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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晚饭 ...

  •   “太浪费了。”

      安逸高高举起一块盒子装好的牛肉,面无表情地看着闻奕桉,一脸我就是要买,你必须要付钱的架势。闻奕桉手里此时已经拎了大包小包,他从来没有来过集中的菜市场,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香料、豆制品、海鲜混杂的味道让他觉得不适。

      “你说的你付钱。”安逸梗着脖子,耍起泼皮无赖的本事来,买菜全程两人都是他一个劲的在挑,闻奕桉默默跟在身后付钱,于是,安逸就变得愈发放肆过分。

      “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手臂有些微微发酸,安逸仍然手欠的不肯放下,周围时不时传来一样的眼光,他也毫不在意。

      “海城今天37度,牛肉不超过两小时就会变质,已知你已经买了猪肉和鲫鱼,问接下来周末两天你将如何处理剩饭剩菜。”

      闻奕桉气势不减与安逸对视,只是两个身穿校服的年轻亮丽的男孩子怎么看怎么扎眼,尤其闻奕桉,一个面容较好,气质脱俗淡雅的男孩手里拎着的东西和他本人好豪不相关。

      两人无声对峙着,直到卖肉的阿姐看不下去,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道:“啊哟,到底买不买啦,学生仔,”她用扇子扇着风,笑眯眯地看着安逸。

      安逸在三秒钟后,放下了牛肉,甩了甩酸麻的手臂,鼻孔哼了一声,闻奕桉见状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安逸的手臂就转身走了。

      “你真抠门。”

      “如果你实在想要,那你现在就回去把肉拿回来。”一句话噎住安逸剩下的牢骚,安逸一步一步跟在闻奕桉身后,就盼着能踩他一脚,将闻奕桉的白鞋子踩脏。

      菜市场有灯,“带路。”闻奕桉扭头抬了抬下巴,让他走在前面,安逸愣了半刻,快走两步跑到他前面,两人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和谐,一前一后地走着,死活不愿意并排走。

      安逸家住得偏僻,要走过一条石板铺就的小路,上面长着点零零碎碎被太阳晒干的青苔。家里的院子里长着繁茂植株,只用一些简单的栅栏将院子围起来,连房子也是普普通通的平房。

      右侧的一个架子,上面延伸的爬藤繁茂得从半空跌落到地面,自由生长蔓延。不同颜色的瘦弱花朵低垂绽放。

      闻奕桉站在一颗高过安逸夹房子的树前,树叶繁茂,一颗颗红色的果实精灵般多而密的坠在漫漫新绿间,在院子里投下一片阴影。

      “这是樱桃,野樱桃,不过不好吃,这玩意儿不应该长在我们这种地理。”钥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随即是咔哒咔哒的锁芯转动声,“别看它长的这么红,长在我们这里的话就会很酸,只能看不能吃。吃了能酸掉你半排牙。”

      安逸推开门,示意闻奕桉进去。屋子里明显要比外面凉快许多,这一路所有的东西都是闻奕桉一个人拿,安逸一点也没感觉不好意思,毕竟是对方说的,什么都可以。

      入目的家具都已半旧,充满着年代感,客厅摆放家具大多是木制品,躺椅和茶几上的玻璃隔板更是扑面而来的一股年代感。

      客厅有一个小电视,侧面有一个靠墙的书桌,抽屉把手是闻奕桉在手机里才能看到的样式,安逸毫不拘束地将书包扔在木板凳上。

      除去客厅,入目是两个房间,一个卫生间和一个厨房,其中一个房间大大敞开着,床上乱七八糟,闻奕桉甚至看见了安逸随手乱扔的袜子和内裤。

      他迅速地撇开视线,找到厨房便自顾自地往厨房走去,安逸回头时,就看见闻奕桉在厨房里摆弄食材,这种感觉很奇妙,年级第一正低着头给他洗菜做饭。

      安逸在吃上随随便便没个认真,能吃就行,至于愿意让闻奕桉回家的原因,他说不上来,毕竟总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可能会无聊吧,他想。

      厨房传来水流声,犹豫片刻,安逸悄悄摸进了厨房,“我会很快,四十分钟,你可以先吃点零食。”闻奕桉背对着安逸,冷不丁地出声说道。

      安逸没走,在闻奕桉身后愣是站了五分钟,他得确定闻奕桉真的会做饭,而不是把他的房子给烧了或者是给他下毒,把他毒死。

      观察的结果是闻奕桉会做,他知道鱼身上哪里的鱼鳞没有被刮干净,知道哪里的菜叶子应该被掐掉,安逸震惊于一个应该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好学生,洗起菜来居然细致得有模有样。

      安逸哑口无言,似乎找不出可以挑刺的,便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剧,新闻联播的声音在客厅里响着,努力打破异常和谐的静谧。

      晚间新闻正式播放,安逸吃着手里的辣条,看向墙壁上的时钟,频频回头看向厨房。厨房里传来油爆声,鱼肉煎炸出的香味缓缓钻进安逸的鼻子里,他耸了耸鼻子,犹豫是否应该给闻奕桉吃点。

      嗯,是想分享吃的,并不是想看闻奕桉究竟做出了什么菜,思来想去,安逸还是迈出了那步。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地站在了闻奕桉身后,伸出手里的辣条。

      “吃吗?”

      闻奕桉手上动作不停,侧目看了眼,果断回绝道:“不吃。”

      “哈?为什么?”安逸心不在焉地问,眼睛却直盯盯看着锅里的红烧鱼肉,那香味儿扑鼻而来,安逸嘴里的辣条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他随口问道:“你不会没吃过辣条吧?”

      “吃过的。”

      不等安逸说话,闻奕桉抬起锅打断他,“别挡路,”安逸听话地让开,看见盘子,连忙伸手将盘子放在闻奕桉面前。闻奕桉很厉害,至少在做饭上,安逸非常佩服他,尤其在闻奕桉手里的菜一盘盘端出来时,安逸的佩服到达了顶峰,但也只是瞬间。

      安逸坐在饭桌前,看着自己想吃的红烧排骨,嘴里都快要流出口水,他刚洗完手,水渍还没干,急匆匆往身上擦了擦。闻奕桉穿着围裙,站在一旁模样有些滑稽,毕竟他还穿着校服。

      安逸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眼里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但还是摆出了地主的态度。

      “你坐下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闻奕桉注意到安逸在吃饭前拍了一张照片,他并不清楚安逸编辑讯息发给了谁,只是默契地坐在安逸对面。安逸怕了张照片心机地露出闻奕桉的手臂,发给了邵姐,配文:晚餐和‘朋友’一起吃,很丰富哦(笑脸)。

      在某种不言而喻的氛围下,两人共进了一顿晚餐,一顿半强迫的晚餐。

      饭桌旁的小木柜上摆着零零碎碎的杂物,大多是安逸的照片,他小时候的照片。其中一张,安逸坐在小木凳上,光溜溜的头,穿着小背心短裤和凉鞋,看向镜头的好奇又紧张的神情,小狗似的,和面前大快朵颐的癞皮狗几乎是两个人,眉眼间的倔强却一模一样。

      旁边挨着安逸的,是一个漂亮又精致的男孩子,神情胆怯,紧紧贴在安逸背后不够还要抓住安逸的衣服。

      角落里还摆着一个小王子八音盒,表面的漆已经掉了很多,不难看出是小时候买回来的。

      “怎么样,老子可爱吧。”安逸确实是有点不要脸的本事的,谁让闻奕桉目光停留在照片太久。

      那么多照片里,只有安逸和那个男孩子小时候的照片,没有出现过安逸的父母。闻奕桉从小看惯了世俗的婚姻,表面光鲜亮丽的,反目成仇到大打出手的,无论怎样都掩饰不了里子的肮脏恶臭。

      父母的婚姻让她觉得两性关系不过如此,至于说变就变的感情也就这么回事,所以没有父母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也不会主动去问安逸。

      “你比我小。”照片上有年月份。

      安逸埋进碗里的头抬起来,两颊塞得满满的,算了,有毒就有毒吧,做饿死鬼也挺好。

      “嗯,应该吧,我好像早读书了一年。”安逸若有所思道。

      闻奕桉的吃相要比安逸端庄得多,食不言寝不语,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安逸啃干净一块排骨,“我妈记错了我的年纪,给我报错了,稀里糊涂的,我也不清楚。”他嘴里嚼了嚼,“嗯,也怪我,我太想去读书了,我总是很羡慕那些放学坐车回来的哥哥姐姐。”

      林青梅那会儿刚出远门,她是不在乎这个远在天边的儿子有没有读书的,安逸送给她的信件她或许看了又或许没有,只是安逸刚满6岁的她那会儿已经很少回来见安逸了。

      安逸那会儿羡慕那些背着书包,每天坐着公交上下学的大孩子们,他们有零食还有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文具书本。

      上学成了安逸的梦,六岁不到是一个过门槛都容易摔跤的年纪,安逸隔着玻璃窗,注视着比他大的孩子们,在送给林青梅的信上写自己想读书。

      或许最开始是出于愧疚,那年夏天林青梅真的寄来了书包和铅笔盒,铅笔盒里装着2000元的生活费,又打电话给邵成芳嘱托她送安逸去读书。

      安逸刚进去时是班级个子最小的男生,一个矮冬瓜。可好在人生得机灵,读书的成绩非常好,老师讲过他看过一次的东西,他都能很快理解。那些源源不断的知识就像烧红的铁水烙进他的脑子里。

      “你爸妈一定对你很好吧。”安逸扒完了最后一口饭,虽然是问句,但是语气坚定。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种背景优秀,人生优秀的同学会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不好也好。”闻奕桉看着照片。他骗了安逸,他没吃过辣条。

      闻奕桉小时候刚懂事,父母身份的敏感性就要求他做人做事要谨慎小心,他们不让他沾染任何恶习,更不允许家族中有人带坏他,任何污浊都不能出现在他的成绩品格,他们对他严厉苛刻到坐姿站姿。

      邻座的同学塞给他辣条时,那是他第一次摸到辣条,他藏在书包里,晚上偷偷打开,可那东西有味道,他不可避免的被细竹条抽了一顿,不敢流出一滴眼泪。如果他们看到他哭,闻奕桉只会被打的更厉害。

      受家中父母关系的浸染,他变得孤独,经常独自一人,总是煞费心思地不让同学老师接近看到他。这种因别扭生出的冷淡态度,反而让他在学校里变得出类拔萃。

      一开始也羡慕别人能三两结伴的玩耍,可时间久了,老师叫住他问他不觉得孤独吗?可他并不明白孤独是什么意思。

      尽管父亲和母亲未曾在明面上吵架,但内心早已分道扬镳,终于他们在8岁那年彻底破裂选择离婚,唯一的儿子对他们而言是义务责任。

      他们在无言中达成默契,读书时跟着母亲,放假就回到父亲身边跟着他长见识学人情。

      安逸明白自己说错话,尴尬地低下头,心虚说道:“快吃快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红烧排骨。”说完立刻给闻奕桉夹了两块,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两块,生怕自己又乱说什么话。

      他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希望闻奕桉赶快吃完,这样他就能顺手将闻奕桉赶走。

      闻奕桉自然察觉得出来,他刻意的慢悠悠地吃,安逸吃完了两碗饭了,他一碗都没吃完,看得安逸在一旁干着急。

      他自然而然地引开话题,“你周末做什么?”

      “我,”安逸指了指自己,“我的话,摸鱼、游泳、骑车、闲逛。”说起摸鱼游泳,安逸就来劲了,“你不知道吧,我家附近就是白岩河,泡在里面可舒服了。”

      安逸的语气是骄傲自豪的,他喋喋不休地说自己是如何如何游泳的,好像这辈子都没和人说过话似的,一刻也没停过,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常,闻奕桉很快地记住了安逸周末的行程。

      其实安逸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常常自言自语,无论闻奕桉这个活人在不在,他总是爱说话的,活泼又严肃。闻奕桉虽然不爱说话,但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听众,安逸说到激动处,他就会停下筷子,认真又专注地看着对方。

      走火入魔是安逸吃饱饭打饱嗝瘫在椅子上时对这顿饭的评价,一顿饭吃得熨帖人心,安逸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在说自己的事情。他抓了几把头发,没话找话,“你,你怎么会做饭。”

      闻奕桉不答,收拾了安逸面前的碗筷反问他:“你觉得好吃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于是安逸果断回答:“好吃。”

      闻奕桉收拾了桌子往厨房走去,“家里有时候没人做饭,自己学着做了。”家里厨房小,安逸挤进去,闻奕桉侧目看了一眼,便再一次打发他出去,“桌子上有桃子拿出来洗,不要在这里挡我。”

      安逸想走又停下了步子,犹豫了片刻,“你什么时候走啊?”闻奕桉闻言一顿,厨房只剩下水槽里的水流声,空气如针扎般让人难受,安逸咳了咳,打破这种尴尬。

      面前的人又开始洗洗刷刷起来。安逸老老实实连忙退出厨房,从桌子上拿了两个桃子飞快地跑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一点点将桃子上的浮毛洗干净。等闻奕桉洗好那几个碗出来时,安逸正蹲在水龙头旁咬着嘎嘣脆的桃子。

      已经很晚了,安逸想把闻奕桉赶走,虽然绝情但那有怎么样。身后传来动静,安逸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脚底麻了,小腿肌肉瞬间窜过无信号的电视机屏幕上的麻点。

      安逸歪了歪身子,不服气地使劲蹬地,闻奕桉已经背上了自己的书包,根本不用安逸白费功夫,冥思苦想找一个把他赶走的理由。

      两人一高一低,站在安逸的小院子里。安逸想开口说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傻愣愣地说了句:“再见。”

      “嗯。”闻奕桉出乎意料地轻轻应了一声,他走下台阶往院外走去。安逸看了眼篮子里晾着滴水的桃子,桃子是闻奕桉挑的,八月底的桃子颜色鲜艳漂亮,口感又脆又甜。安逸扣了扣鼻梁,身体比脑子先动了起来,他一把捞过篮子里最大的那个。

      “等等,闻奕桉!”安逸踢踏着拖鞋急匆匆跑到闻奕桉面前,递给了他桃子。

      “喏,”闻奕桉垂首看向安逸手里的东西,“拿着吧,就当…感谢了,不对,不是感谢,就当两清了,以后别来烦我。”

      说罢,安逸昂起下巴,手抬高了桃子,原以为又要推拒一番,没想到闻奕桉直接了当的拿走了桃子。

      “走了。”

      闻奕桉的食指指尖蹭过了安逸的掌心,一股奇怪的痒意瞬间窜到安逸脑门,从安逸身旁走过去,只轻轻留下一阵风。

      空气中有绿叶植物的味道,安逸看着闻奕桉一节节走下楼梯,身影逐渐变小。他虽是刺头,但本质上就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这时还在想两人虽然互相刺激来刺激去,如今也算是和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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