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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果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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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篮子轮番装下来再归到提篮里,差不多有两升的样子。安逸在树底下闹来闹去居然闹到太阳快下山,他掂量了几下觉得太多,“会不会太多了。”闻奕桉耐心回道:“不会的,捣碎了就不会有多少了。”
安逸蹲在台阶上擦着小罐子里最后的水珠,闻奕桉在盆里装满水淘洗干净果子。昏黄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呈现出柔和温暖的神色。
为了让闻奕桉干活方便安逸甚至给了双他自己的拖鞋,双腿的裤腿全部卷起来,安逸瞬间觉得他身上多了几分劳动人民的气质,随和可亲了很多,不想自己也是这样的打扮。
“你为什么要过来?”安逸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更认真。他将最后的水渍擦干净就将盖子盖在罐子上。闻奕桉低垂的眼睫不经意地颤抖几下,洗干净的果子被他放进篮子里沥水,淅淅沥沥。
“因为我一个人,你也正好一个人。”闻奕桉没有说假话,闻棠去其他地方参加会议,这一个月就没有见过她几次。看到安安逸愣愣的,闻奕桉又镇定改口道:“其实我妈被赶出来了。”他离得近,眼睛还俏皮地眨了眨。
远处的天空长出一朵朵发霉的云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儿,安逸明白这是要下暴雨的前奏。他神色慌乱不安地抱起眼前罐洗干净的筛子和小罐朝屋内走去。
“你骗谁呐…你快点,等会儿要下雨了。”闻奕桉笑了下,听话地跟着他进来。
安逸是不会做果酱的,所以只能站在旁边看着闻奕桉用筛子去掉果肉里的核。做事认真仔细几乎就是闻奕桉身上的标签,安逸想,这样的态度风格以后不论是遇到什么事情闻奕桉都能安排得很好,过上很好的生活。
他有突然点羡慕闻奕桉,但仍旧不发一言望着对方手里的动作不停,他忍不住想,如果是闻奕桉的话他会怎么处理他遇到的事情。
闻奕桉去掉所有的果子的核,手指上沾了点细碎的果皮和汁水,他忽然觉得后脖颈有一处痒得厉,歪了歪脑袋,侧着脸蹭了一下肩膀。闻奕桉动作并不算刻意明显可安逸还是注意到了他这点微妙的不适,他看向闻奕桉的后颈,那里藏了一根细小的树枝。
安逸想当然地抬手帮他抓了一把,将小树枝扔进垃圾桶,又自然地放下。安逸搓了搓手指才发现闻奕桉正看着他的手。他有点尴尬。
“看我做什么,我以前养的小狗身上痒经常找我抓。”安逸说完龇着个大牙乐呵呵的,眼睛都笑地眯起来。
闻奕桉带着一丝怨气看了安逸一眼然后开火,将磨好的果酱倒进锅里,厨房一下子安静起来。安逸摸了摸鼻子,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如果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自杀了,到处都在传你和他的谣言,你会怎么办?”
经典问题总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闻奕桉背对着安逸轻声说道:“不用这么问我,我都知道。”闻奕桉转过身子,沉静如水的眸子看向安逸,“只要自己心安的话怎样都可以。”
安逸第一次觉得自己走在黑路上有人愿意打着灯笼来见自己,他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后便一瞬不眨地瞅着闻奕桉。后知后觉自己表现得太明显打了个哈欠,捂着嘴巴,“有点困了,我去睡一会儿。”
闻奕桉看出他的不安并不阻拦他,“去吧。”
“你别把我家给烧了啊。”
安逸躺回床上时没想睡觉,闭上眼睛胡思乱想,可一下午的劳动真的起了作用,闭了一会儿整个人就沉沉睡去。少年四肢伸展在床上,只有在床上陷入睡眠时才终于露出点天真无邪的稚气。
房屋外开始下起大暴雨,噼里啪啦地拍打在门窗上。闻奕桉将所有的房门和窗户关好,免得噪音传进来,手机里叮的一声弹出天气暴雨预警。他静静坐在椅子上,侧耳倾听雨水声和果酱煮沸的扑腾声。
安逸醒过来时周围漆黑一片,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关灯。他爬起来去开灯,亮光刺得他半闭着眼睛眨个不停,迷迷糊糊看向墙上的老钟表,时针指向了11点和12点中间。安逸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皮定睛看去才发现真的快午夜十二点了。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无措地左右环视着。周围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回想起闻奕桉,还以为什么果酱资料只是自己做的梦,直到闻奕桉走到门旁边。
“醒了吗,果酱熬好了。”闻奕桉走到床边将安逸的拖鞋递给他。安逸还在抓头发,傻愣愣地坐在床边过了好半晌才突然说道:“哦,好的。”
没有起床气,但有傻气。
外面还在下着暴雨。安逸有话没话地同闻奕桉搭讪,“是下过雨了吗?”
“嗯,一小时前就停了。”
红色的果酱被装盛在透明的玻璃罐里,颜色艳丽漂亮,像电视广告里才会出现的果酱。安逸没想到那么一大篮子最后只有一小罐。“哇,真的做出来了啊。”
闻奕桉拧开盖子,用小木勺取出一点递到安逸嘴边。果肉被彻底的煮烂,熬煮得很浓稠。安逸迷糊的上前张开嘴巴,他刚想尝下味道却突然想起什么偏了偏头。
眼睛变得澄澈清明,甚至露出了几分小老鼠的怀疑谨慎,“你有没有加糖?”安逸瑟缩了一下脖子,回想起果肉的酸涩,本能地分泌出口水。
“没加,我想故意酸你。”闻奕桉抬着的小勺子还怼在安逸嘴巴旁边,高度正好合适。安逸发现他说话真的很难听,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转念一想还是选择继续相信闻奕桉。
他定睛看了小木勺里的果酱,吃了进去。果肉的涩被小火彻底地去除,口腔剩下的是果肉的酸甜。安逸咂摸了几下嘴巴,眉毛挑了挑,对着闻奕桉直点头。
闻奕桉眼神满含笑意地顺着安逸的脸看过去,“酸不酸?”
“好像…好像还不赖诶。”安逸探手过去想拿果酱,没想到闻奕桉直接拿高了扣进盖子。
“不是不吃吗?”闻奕桉语气戏谑地反问安逸。
“我哪有说不吃,我是怕你坑我好不好。”紧接着他踮起脚试图去够果酱,嘴里补道,“再让我尝一口就一口。”
他上前抓住闻奕桉的手腕,闻奕桉被逼得往后退了两步,腰抵在桌沿。见安逸又开始眼珠子乱转,闻奕桉知道他又要想出些骚注意,直接伸手扣住安逸的后颈。
掌心下的皮肤温热,闻奕桉的拇指甚至感受到了安逸颈侧跳动的脉搏。安逸单纯地认为对方是在阻拦,直到看见闻奕桉漂亮的眼睛,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两人贴得近,鼻息暧昧地缠绕在一起,又因为夏天穿得薄,安逸几乎能感受到闻奕桉胸腹传来的热。安逸喉结不自然地滚动,闻奕桉的黑眸灼灼凝着安逸看了许久,安逸不敢再看迅速地往后退去。
“不给就不给,小气鬼,我也没有很想吃。”
闻奕桉将凉了的罐子放进冰箱,“我没有不让你吃,现在很晚了,甜的吃了晚上会蛀牙。”
安逸脸上臊的慌,从小到大都没人管他吃什么喝什么。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不知道刷牙,闻奕桉还管起他的蛀牙来。
确定闻奕桉的话没有其他意思后,安逸只能妥协,“好吧好吧,呢什么时候走?”还算愉快的氛围被安逸一问就急转直下。
“回不去,外面暴雨,司机来不了,”老天可能是为了应景,闻奕桉刚说完,一道闷雷轰隆作响炸在耳边。安逸拉开窗帘,雨水瀑布似的顺着玻璃一路滑下来。不少树枝都已经折断横在路中间,这鬼天气没有人会冒着危险出门。
安逸家里能用的只有一张床,他也不是没和人一起睡过,毕竟温琦经常跑到他家里过夜,两人从小长到大,睡一张床也没什么奇怪的,可闻奕桉不一样。
“可我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要睡也只能和我一起睡。”真要论起来,安逸还是觉得闻奕桉比较亏,毕竟他家里那么舒服,现在却只能和他挤在一张床上。当然闻奕桉也要感谢他愿意分床给他。
“我不介意,你不介意就行。”闻奕桉说话语气带着几分绿茶意味,就好像如果安逸真的把他赶出去,他就只能风吹雨淋一样。
安逸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他早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好澡躺在床上的了,等他重新睁开眼时闻奕桉正好进房间,他身上穿着安逸给他的衣服,安逸觉得有些稀奇,脑子里一直闪着莫名其妙的想法。
闻奕桉把门一关,小房间内瞬间只剩下两个人。“能不能把门打开。”闻奕桉正好站在床前,听到后转头神情莫测地看了安逸一眼,又返回去重新将门打开。
两人中间被安逸放了个枕头,他可不想第二天看到闻奕桉就睡在自己眼前,谁知道闻奕桉睡相怎么样呢。闻奕桉看到枕头心里了然知趣地到自己的位置上。
闻奕桉用的都是安逸的洗发水和沐浴液,身上隐约透出的香气钻进了安逸的鼻子里。安逸心烦,没好气地说:“好了就快点关灯,我困了要睡觉。”其实他一点也不困。
老旧的木床发出吱呀两声,身旁的垫子微微下陷,安逸极力忽略自己这种灵敏的感知能力。
闻奕桉看出安逸不自在,躺下的时候顺手将床头的开关啪的一声关了。安逸侧过身子背对着闻奕桉,一动不动,等闻奕桉逐渐适应黑暗的环境后,他才看到安逸呼吸上下起伏的肩膀。
过了很久又或者没有很久,安逸平复下躁动的心情时,他突然听到闻奕桉问他:
“一个人的话会觉得很辛苦吗?”
安逸睁开眼愣了愣,眼睛眨动的速度都慢了很多。过了会儿,他才开口回道:“不知道,”他声音闷闷的,像刚睡醒,“你呢,你不也是一个人吗?明明成绩又好,背景也好也总是一个人,你会觉得辛苦吗?”
“嗯,会有一点。”
闻奕桉回答的很坦诚,安逸忍不住翻身看向黑暗里的人,明明看不清,可他就是有一种直觉,闻奕桉也在看着他。
“你会考建筑吗?”安逸突然问到许久之前他们谈过的话题。
“会,你呢?”
闻奕桉等了很久,几乎以为安逸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闻奕桉,我骗你的,其实我也想学建筑,我爸就是学建筑的。可惜他最后不要书也不要我和我妈。我识字后我妈就不许我看,她也舍不得扔掉或者烧了,我就偷偷看。”
“首都大学建筑专业是王牌专业,你想去吗?”
安逸明白闻奕桉话里的意思,他又何尝不知道那个学校的专业排名。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他觉得自己去不了远方。身旁传来沙沙声音安逸蜷缩起身子,把脸埋进枕头里。
头顶忽然被人轻柔地抚摸,闻奕桉越过楚河汉界伸手揉了揉安逸的头发,他头发剪的短有些舒服地扎手,“睡吧,明天醒来就好了,”安逸没有回应他,闻奕桉收手时手指不经意往耳根的方向滑过,安逸脑袋又往枕头里埋了埋。
他又扭过头背朝闻奕桉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又把我当小孩儿,”他想再说些别的,可脑子里再想不出其他乱七八糟能打哈哈过去的话。眼角细碎的光终究还是出卖了自己炽热而脆弱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