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祈明佳

1、01 雪花啤酒和咖啡

　　　　晏家琳瘪瘪嘴，把一瓶雪花啤酒的最后一口喝干净。

　　他一共买了六瓶罐装的雪花冰啤酒，一边嘟囔好苦，一边咕嘟咕嘟喝光了两瓶。

　　空瓶子被主人随意地放在地上，因为没有放稳的原因，咕噜咕噜地顺着略有点倾斜的地面弧度往右边一路滚下去，毫无身为酒瓶的尊严。

　　晏家琳已经有些醺醺然。任何路人看到他，都能发觉出此人面颊酡红，一张美人面上呈现出一点带醉意的茫然与无辜。

　　晏家琳努力睁大眼睛，追逐着翻滚的易拉罐，眼看着易拉罐被皮鞋侧边拦住。

　　他的意识出现片刻的卡顿，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伴随着动漫的经典疑问——“唉？”发出纳闷的疑问声。

　　他的视线略过笔直挺整的西装裤，右手上的黑色外套，还有白衬衫、领带——最后与皮鞋的主人互相凝视。

　　晏家琳委委屈屈地质问，在完全空白的脑海里，他只有这一个念头了。

　　“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拦住我的易拉罐？”

　　真是阳光底下红旗杆儿下深受八荣八耻影响、一连拿了多年三好学生奖状的优秀青年，非常遵守礼貌。

　　可是皮鞋的主人冷冷一笑，啪的一脚，轻巧地将易拉罐踢飞出去。易拉罐在晏家琳的眼睛里，呈现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然后“咻”的一下，掠过栏杆，完美无误地坠入了江里。

　　晏家琳的瞳仁里迅速蓄上了两汪眼泪。

　　杜景腾的合约丢了。

　　要知道，杜景腾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失败为何物的。

　　与高演争斗多旬，为了总监的位置可谓是斗智斗勇，十八般武艺奇番上场。

　　这一次与聚力集团的合约可以说是势在必行，万万想不到在关键时候出了点儿岔子。

　　公司里又开始疯传起他的背景说。出生优渥、又的确是杜氏这个老家族第三代幼子的杜景腾，生平最讨厌别人拿他靠家里这事情说事——偏偏他最希望证明自己的这一次合约出了意外，败给了高演。

　　杜景腾在饭桌上一通虚与委蛇，心道八字还没一撇你高演一副尽在囊中的自信哪儿来的？

　　可是场面话总得给的，一肚子气的小杜总还得挂着笑容祝贺高演，好不容易拿借口出来，又在江摊公园散心的时候碰上醉鬼。

　　由于怒火，他自然看哪儿都不顺眼，见这醉鬼一个大男人说话软软糯糯，更是火上心来，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踹飞了易拉罐。

　　踹完泄了火，又暗叹自己做事儿不地道，出了事情和一个易拉罐、一个醉鬼撒气，简直是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他正在自我反省，那头晏家琳摇摇晃晃站起来，趁着喝醉酒给予的勇气，一下冲过来拽住了面前男人的外套。

　　他当然看不清楚杜景腾惊愕诧异的神情，只是面无表情的流泪，“你怎么.......”
　　“可以......”
　　“杀死我的雪花易拉罐......”
　　然后默默垂泪，再不言语。

　　杜景腾一脸无语，满脑袋问号，又有点啼笑皆非，现下他已经没有火气，也不想和醉鬼惹事，于是居然哄道，“你看错了，兄弟。我刚刚吹风呢。”

　　“我明明看到你的右腿抬起来了。”

　　“兄弟，你喝醉了，做梦呢。”

　　晏家琳鼓起了嘴，然后不断地深呼吸，伴随着响亮无比的一句呐喊，酒精刺激得大脑都混乱，“做梦、做梦狗P呢！”

　　然后一拳头把他俩送进了警察局——因为杜景腾并不想被一个醉鬼纠缠，但该死的一点善意又被带上来，果断拨打了报警电话。

　　于是——晏家琳委委屈屈挠窗，“警察叔叔，他杀死了我的......”
　　警察面露严肃，盯着杜景腾，后者翻了个白眼。
　　“——我的雪花啤酒！！！！！”

　　他们的私了工作是在警察的警告与嘱咐下友好结束的。只是为了配合录笔录，杜景腾不得不在旁边等这个醉鬼酒醒。

　　他坐在到处都是醉鬼的夜半警厅，恼的一肚子火气。

　　直至事了，已经接近凌晨三点半。现在这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相顾无言。

　　晏家琳满面羞愧，红着一张脸双手紧攥，连声道歉说对不起。

　　其实他的酒气还没完全散去，灯光一照，那张端的是清丽的面庞一下浇灭了杜景腾心口的大火，只余下点“噗呲、噗呲”的小火星子四处乱窜。

　　杜景腾哼了一声，莫名觉得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是有点邋遢的，表情因为紧张显得愈加严肃，“算了，只是小事。”他把西装外套一翻，搭在自己肩上，就往台阶下走。

　　晏家琳睁大眼睛，满目写满不可置信。看到杜景腾离开，忙期期艾艾地开口，“等、等一下。”

　　他豪气地掏出自己的钱包，展示到杜景腾面前——这下两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里头只塞了两张二十元。
　　杜景腾差点没笑出来。

　　晏家琳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把钱包往回收，“我的钱......都在手机里，我给你转账吧！”

　　杜景腾觑他一眼，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两张二十块，在空中晃两下，说道，“这四十够了。”

　　晏家琳傻乎乎，“啊？”

　　夜风呼啦啦地吹，隐约带起浮动的温柔。

　　杜景腾才不温柔，他很嫌弃，“四十，我就拿四十，四十够了，听懂没？”

　　晏家琳忙点头，然后又赶紧摇头，“不够、不够！”

　　杜景腾心想，这家伙真是全身上下都贴满了好欺负、应届毕业生、够单纯、书呆子、职场小白的若干标签，一言以蔽之，傻子。

　　他只想留下个帅气的背影，也不等这个呆子回复，昂首阔步地往前走。
　　然后帅气地摔了个狗吃屎。

　　晏家琳瞠目结舌，“你、你慢一点儿......”

　　迟来的劝告尾音消失在风里，晏家琳站在台阶上，面对杜景腾的瞪视和那句“红颜祸水”，慢半拍地解释，“我是个男的......”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已经是月末，来的猝不及防。

　　彼时晏家琳刚刚从公司面试完出来。

　　他难得穿件笔挺板正的西装衬衫，领带一打，无度数金丝边眼镜一带，再配上那张活色生香、艳绝天下的漂亮脸蛋，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金字招牌——光凭一张脸就能招徕无数面试官的青眼。

　　可惜——面试的时候太紧张了。更何况，这又不是娱乐公司，谁看脸啊？晏家琳内心宽面条泪。

　　他实在太渴，先前因为面试的各种准备过于紧张，都忘了喝水。

　　他抬头几望，想找找便利店或是自动贩卖机。可是这附近都是商业办公楼，看遍满街楼宇，全是咖啡拿铁。

　　他只好打开地图认真送搜索，没想到最近的711也要走上15分钟。无奈之下，晏家琳只好走进最近的一家咖啡店。

　　没想到直接与杜景腾打了个照面。

　　杜景腾从里头急匆匆往外走，晏家琳低着头从外头往里走。

　　晏家琳手上空空如也，杜景腾端一杯咖啡。

　　撞上来的那一瞬间，两人都不约而同瞪大眼睛，慌乱之中，那杯咖啡扬天而起。

　　杜景腾反应迅速，冒着可能被滑倒的危险，几乎是一秒弹开。但晏家琳显然没有那么好运，他向来反应慢慢又迟钝，一着急更甚。

　　“哗啦”地一声泼响，满室顾客寻声而来。晏家琳紧闭双眼，任由这杯冰咖啡呼啦啦倒自己满身。杜景腾第一反应，“怎么是你？！”

　　紧接着马上道，“怎么这儿也能撞到你？”

　　晏家琳心想，遇到这个家伙怎么就没好事呢。老实孩子也是会发脾气的，他内心愤愤，出口却又瞬间软和，“你、你走路、小心点。”

　　“啊？”杜景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来说——应该是——“你走路没长眼睛啊？”才对吧。

　　他顾不得别的了，看见晏家琳狼狈的模样也有几分歉意，“我带你先去附近酒店梳洗，让人给你套衣服上来。呃，你吃午饭了吗？我顺便给你订一份。”

　　行动力超强一百分的小杜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给晏家琳披上，一边拉上他往外走，一边给朱蒙雨打电话，“给我买套衣服，白衬衫......”

　　“想要T恤。”晏家琳弱弱补充。

　　“好，T恤，然后一件......”杜景腾一瞥晏家琳。

　　“宽松裤子就可以，要黑色的。”晏家琳继续补充。

　　“黑色裤子。再依据我往常买的衬衫西裤来一套就可以。”

　　“午饭要，怎么你还要点菜？抱歉，我不是和你说。”杜景腾对电话和气道。

　　晏家琳才不管，“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笑，露出一边小小的梨涡。

　　杜景腾深呼吸，盖住手机屏幕，问道，“你要吃什么？”

　　晏家琳双眼发亮，“今天疯狂星期四。”然后又迅速降低声音，弱弱道，“可以吗？”

　　杜景腾脑子打结，差点儿没收住。
　　“你就要个肯德基？”

　　晏家琳睁大眼睛，云润润地跟遮层雾一样，满脸失望地说，“不行吗？好吧......”

　　电话那头的朱蒙雨努力放大耳朵，这、这、杜总今天是——有情况？

　　杜景腾报完一连串菜名，又问，“今天面试的情况怎么样？”

　　朱蒙雨战战兢兢汇报，把还剩下的三个人情况大概描述清楚，又小心道，“文件都放您桌子上，后头复试可能您得来一趟。”

　　“行，我今天下午要出去见顾客。复试安排前给我信息，我把那天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