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之聿叶》长毛香波

1、第 1 章

　　是夜。一辆跑车在路上疾驰。
　　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一如顾昭聿的脸色。
　　他被甩了。
　　准确来说是被他包养的小情儿给甩了。
　　小骗子是娱乐圈的，叫许堰舟，没跟他时是个小透明。他长得好、会侍候人，关键是能摆清自己的位置，省心。
　　顾昭聿挺稀罕他，这两年没少在他身上花心思，专门成立了一个影视公司造饼又砸钱。不图收益率，主打一个哄他开心。捧得许堰舟是名利双收，他所在的经纪公司也赚得盆满钵满。
　　商人重利，顾昭聿活了二十七年，头一回干不求回报的事。
　　顾昭聿现在的地位都是自己摸爬滚打拼出来的。他初三那年早恋，当即就被刚正不阿的爷爷轰到了国外。
　　家里为了让他改过自新，除了必要的费用一分都没多给他，珍馐玉食的大少爷没了家里的庇护，什么都要靠自己，刚开始别提多难熬了，后来他开始倒腾衣服和瓷器，毕业后做生意的原始资金也是这时候积累的。
　　回国后顾昭聿不想被家里管束，毅然决然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南海搞起了金融。所以好些人不知道他的顾就是鼎晟集团当家人顾延山的顾。
　　最近他跟家里有点不愉快，顾延山为了给他施压，搅黄了他几个项目，导致他公司的股票也跟着跌了不少。
　　圈里不少人蠢蠢欲动，不是想撬他的业务就是想看他的笑话。这些事再正常不过，商人驱益是本能。但顾昭聿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急着落井下石的人会是许堰舟。
　　就在刚刚，许堰舟给他打了通电话。说什么以后一刀两断，他找到真爱了。
　　狗东西。
　　面都没见，一个电话就想把他打发了。
　　不可能。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婊字无情，戏子无义。他特么倒好，两样都占了，无情无义。
　　还特么真爱。他真爱不是人民币吗？
　　顾昭聿在电话里大骂白眼狼，仍觉得不过瘾。撂下一句三十分钟内我要见到你就挂了电话。
　　特么给你脸了。要甩也是我甩你。
　　这么多真金白银给狗，狗还会汪汪叫两声呢。给他倒好，连个响都没有。顾昭聿骂骂咧咧半小时，还没等到许堰舟，怒气冲冲地给他打电话。打了两个都没人接，顾昭聿的火气蹭蹭往上蹿。电话打到第三通时终于有人接了。
　　“你特么人呢？死啦？”
　　“堰哥在参加活动。没拿手机。”接电话的是许堰舟的助理小陈，他不知道二人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道。
　　“地址。”顾昭聿怒气更盛。
　　“顾总，您有什么事，我可以…”
　　“我问地址！你特么听不懂人话啊？”顾昭聿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不骂爽了，他觉都睡不踏实。
　　地址很快发了过来，是市郊的一个活动场馆，年近年底，有好多娱乐活动和年会会请一些明星，顾昭聿没做多想，拎上衣服就出了门。但他对南海的交通情况太乐观了，被堵在路上将近两小时。
　　“你人呢？”下了五环高速，顾昭聿捞起电话又打了过去。
　　“B2南区停车场。”许堰舟答。
　　顾昭聿一路情绪平复了不少，怒意消散的差不多了，冷静下来后觉得开两个小时车找一个小情儿的行为太掉价了，环顾了一圈四周，开始拿乔。“来星河湾宝格丽。”
　　“我不知道在哪。”
　　“手机导航你特么不会用？”顾昭聿一个高音，嗓子差点喊劈叉，清了清嗓子，“快点，老子没耐心等你。”
　　顾昭聿掉了个头就到了酒店楼下，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收到许堰舟已经到了的短信后在车上又坐了二十分钟才拍拍屁股起身。
　　穿过酒店的花园廊道时，顾昭聿听到了一群人的脚步声，是从拐弯处传来的。因为微醺，那些人谈话的声音不小，顾昭聿听出了熟人的声音，都是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不想在这个时间节点与之碰上，抬脚拐至另一条相对偏僻的小路。
　　走了几步，迎面过来一人。
　　那人身形高挑，熨贴的西装裤包裹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背后的射灯打在他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腰。背光的关系，看不清他的脸，但顾昭聿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美人。顾昭聿喉结一滚，原本阴霾的心情霎时散了一半，大步流星朝他走去。
　　但美人好像不太舒服，低头捂着胃，走得很慢，看都没看他一眼。
　　二人离得越近，顾昭聿越能确定自己的判断。
　　那人的手似青葱、莹莹如玉，半敞的领口露出分明的锁骨，衬衫下隐约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刀凿斧刻般精致的下颌线和被咬破的殷红饱满的下唇。
　　简直完美。
　　顾昭聿不甘心与这样的美人擦身而过，在离他不远处清了清嗓子。
　　“咳咳。”
　　听到声音后的美人飞快地放下了搭在胃上的，挺起脊背，缓缓将头抬起。在看清来人的相貌后，美人的眼中慌乱了一瞬，而后目光微垂，再抬头时已经扯出了一个得体完美的笑。
　　“昭聿，好久不见。”
　　妈的，怎么是他！
　　顾昭聿愣住了，得见美人全貌的笑意僵在嘴角，心头发紧。不过他很快管理好了表情，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招呼道：“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宋大公子嘛，别来无恙啊。”
　　宋赟之。
　　他的初恋男友，亦是此生大敌。
　　妈的，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宋赟之的胃在见到顾昭聿的那一瞬间疼痛更甚，痛意成倍翻涌，他用尽全力维持的体面霎时溃不成军。他用手狠狠怼进胃里，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呻吟。冷汗爬满了他的脑门，腿软的站着都困难，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顾昭聿身上。
　　“我靠，宋赟之你干嘛啊？碰瓷啊！”酒气扑鼻而入，顾昭聿双手举起，不想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宋赟之也只晕了一瞬，他渐渐适应了胃部的疼痛，抓着顾昭聿的手臂，艰难地站了起来。顾昭聿怕宋赟之死在自己身上，不情不愿地扶了他一把。“喝多了？用不用给你打120？”
　　“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我回去吃点药就行。”宋赟之靠在顾昭聿身上虚弱道。
　　真够能装的。疼成什么样了，还装呢。顾昭聿心想，但他没说，本来就是装装样子，这个答案正合他意。
　　“行，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顾昭聿眼神暗示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的宋赟之赶紧自己站好。
　　“好。”宋赟之不动。
　　“那行，我就先走了。咱们回见！”顾昭聿撑起宋赟之的身体。
　　“好。”宋赟之还是不动。
　　难闻的酒气让顾昭聿耐心耗尽，但还是尽力压着脾气道：“你倒是从我身上起来啊。”
　　“抱歉。”宋赟之语气平静，顾昭聿愣是没在他脸上看出一点歉意。
　　“快点儿吧。”顾昭聿抱臂旁观，只见宋赟之跟秋天的蚂蚱似的挣扎了几下，又重新跌回他怀里。气喘吁吁：“不好意思，我实在没力气了。”
　　“手机呢？我给你司机打电话。”顾昭聿开始烦躁。宋赟之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心猛地被针扎了一下，胃更痛了。但他愣是用尽全身的力气，颤颤巍巍站起来，言简意赅道：“出差，没带。”
　　“助理呢？总带了吧。”
　　“应酬，胃出血。”
　　南海的十二月虽比京城暖和，但冬天到底是冬天，一阵冷风吹过，顾昭聿都打了个哆嗦，更别提疼得浑身冷汗的宋赟之了。顾昭聿见他抖得厉害，面若金纸唇如蜡，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与世长辞。
　　宋家的事他听说了，宋父前些日子突然一病不起，宋家的生意多少被影响了些。那些叔叔伯伯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一点情意不顾，对一个小辈下死手。宋赟之也是个不服输的，今天的狼狈样估计和这事有关。
　　顾昭聿心下生出些不忍，语气稍缓：“多大生意啊，喝成这样。”
　　“你走吧，我没事。”宋赟之强迫自己站直。死装的样子落进顾昭聿的眼里，心中腾地窜起一股无名火，吼道：“你特么老装什么啊你！”
　　宋赟之被吼得一个激灵，胃部的手紧紧抓住衬衫布料，看向顾昭聿，心慌得厉害。顾昭聿这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摸了下鼻子，语气硬邦邦道：“别特么逞能了。住哪？我送你。”
　　“璞园。”宋赟之报了个地址，顾昭聿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隆德广场附近那个？”
　　“嗯。你知道？”宋赟之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知道。”
　　何止知道。璞园是将近十年前就开盘的小区，北二环，近市中心，离他公司很近。更关键的是，璞园是他的第一套房产，刚来南海时的栖身之地。
　　怎么会这么巧？
　　顾昭聿眼中晦暗不明。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他的思绪很快便被宋赟之的闷哼声打断，他任命般扶住宋赟之，半拖半抱把他带上了车。
　　上车后宋赟之一直闭着眼睛，但他抖动的睫毛和翻滚的喉结披露了他并未睡着的事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赟之吞咽的动作越来越明显，顾昭聿猜到他想吐，默默把车开得更稳，翻箱倒柜找出一个袋子，拍在宋赟之身上，语气冰冷不近人情。
　　“吐外面赔我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