪向林桑手中的那串胡萝卜,“你说,只挂一个铃铛会不会有点寡淡?”
林桑:“……”
她看了眼他手里的铃铛,好像确实有点。
最大的那个胡萝卜上单独套了个圈,最好拆。
林桑抬手将其拆了下来递给沈听原:“大的分你,小的这几个跟我。”
沈听原接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拖长腔调道:“放心,我会好好对老大的,你可以随时来看它。”
林桑:“……?”
她怎么觉得,这话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
篮球运动会的时候大发慈悲,到了冬季运动会的时候,他们高三的参加完开幕式和集体课间操后就没了项目,运动会期间依旧按时上下课。
一中起床时间是六点十分,刚开学那会儿早起的人还很少,如今已经十二月,早起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五点半就能听到背书声传来。
为了提神,什么方法都试了,咖啡对林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她特意从外公那拿了一大包茶叶。
林桑往杯子里添茶叶,适珈蓝趴在桌上,听着操场边传来的呐喊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烦死了,让我们最后留点美好回忆怎么了,我的奖牌啊!!!”
“操场上这么大声,谁能学得进去。”
“好不容易下课了想休息一会儿也睡不着。”
林桑盖上杯盖摇了摇说:“要不你捏个纸团塞耳朵里?”
适珈蓝捧着脸,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说:“算了,塞了也不一定有用。”
“我就纳闷了,你平时起得比我还早,都不困的吗?”
林桑:“还好。”
适珈蓝扭头看了过来,瞥到她的杯子里茶叶已经多到快见不到水,沉默了一瞬:“你管这叫……还好?”
林桑打开喝了一口,苦味直冲天灵盖,人倒是确实清醒不少。
“你要试试吗?”
适珈蓝头摇得像拨浪鼓,嘴角抽了抽说:“不了,我上课就是在吃苦,干嘛想不开多加一份。”
下午去吃饭的时候,两人在路上遇到鲁琳。
鲁琳跟没了骨头似的夹在她们中间,“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行尸走肉,根本不敢想到了下学期正式冲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适珈蓝说:“我也是,A班太恐怖了,怎么大家都那么努力啊,我快被逼疯了。”
“你是不知道。”适珈蓝指着林桑说,“最早起床的那一批人里就有她,我经常连她什么时候起来走的都不知道。”
鲁琳惊讶:“五点十分就起,你不困?”
林桑:“还好吧。”
“你别听她瞎说。”适珈蓝说,“咖啡对她没用,她每天喝茶水,那茶叶放的啊……”
她咂咂舌道:“看上去像紫菜汤。”
鲁琳听得五官都皱了皱:“我五点四十起,现在都已经对咖啡跟浓茶免疫了。”
“每天喝一大杯,还没老师那句接下来找个同学回答问题提神。”
适珈蓝:“还有个提神的,就是你最困的时候,突然有人东西掉地上响起的那一声。”
林桑接话道:“还得是最厚的那本书掉的时候,不然也没什么用。”
她们说着往教学楼走,林桑头顶上突然盖了一只手下来。
她抬眼,沈听原拧眉看着她。
升了高三后,有时候老师会拖堂,两人为了不耽误对方的时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互相等着一起打饭,都是偶尔碰上了才会一起。
林桑嫣然一笑:“还挺巧。”
沈听原手往下滑,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每天晚上嘱咐我要注意身体别太拼,结果自己偷偷不注意身体是吧?”
“脸上肉都少了。”
林桑:“哪有。”
“再说了,我嘱咐你那是因为你会难受,我又不难受。”
沈听原点点头:“知道,那也请我们金金稍微注意点好吗?”
林桑一字一顿道:“知道啦,我有分寸的。”
……
晚上沈听原送林桑到宿舍楼下,和过去每一次一样,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林桑接过,下意识就想揣进兜里,猛然发现手感不太对。
她拿起,借着路灯的光看了一眼。
不是以前那样叠起来的纸条,而是一枚爱心。
是用一百块钱折出来的。
和林桑见惯了的简单叠法的单层爱心和双层爱心不同,这个爱心中间位置还多叠了一圈,看上去像怒放的花一样。
林桑有些稀奇,翻看了一会儿说:“你怎么叠的,明天教教我。”
沈听原挑了下眉道:“我就这么个能在你面前嘚瑟的技能,你让我再得意两天,过段时间再教你。”
林桑应了一声,两人道完别后,林桑半只脚跨进寝室大门,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
沈听原还停留在原地,见她去而复返,笑道:“放心,一定早睡。”
林桑这才放下心来回了宿舍。
……
沈听原到家洗完澡后,接到了爷爷打过来的电话。
自从升了高三,爷爷打电话的频率多了起来,爷爷和奶奶平时八点就睡了,现在每天都要等他十点半下自习回家打完电话才睡。
电话接通后,惯例是扯东扯西,沈听原翻开桌上的卷子,边做题边应声。
聊了一会儿,爷爷道:“我找人帮忙给你邮了点东西。”
“都是些补身子的,你到时候拿了包裹,给那个小姑娘送一份过去。”
“这高三了,辛苦,别都累坏了。”
沈听原笑:“放心吧,不会……”
熟悉的胸闷心慌猛地涌了上来,沈听原抬手捂住,忍不住皱了下眉。
发现他这边没了声音,爷爷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沈听原闭眼缓了缓:“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不就一个考试嘛,不至于累坏。”
爷爷应了几声好,沉默片刻后,苍老的声音里带了些许试探:“最近……身体都还好吧。”
沈听原松开捂在胸口的手说:“都好着呢。”
爷爷在那头呢喃着“那就好”,随后也没再多聊,让他早休息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沈听原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来坐下看着那套才写了几道题的试卷。
那股感觉已经消散了,他想了想,重新提起笔开始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