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旁观》左晋美

6、第 6 章

　　检票人员盯着上船人一个个的检查，丝毫不错漏，丝毫不放过他们要重点关注的那个对象——头等房间的客人。

　　船上下了指令说尽量拖延时间，让清洁人员有时间打扫房间。

　　于少天穿着翻领风衣，拖着箱子，站在检票员面前。

　　检票员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票，是了！

　　他清清嗓子，对着于少天说道：“您好！我们这边赠送您一次捕鱼体验，您要不要现在跟我们一起去体验一下！”鬼扯的神经理由。

　　于少天摘下墨镜，闪亮的狗狗眼睛看起来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淡然开口道：“捕完，归我？”

　　检票员如实回答道：“放回去。”

　　于少天：“。。。”他啧啧一声，动了一块唇周的肌肉莫名道：“我那个房间怎么了？”

　　检票员回话道：“您就跟我去捕鱼吧！”

　　“唉，”于少天无奈笑笑，把行李箱递给船员，跟着他们的指示往里面走进去。

　　徐美怡自己伸着双手扶住刘海，感受自己脑门儿上的一阵阵冰凉，问道：“医生，这影响头骨发育吗？”

　　医生用棉签擦拭着，问道：“你几岁了怎么还要发育？”

　　徐美怡回答道：“二十啊。”

　　医生回道：“影响吧，你死的时候脑门儿上要是想放个什么东西这坑槽正好合适，不用挖了。”

　　徐美怡恶人笑道：“呵呵。”

　　医生又问：“你在街上让人打了？”

　　徐美怡蹙眉问道：“很明显吗？”

　　医生点头：“你这个长相一看就很找打啊。”

　　徐美怡反思道：“对啊，怎么有人手这么欠。”她心里暗自辱骂刚才开门实足不小心的货色。

　　“嘶！”许成悉被水烫个正着，右手赶紧放到水池里面开水龙头冲凉，眼神是涣散的，头发是朝天乱飞的，而耳朵是被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

　　周围几个船员围上来对着他问道：“你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吗？你怎么不穿制服啊？”

　　许成悉看看这个阴暗的清洁室，关了水，右眉尾压根不痒，纯纯手欠，滴滴答答抬起手一起刺挠湿了眉毛。

　　漫水滔天，鲤鱼横行，金币迸发，手机里咔咔发出声响：“金币已到账！”

　　检票员死死盯着屏幕，激动喊道：“快快快！左上角左上角！那条大！抓呀抓呀！”

　　于少天看着自己的手机，眼睛也是完全不离线地喊道：“我没网了！”

　　“我来！”

　　两个人坐在座椅靠背上，打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屏幕发出系统机器声响说道：“游戏结束，正在进行成绩清算。”

　　于少天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意义上的捕鱼，他问道：“行了吧，你们的房间就算是撞上了冰山也得修好了吧？”

　　检票员嘿嘿两声说道：“哈哈，您稍等，我去问一下。”他匆匆忙忙闪去一旁拿着对讲机小声叽叽喳喳起来。

　　于少天看见海面上一群白色海鸟飞过，轻点一下水面，然后一群离去，而另一群驻留海面之上，分道扬镳，分崩离析。

　　他轻煽动睫毛，耳边收到检票员的消息：“您的房间好了，我带您进去吧！”

　　他收起思绪眼神，起身，离开。

　　许成悉终于不情不愿地换上洁白服务生衬衫，双手袖口挽到臂弯处，黑色裤脚短了一截，站在船舱餐厅无所事事。

　　一个同事端给他一个托盘，说道：“去上一下这些鳕鱼。”

　　他不情不愿地接过手里的托盘，抬眼要瞅不瞅地盯着鳕鱼的来处。同事无视他的表情，交代道：“什么都不会就学着勤快点儿，傻站着以后谁会要你？”

　　徐美怡回答道：“要。”她接过创可贴，收拾完好放进衣服口袋里，道：“谢了。”

　　医生看着徐美怡潇洒走开的背影，暗暗吐槽道：“又没破，要什么创口贴，有病。”说完铛铛地收起医用托盘，开始清闲泡茶。

　　许成悉正在细细回忆昨晚为了狂欢到底和一帮混子朋友玩儿到了几点，又是怎么摸着黑就上了船，怎么轻车熟路地倒进了头等房间里，现在他的血液里，大概一半是血液，一半是酒精，还有一点点，大概是残留的对这艘游轮的记忆，和，妈妈的记忆。

　　他抬头看着吊灯，装潢与内饰，早就模糊不清了，可是船，没有消失过，甚至，没有停下过。

　　他恍惚地按着记忆对白盘进行摆盘，很近了，盘底其实离桌面只剩零点九厘米距离，马上就能得到落定之后底面相撞的咚声，可是却没有得到。

　　稳着盘子的右手，看见了一只左手，浅黄色的，指甲干净的。

　　他顺着手看过去，眼神平视，是于少天。

　　“哇！哈哈！”许成悉终于觉得好玩儿起来了，终于不吝啬抬自己的眼皮了，他笑得比不笑还难看奸诈。

　　谁都没放过那盘鳕鱼，桌子完全没能吃到。

　　于少天深蓝色薄款毛衣领上夹着墨镜，大眼睛盯着许成悉看不出情愫，他红唇启幕道：“久违，许成悉。”

　　许成悉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凶相憨言憨语道：“酒味？”他对天发誓，他仔仔细细地洗过澡了，实在盖不掉的酒味，也实属无奈，说来好笑，酒味的许成悉，恐怕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什么样子，他自己也很难清楚具体闻起来怎么样吧！

　　他的耳聋疑问言轻，没能挑起于少天的注意。

　　于少天垂下眸子，紧盯着盘里的食物，咽了口不明所以的吐沫，继续进攻道：“我得从你手里抢过来才行？”

　　许成悉直接送手，桌子吃到了盘子，“咚！”一个闷声。

　　“不用。”许成悉把手插进裤子口袋。

　　从一开始，于少天就是虚掩地握着盘子，没用力，到现在，也是。

　　一个诡异的画面，穿着制服的船员比客人还嚣张，客人低头船员抬头，各看各的，各有所思。

　　于少天眼睛早就吃上了鳕鱼，狠道：“体验生活也该有个度吧，让你学着怎么当经理我能理解，端盘子的事情，是想多换一换盘子吗？”

　　许成悉盯着于少天身后，一个齐刘海圆眼睛正靠墙盘手站着，又是她？！林双？！

　　徐美怡奇怪了，这么肥的可以摸鱼的差事怎么就被她找到了，这间分级过后被定义为最高档的餐厅怎么看都不会超过二十个平方米，客流量和一般餐厅肯定不能比，她来了也就算了，偏偏看见这里已经有一个船员服务生了，她再加进来，岂不是可以浑水摸鱼，落个清闲？

　　袖子挽到一半的人，她不是不清楚是谁，世界上长着一张大众脸的人很多，过一眼之后便会立刻遗忘，长得帅的人也很多，初看会很帅，但是过不了多久以后也是一样会忘记的，因为长得好看的人，差别不会过于明显。无非，就是深邃双眼，高挺鼻梁，或平或弯嘴唇，美人，都是相似的。

　　但是一脸凶相眉毛恨不得离家出走的，很少，眼睛和她一样动不动就看人不顺眼的，很少，直直白白就这么和她对着盯着互看的，很少，表情比嘴能唧唧歪歪的，很少。

　　许成悉盯着徐美怡，说的话却是对于少天，冷道：“大概，和你共情吧。”

　　于少天脸色难看起来，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明媚，说道：“共情，和头等舱共情？”

　　许成悉终于拿正眼看于少天了，问道：“你？头等舱？”

　　于少天终于放过鳕鱼，眼睫毛翘起对着许成悉说道：“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毕竟，房间，很，大。”

　　许成悉叹了口气，轻松道：“好好享受油桃吧。”他双手插兜，侧身走开。

　　双脚落定在徐美怡面前，两个人都不是会主动回避对方眼神的人，一个插兜，一个盘手。

　　徐美怡终于从墙上拎起自己的身子，往旁边撤了两步，许成悉顺势带着风离开。

　　徐美怡暗叫不妙，啊！难道自己要一个人负责这里了？

　　于少天左手都发酸了，终于放过那个白盘子，回头，看见徐美怡。

　　徐美怡立刻对着他假笑起来。

　　“鳕鱼凉了。”于少天薄情地说道。

　　徐美怡只得接下这里的烂摊子，说道：“好的，我拿去换。”

　　许成悉像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地摸到船长室。

　　“咚！”门直接扇开。

　　船长心脏吓得突突直跳。

　　许成悉又抓了一下眉毛，宣布道：“我要下船。”

　　简直天方夜谭，早就朝着美国的方向开出二里地去了说要下船，下船，别吓人还差不多。

　　船长笑脸相迎地说道：“那个，怎么啦？是不是住的地方不太适应啊？这艘船满员了，没有空房间，不然肯定给你安排最好的房间，现在你住的那里虽然封闭了点儿，好在是单人间啊！有人打扰你再跟我说呗！”

　　许成悉继续无理取闹道：“我要下船！”

　　二副推开门进来也一起劝说道：“那个，成悉啊，这个游轮有规矩的，中途除非发生意外事故，不然是不能下船的，那个，”

　　“哦，有意外就可以下船了？”许成悉纨绔道。

　　船长和二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道：“别激动嘛，有事儿好好说，我们去请示一下董事长！”

　　他们哪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人，实在不行只能问问董事长的意思。

　　许成悉一收刚才毫不讲理的态度，听见董事长这号人就像学生听见上学——害怕！

　　他挽尊自顾自地清清嗓子，说道：“不用了。”夹着尾巴离开船长室。

　　徐美怡端着换好的滚烫鳕鱼，走进头等餐厅，空无一人，她无奈道：“逗我呢？”

　　于少天想不明白许成悉说的油桃是什么意思，自我琢磨着回了房间，拐角进到了衣帽间，终于在果盘上理解了许成悉。

　　三角堆的最高位上，油亮发光的油桃，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