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旁观》左晋美

1、第 1 章

　　最壮烈，且韵意又朦胧的，就是悲剧。

　　十二月的冬天，夜晚只有几度的体感温度，冷风刺骨且呼啸。

　　酒吧里却暖气十足，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高茗最不缺的就是晚上寻欢作乐的地方，尤其还是在这灯红酒绿的市中心。

　　白天加班的人都还没下班，更不要说是专门在晚上才上班的酒吧。

　　夜，根本还没有开始。

　　徐美怡站在吧台，按着网上找来的教程，一步一步跟着学习新酒的配调方法。

　　墨绿色围裙裹住腰线，她把牛仔衬衫挽到臂弯处，手臂露出卡通彩色纹身贴，轻车熟路地把酒从雪克杯倒进玻璃酒杯里。

　　悦耳的流水声响起。

　　“咚咚！”杯口对杯口，透明玻璃取下最后一滴流体。

　　她抬手，轻饮一口。然后，嘴角撇住，眉尾一斜，歪头端详道：“酸了。”

　　酒吧经理离得大老远地就直冲冲地对她喊道：“头发扎起来！”

　　徐美怡先转头，眼珠子慢慢地跟在后面，傲慢无比。

　　她厚重的齐刘海掩住大半眉毛，娃娃圆脸明艳，上挑黑色短尾眼线跋扈张扬，柔顺长发齐胸散落。

　　她扯了下嘴角拽道：“不先抓我偷喝酒吗？”徐美怡抬了抬玻璃杯，摇了摇。

　　经理哎呀一声：“酒吧不喝酒喝什么？喝咖啡吗？”

　　徐美怡收回视线继续放到酒杯上，懒散说道：“我还没到点上班，一会儿再扎。”

　　经理妥协道：“行行行，一会儿别忘了！记得扎啊！”

　　说完经理就小跑进后厨看菜去了。

　　等经理走远，徐美怡才暗暗在背后面无表情地温柔吐槽了一声：“哎呦，老人家，忙前忙后的。”

　　确实，一到年底，酒吧用人就开始陷入一阵慌张，一会儿缺个保洁的，一会儿服务员又说要提前回家过年。经理只能抓壮丁，一人多用，实在忙不过来的，只能自己亲自上手，洗菜什么的算是小菜一碟，没下后厨炒菜都算谢天谢地了。

　　她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把酒杯放进水池。然后伸手进口袋里找头绳，所有口袋都摸遍了，连个头绳的影子都没能翻到。

　　她喃喃蹙眉，抬眼轻道：“不是吧，又弄丢了？”

　　几个男人三三两两地推开酒吧大门，勾肩搭背的，悠哉悠哉，不亦乐乎。

　　领头的男子喊道：“刚才那场一般般！不够刺激！”

　　他胳膊里的小弟附和道：“就是就是！一点儿都没有这边好，这边装修甩旁边十八条街！”

　　“来来来！都别收着，玩儿不尽兴都不准走！”

　　酒吧里的同事容容小跑过来对着徐美怡说：“你数学怎么样？”

　　徐美怡煽动着和刘海儿打架的眼睫毛毫不犹豫道：“跟高斯比差一点儿吧，他要是活着我就把他约出来比一比。”她开玩笑道。

　　容容眼神一惊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想问问你收银忙得过来吗？刚经理说兼职收银的有事儿又来不了了。”

　　徐美怡点头哦了一声：“那用不着高斯，我识字。”

　　容容全当她答应了，拍拍徐美怡的左肩膀说道：“那就全当你答应了！叽里咕噜的说了些啥呀！收银台你也注意看着点儿啊！我先去后面帮忙了！”

　　“啪！”容容边走边回头跟徐美怡说话，脚底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踉跄。

　　徐美怡无语用左食指挠挠鬓角，眼神苍白反应道：“哦，对了，头绳。”

　　答应得好好的头还是没扎。她轻启眉尾，没所谓。

　　一个小时后，刚才那几个三三两两的男人来到收银台买单。

　　徐美怡是第一次操作这个收银的机器，她的左手指头嗒嗒地在电子屏幕上点着，用力的指尖反着黄。银白色的电脑光由低到高打在她脸上，她嘴角向下，眼尾也向下，研究操作界面，面部表情如尸一般惨白。

　　还好厚刘海挡住大部分眉毛，要不然她现在五官弧度最大的眉毛一定会被尽收眼底。

　　眉毛的样子还是被猜到了，一道男声刺耳道：“啧，小妹妹，长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跟哥哥笑一个嘛，笑一个我给你钱！”

　　徐美怡没搭理，终于看见了屏幕上的“结账”按钮，她点下去，公事公办道：“现在给您打消费明细，稍等一下。”

　　打印机吱吱响着开始工作，但是还没有吐出纸来。

　　对方还没打算放过她，伸出醉醺醺的手越过柜台挑起一束徐美怡颧骨前的直发。

　　她抬起下垂的眼睫毛，往后退半步，头发重新回归自己所有，她提高声量生气道：“你干嘛？！”

　　“让哥哥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嘛！”

　　徐美怡翻了半个白眼，凶狠道：“现在跟我道歉，否则我们警察局见。”

　　对方指着机器怪罪道：“喂！你们工作这么慢！我有钱都给不进去，这能怪我吗？”

　　“吱吱吱。”明细单翻卷着被机器吐出来。

　　徐美怡没什么好脸色撕下来，递给男人说道：“核对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花了这么多？叫你们经理出来！”

　　对方气急败坏，直接上手，他扯住徐美怡的左手袖口，原本堆在胳膊肘里的褶皱尽数被拉扯滑落，停在了徐美怡的手腕上。

　　她的肌肤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温热，立刻火冒三丈。徐美怡另一只手立刻把对方推搡开来，大喊道：“发什么酒疯？”

　　经理听见声响，连忙从后面冲出来，喊道：“怎么了，怎么了？”

　　酒气熏天的男人一把甩开手里的白单子说道：“你们是怎么收费的？乱收费就算了，服务态度还这么差！做什么生意？”

　　经理连忙道歉道：“我们的问题，我们的问题，我们给您打个九折！”

　　“九折？”对方很明显不满意：“哈哈哈哈！笑话！给我免单！不然今天这事儿没完！”

　　经理吓得花容失色：“什么？这，这，这肯定不行啊！开了那么多洋酒，这我们赔不起的啊！”

　　经理低头一看，消费了八千多。

　　徐美怡已经静悄悄地走到一旁，还维持着左手被袖口包裹，右手盘住臂弯的一高一低造型，她左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电话镇静道：“喂，我要报警。”

　　双手自然下垂，她静静地站在那几个男人面前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报警了。”

　　经理也紧张了起来，回头问她：“什么？”

　　她歪过齐齐的厚刘海重申一遍：“我报警了。”

　　她抬起左手，食指没什么礼貌地指着那几个男人轻吐道：“你们，刚才骚扰我的事，别想抵赖！”

　　“你！”

　　不等他们跟上反应，酒吧的门被推开，警察对着里面喊道：“谁报的警？”

　　徐美怡拳头化成手掌，直直竖起左手光滑小臂，水平架着大臂，富有力量，轻启薄唇喊道：“我！”

　　经理扶着额头，认命地说：“认栽吧我，不去警局他们是一分都不想给！”他走出柜台跟着走向警察。

　　休息室里，徐美怡卸下围裙，收拾着包包，拉好包包拉链。

　　容容拿着一根深紫色头绳走到徐美怡面前，怯怯地问道：“你刚找我借的，还要吗？”

　　徐美怡抬眼，接过那根圆，说道：“谢了。”

　　“咚！”她关上储物柜铁门，右肩挎上净色背包，径直走出去。

　　酒吧暖黄色聚光灯下，她站立，低头看见自己一高一低的袖口，伸出右手来卷起左边袖口。

　　许成悉右手抬着手机，左手推开门，对着听筒说道：“我到了。”

　　他放眼看着酒吧里的陈列，左边是墙壁，随后他目光斜着朝右前方找去。

　　徐美怡卷好袖子，迈开半步，又从口袋里掏出头绳，抬起双手开始缕头发，边走边扎。

　　“许成悉！”

　　他听见有人叫他，便朝着前方迈开步子点出半步，左手自然下垂，右手还抬着手机。

　　徐美怡的头发如钟摆一般一左一右地摇晃，她大步地往外，往前走。

　　许成悉散漫地抬脚，似乎犹豫一般往里，停住的。

　　错身，徐美怡的发丝轻拍在许成悉的黑色大衣上。

　　许成悉感受到一股力，他眼神追逐上自己的左肩。顷刻间，黑色发丝如娃娃机抓手一样轻盈地不打招呼直接撤手离去。

　　他放下眼眉，回头，看见酒吧门缝隙打开，扎高马尾的徐美怡消失在黑色光亮之中。

　　他轻轻又挑起浓眉，手机拍了两下左手手掌，玩世不恭对着酒吧里面喊道：“在哪儿呢？怎么看不见人？”随后放下纠结，大步向里走去。

　　徐美怡双脚齐平，站在警车面前，说道：“走吧。”冷风微微掀起她的一层刘海，然后放过它们消停下来。

　　几个人坐在警察局里骂骂咧咧：“他们什么地方？竟然敢讹我们！”

　　徐美怡抱着手，翘着二郎腿，阔腿牛仔裤落出白袜子小白鞋，她一言不发。

　　经理说道：“你们多少还是付一点儿吧，一点儿都不付我没有办法交代啊！”

　　“不行！你们服务质量太差了！”

　　徐美怡问道：“监控要看吗？你们骚扰我的全过程，酒钱可以协商，骚扰我可是要处罚的你们知道吗？”

　　几个人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烟消云散。

　　警察说道：“一样一样来！”

　　徐美怡感到有点儿冷了，酒吧里的暖气够力，但是现在折腾了一会儿，她可以感受到外面的寒气在往屋子里面侵袭。

　　半个小时后，处理完毕。徐美怡收起回执单子，几个人道了歉并且付了酒钱。

　　她站在门口，冷风直扑扑地打在手臂上。

　　徐美怡低头，放下了两边的袖子，让它们发挥保暖的效果，暗自吐槽道：“忘记穿外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