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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高悬的隐患，终于落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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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悬的隐患，终于落地
研究生也顺利毕业了，因为一直心无旁骛地学习、搞课题、做项目，陈丽婷慢慢获得了导师的重视，甚至还得过几次奖学金、项目奖金。
这很像在职场上跟领导的相处。一开始，大部分领导还是不太会信任一个新的下属，没经验，不知道沟通合作的程度怎么样。慢慢经过一些工作的磨合，做出一些成绩，互相了解彼此的风格，就会逐步增加信任。
到毕业前，导师问陈丽婷工作找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他找之前的学生推荐。陈丽婷说已经找到了，是一家美国的公司，导师又给了她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师兄联系方式，让她先去联系下，有什么问题好让师兄提前带她熟悉下。
陈丽婷还是挺感动的，一开始从不被导师重视，到后来看到她的态度和成绩，逐渐给予她信任，最后认为她是一位值得推荐出去的学生，这是自己的工作成果，她很感激导师有看到她的努力。
但这跟父母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人不可能要求导师像父母一样，什么都不看，就无条件爱自己。同样，父母也不该像导师和老板一样，要看人下筷子，看你做出成绩了才对你有点好脸色。
比如现在，研究生毕业了，工作前，有一段空闲的时间，崔向东又强烈要求她回家了。前几年假期过年的时候，崔向东也要求她回家，都被她以项目忙为由拒绝了，理由就是研究生不是单纯读书就可以的想，相当于一边读书一边工作，没有那么长的寒暑假。
这次因为毕业了，实在没什么借口了。
她想，回家也好，这次以后就要工作了，回去后，如果他们又提什么改名字的要求，如果他们又态度强硬地想要控制自己，就把之前花过的钱全部还给他们，把之前那畸形的家庭关系做了了断。
对于以后要不要把崔向东、黄秀英改口叫爸妈，她还是有点犹豫的。
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当然是叫的。人又不是孙悟空，看着自己亲爸妈不能认，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根。
陈丽婷也很需要爸妈的爱，不然，她不会想着给自己当妈妈，重新养自己一遍。
曾经，她最大的执念就是得到崔向东的道歉，让他亲口承认自己对不起她，亲口承认自己让她受了很多苦，那样，她可能也会部分地原谅她，以后慢慢改变相处方式，可能会更像一家人。
但是，直接就这样认，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太窝囊了？毕竟，这么多年不能亲子团聚，错的不是她。
当然，这种问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还是要一起谈谈。也是时候做个处理了，好多年前，初中高中的时候，为了能得到生活费，每次谈到类似的事，她都找理由转移话题。
现在已经找到了工作，现在可能就是彻底说开话题的时机了。
为此，她先回了广州，取出十万块钱现金备用。这都是她这些年零零散散攒的钱，以前总想着多存点备用，现在找到工作了，就没那么担心了。
陈丽婷的工作，每个月工资一万块，年底有十三薪，每年有二十个工作日的年假。对比其他去投行、券商的校友来说，可能非常微薄，也比不了那些以后要去互联网大厂拿股票的同学们，甚至可能会给学校毕业生的平均薪资拉后腿了。
例如叶鲲鹏，研究生考去北大数学系，继续学数学，毕业前就跟一家投行签约了。陈丽婷很为他高兴，他吃了那么多年苦，应该多赚点钱。
但陈丽婷已经很满意了，比起立刻有钱来说，她更愿意有个能赚钱的工作。有能赚钱的能力、有发展前景，不至于在35岁担心被裁员，对她来说更有安全感。
这次见到崔向东一家人，是在广州，崔嘉耀租的房子里。
时隔七年再次见到崔向东黄秀英夫妻，比之前老了很多。尤其是崔向东，感觉再也没有那种一拳能打死人的气势了。也可能是陈丽婷长大了，看到五十岁的崔向东，只觉得他像只纸老虎。
崔嘉耀也快要认不出来了，身高没有太多变化，但横向发展了不少，壮实了很多。衣服从之前的篮球小子变成了潮男，浑身挂满名牌logo，但看起来有点像假货。
崔嘉耀当初考了一所广州的普通专科，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交了女朋友，崔向东他们来广州帮儿子买房。
一见面，崔向东就开始招人讨厌：“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我以为你怎么也要带个男朋友一起回来啊？这么多年学上完了，谈了男朋友没？”
“没有。”陈丽婷想说，以后也不准备谈。
“该找了，你都多大了？25周岁马上26了。你算算看还有几年？怎么这么不省心？快抓紧时间吧！上次我同事儿子说要介绍给你的，等会我把他电话给你，你给人家打个电话认识下。小伙子不错的。”崔向东马上开始向她推销男人了。
“我要求很高的，一般人别给我介绍，看不上，别拖累我。”陈丽婷想，就算要介绍，也别介绍歪瓜裂枣给她。
“你放心，小伙子很优秀的，配你绰绰有余，我都怕你配不上人家。”崔向东这样说了，黄秀英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想必，黄秀英不太认同怕陈丽婷配不上那男生的话吧。但是，她习惯地不会反驳崔向东，所以就闭嘴了。
“这次我回来待不了几天，公司要提前安排我们入职培训和团建。”陈丽婷见谈话的火药味开始变浓，赶快转移话题。
“你这工作，工资多少钱啊？”崔向东又开启另一个炸药包话题。
“四千五。这是刚入职的工资，以后升职了还会涨的。”陈丽婷把工资打折之后上报，免得大家对她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么低？是不是公司不想找女生啊？你这工资说出去，怎么好意思说清华毕业的啊？我一些985毕业的学生都比你工资高哦，人家都要七八千的。你这么低的工资，在北京怎么生活？”如果说刚见面，崔向东对她还有些尊重的话，现在的态度已经转为了鄙视。
“爸，姐姐刚回来，你少说几句。我工作一年了，工资还没姐姐高呢，再说了，刚开始工资低怎么了，又不是永远不会涨了。赚的少就少花点呗。”崔嘉耀现在不愧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会出来说话缓和气氛了。
“行吧。女孩子，少赚钱就少赚点，关键是要找个靠谱的男人。把家里照顾好，工资够自己花就行了。所以我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男孩子，人家比你工资高，一个月万把块的，他家里就他一个男孩，独生子，姐姐已经出嫁了。你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独生子？有个姐姐？陈丽婷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那家里到底是几个小孩？姐姐不算人？还是说，就跟她的情况一样，姐姐从小养在别人家，户口都不在家里？
好像看出了陈丽婷的疑惑，黄秀英说：“对，他姐姐是在奶奶家长大的，户口是在表姑家。因为跟你爸是同事，所以跟我们家情况差不多，这也算是门当户对吧。”
门当户对？陈丽婷都想笑。
这算哪门子的门当户对？一个是从小寄养在乡下的外姓女儿，一个是虽然有姐姐但享受所有资源和爱的“独生子”？她只能跟这男生的姐姐算“门当户对”吧？
但她不想再纠结这些事了，浪费时间，不想在这里吵架，“行吧，回头我联系下看看，要是合适的话，可以先做朋友。”
“对，先从朋友做起，聊聊看。”黄秀英也想赶快来打圆场。
“这次回来，你就快点去把户口改了吧，改名字。”崔向东又提到第二个话题。
“我最近在学校的集体户口要迁出来了，公司会给解决北京户口，但还要走一段时间的流程。这段时间，户口是不能动的。”其实公司是外企，根本不给解决户口，但陈丽婷不想改名字，早就想好了借口。
“你总有理由。高考完怕影响你上光荣榜，现在又怕影响你上北京户口。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这名字还能不能改了？”崔向东感觉有点烦躁了，这件事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但他没有办法。
这种明明是他自己造成的问题，却给别人发号施令的语气，让陈丽婷受不了：“没办法啊，成年后改名字本来就非常麻烦。所以说，起名字要慎重，不是随时都能改的。”
“什么意思？怪我了？”崔向东开始找茬。
“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怪你干什么？我又不急着改名字。当初起名字是你们起的，现在改名字是你们的需求。你们有需求，冲我发脾气，我也解决不了啊？”陈丽婷说完，黄秀英拉了她一把，意思是让她别说了。
崔向东瞪了一眼黄秀英，站起来了。“你不急着改名字？你为什么不急？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改，不想跟我姓，所以各种找理由推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父母？”
陈丽婷也不想再回避了，干脆一次性说清楚：“我没有要改的理由啊。我跟谁姓有什么区别？我可以姓任何姓。我像是个有爸妈的人吗？你们把我像垃圾一样扔在乡下，一年去看一眼。除了对我发号施令，还承担过什么做父母的责任吗？”
“我们没有承担父母的责任？你这个白眼狼，说话要凭良心。你从小到大，吃谁的？穿谁的？谁供你上学？我们把你养大，你不知感恩、不懂回报就算了，今天还来指责我？”崔向东气到脸发红。
陈丽婷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她把手机塞衣服兜里，然后说：“我算了，从我记得的生活费起，按照小学六年级的生活费来看，假设六年的钱都是一样的，六年总共花了不到八千块；初中三年，花了不到一万块；高中三年，花了不到一万二；上大学前，给了我五万。这总共是八万块。从出生到一年级，六年花了多少钱？不会超过五千吧？总共是八万五，没错吧？”
崔向东深吸一口气，感觉要气急败坏了：“你现在来跟我算钱是吧？怎么了，你花了八万五嫌少了？嫌少就还给我！从此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我就当养了一条狗，狗也没对我摇尾巴！”
终于说出这句话了！从此以后，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可是之前，也没怎么当过吧！
“我可以还给你。虽然法律规定，人生了孩子必须要尽到抚养义务，否则就算遗弃罪。但我们毕竟没有父女关系的法律证明，户口上我们也没有亲子关系。所以，我就当你给我花的钱，是好心人捐赠的。我可以还给你，还了以后，我们的关系就一刀两断！”陈丽婷语气尽量平静，实际上她心脏也跳得好快。第一次这样反抗崔向东，她还莫名觉得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
“你今天就打着这个主意是吧？你翅膀硬了，清华毕业了不起是吧？今天就想来跟我断绝关系是吧？我打死你这个白眼狼！”崔向东猛地从沙发上起身，要冲过来打陈丽婷，崔嘉耀赶快过去把他的腰抱住了，强行劝他冷静。
在崔嘉耀壮实的身体压制下，崔向东也确实没有打人的能力了。
当然，如果他拼尽全力反抗，可能还是有的。但那样就可能会误伤到崔嘉耀，看来崔向东虽然在怒极的状态，还是没有失去理智。
也有可能，他只是在表演愤怒。
黄秀英也过去拉着他，一如既往地，开始哭。边哭边过来拉陈丽婷说：“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快道歉。”
“爸爸？我没有爸爸，他不是我舅舅吗？之前不是专门打电话叫我人前人后都要叫舅舅吗？”陈丽婷说完这句，崔向东又要站起来，被崔嘉耀双臂一按，给压住了。
“而且，让我道歉？有没有搞错？我是最希望你们跟我说一句对不起的人！你们应该给我道歉！”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这句上辈子就卡在陈丽婷喉咙里的一句话。如果要有人为她的悲惨童年+少年时代负责的话，崔向东的责任毫无疑问占据90%以上，黄秀英占10%吧。
至少，黄秀英的眼泪时不时还透露出一点歉意和心疼，即使没有对崔嘉耀的多，陈丽婷觉得也还算可以了。她需要的，本来就不多。
“让我给你道歉？！你做梦！凭什么？老子生你养你教育你，你不懂感恩就算了，还让我道歉？
我有什么错？我最大的错就是今天才看清你白眼狼的本质！
我早就应该把你打服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些话？早说的话，嘴都给你撕烂！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有什么错？啊？你凭什么让我道歉！你这个不尊重父母的畜生！
你还挺有心眼的！早不说，现在清华毕业了！找到工作了！不需要花我的钱了才说！你怎么不早有点志气？
有本事别花我的钱啊？刚才不是算了八万五？钱呢？八万五还给我？！
养你还不如养条狗！养条狗至少还会对我摇尾巴！
生你这种女儿有什么用？还不如怀上就打了！”
崔向东完全失去理智，口不择言、毫无逻辑地话一遍一遍地输出，大家已经不太能听进去他在说什么了，黄秀英在哭，崔嘉耀还在拉着他的胳膊。
陈丽婷看看眼前这幅场景，突然觉得什么声音都不存在了。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过：这样的父母，不要也罢！自己亲缘浅淡，就不要强求了。否则，大家都难过。
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钱，十万，总共十叠。取走一叠，再数走五千，剩下八万五。陈丽婷把这叠钱重新装在袋子里，递给黄秀英，说：“八万五，你点一下。”
黄秀英慌忙地把钱塞回给陈丽婷，说：“你这是干什么？爸爸在说气话，这怎么能要你还钱呢？爸爸妈妈生下你，本来就要养你的。让你受苦了。”
陈丽婷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她想要崔向东说的，也不过就是这样几句话：“对不起，是我错了。虽然我也有不得已，虽然我也没其他办法，但最终还是让你受苦了。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要还就还回来！”崔向东一把抢去了钱袋子，然后丢在茶几上，“我说你怎么这么硬气！原来刚工作就有钱了？傍上大款了？还是出去卖了？有靠山了是不是？不要脸！”
“爸，你说什么呢？不要太过分了！姐姐怎么说也是清华本科和研究生毕业的，她一定有很多赚钱的兼职可以做的。怎么可能去傍大款？你别胡说了。”崔嘉耀赶快反驳他。
陈丽婷笑笑跟崔嘉耀说：“谢谢你，弟弟。你真的长大了。这里还有一万五，就当姐姐送你结婚的红包了，等你结婚的时候姐姐可能来不了，先收下吧。”陈丽婷把剩下的钱放在崔嘉耀旁边，准备走了。
黄秀英赶快起身准备来拉陈丽婷，崔向东抄起茶几上的杯子就往门口砸：“别追她！让她滚！我崔向东没有这种女儿！”
于是，黄秀英站住了。于是，没有人来拉陈丽婷。
她在门口换好鞋，转过身来看着他们，说：“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金钱资助，今天钱已经全部还完了。以后，过好各自的生活吧。不用再联系了。保重！”她对他们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尽管你诋毁我、侮辱我、轻视我、忽略我，但也曾经在我最弱小的幼年和少年时代提供了一份温饱和上学的机会。这里有人对我坚硬如铁，也有人对我存有一丝善意。无论对我的态度有何差异，终究你们才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这个家里没有我的位置，现在，就把这份羁绊彻底剪断吧！”陈丽婷这样跟自己说。
走到大街上，6月份的太阳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立刻冲淡了她心底那层阴霾。尽管有些失落，尽管有些发抖，但轻松的感觉也随之而来。
她想，可能这就是自由、自在的感觉吧。
任何事，都不可能只有优点、没有缺点。优点还是缺点，只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问题。
有家庭的支撑，当然很好，温暖、稳定、与这个世界有具体的连接。但也意味着有很多牵绊，很多时候，要成为我们做选择的一大重要考虑因素。
没有家庭的支撑，当然会显得孤独、漂泊，但也因为没有了羁绊，任何事都只以自己的喜好为标准，任何事都只考虑自己愿意不愿意，去哪里都只用照顾自己的情绪，再也不用为谁妥协、忍耐、痛苦、纠结。
天下这么大，何处去不得？陈丽婷以后的人生，只会越来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