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遂》逐日驰星

2、02

　　江驰不打呼。
　　但是他的睡相着实称不上好。

　　第二天一早，江驰还没睁眼就觉察出不对劲，他怀里夹着个特大号人形抱枕。
　　也许是无意识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他的腿这会儿正毫不客气地架在楚序腰间，手臂更是大张旗鼓搂在楚序的脖子上。

　　和躺得板板正正的楚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驰悄悄撩开眼皮。
　　怀里，楚序呼吸平稳，似乎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如果楚序这会儿睁开眼，自己是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楚序睡眠质量还算优质，一直睡到闹钟响起的那一刻。
　　江驰早早洗漱完，顺带到楼下买了个早餐。
　　他回到家时，楚序已经穿戴整齐，换上了那套不合身的古板校服。

　　新学期第二天，各科老师的课程安排都还算松泛，没有立刻上强度。
　　好处是循序渐进，能更好地帮助学生戒断假期，但同时也助长了一些学生蠢蠢欲动的气焰。
　　比如励志要在成年前谈一场纯粹的恋爱，但是始终单身的陈盛。

　　下课铃一响，陈盛就眼巴巴地贴上来：“驰哥，你是我亲哥！你也不希望我好不容易盼来的爱情就这样无疾而终吧！”

　　这话不是江驰第一次听。
　　但确实每次都无疾而终。

　　江驰果断往桌上一趴，物理隔绝那道灼热的视线，“有话直说，别扯虚的。”

　　桌子轻微震了一下，不想也知道陈盛靠了过来，耳边传来那人谄媚的笑声，“其实就是我约了人家周末爬山，她还要带几个朋友。”
　　“那我们肯定也不能落下风啊，驰哥——”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小弟撑个场子吧！我发誓，你什么都不用做，人到了就行！”

　　江驰冷笑一声，没接这个话茬。
　　这话术过于耳熟，上一次陈盛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对方临时爽约，他陪着陈盛在网吧打了一通宵游戏。

　　谁去谁傻。

　　眼看江驰不为所动，陈盛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楚序身上，“老班不是交待要友好相处吗！这是个机会啊！”
　　算盘珠子都快崩脸上了。

　　不过……

　　江驰稍一抬头，也往楚序那边看：“你去吗？”
　　倒不是江驰有多热心肠，只是他妈如果秋后算账，他也算有个说辞——不是他不想照顾，是楚序不愿意。

　　身侧，那人翻书的手一顿。

　　陈盛正想加把火，就听见楚序应了一句：“你去我就去。”
　　毫无疑问，这话是说给江驰听的。

　　恋爱的风还是吹到了山脚。

　　江驰打着哈欠，视线漫不经心地在楚序身上扫。不知道他们的校服有什么魅力，能让楚序一周七天都焊在身上。
　　明明昨晚才洗，今早出门前就烘了个干。

　　江驰忍不住问他：“怎么不穿我拿给你的那套？”
　　好歹是一套应景的运动服，怎么都比这一身好看。

　　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楚序抬手推了推镜框，避开他的目光，“我不太习惯。”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江驰大致也摸透了楚序的性子。即便刨根问底，这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古板又无趣，和他身上的校服一个样。

　　江驰拿出手机，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八点零五。
　　陈盛和他们约的时间是八点半，还有得等。

　　江驰索性找了个台阶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楚序搭话：“为什么转来十六中，你成绩挺好的，要转也该往英才转吧？”

　　相比于附中、英才之类的省重点，江驰就读的十六中可谓是平平无奇。
　　师资力量不上不下，生源质量也不上不下。挑不出错，相应地也没什么优点。

　　“是蔚姨建议的。”
　　“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楚序这话说得含蓄。
　　沈蔚，江驰他妈。不过脑也知道，楚序这薄脸皮显然难以拒绝他妈的热情邀请。
　　好好一个苗子，非给人家拐到了十六中。

　　江驰移开视线，莫名有些心虚。
　　这下好了，家庭的苦还没吃完呢，学业的苦也接踵而至。

　　楚序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
　　正当两人间的氛围就此沉寂，一道骚包的彩色身影猝不及防闯入他们的视野，“驰哥——”
　　脸还没看清呢，先听见陈盛那毫不吝啬的大嗓门。

　　直到山地自行车停在两人半米开外，江驰才堪堪看清陈盛今天夸张的打扮。
　　绚丽的色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吸睛程度堪比探照灯。

　　江驰看了眼陈盛，又转头看了眼背着书包朴实无华的楚序，忽然很想拔腿就走。
　　难以想象，今天的爬山活动竟然是以联谊为目的。
　　他真是信了陈盛的邪，同一个当上两次。

　　好在剩下的人都还算正常。
　　除了女生，陈盛还喊了几个平时一起打球的兄弟，由于大家都彼此熟识，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江驰是来凑数的，对他们的话题没太大兴趣，干脆就慢悠悠跟在队伍末尾。
　　不过无论他是快是慢，楚序都跟门神似的守在他身侧。

　　江驰都快被他气笑了，又不好说些什么。按照这人慢热的性子，下山前能和别人搭上话都得谢天谢地。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偶尔坐下来聊上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把时间拉长到了三个小时。

　　太阳高悬。
　　他们抵达山顶时，周遭的气温没有因为海拔的升高而降低，反而有隐隐上升的趋势。

　　山顶常年开着一家小卖部。
　　陈盛招呼着几个男生包揽了买水的活，十分殷勤地围着饮料柜忙前忙后。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老板乐呵呵地打开冰柜，弯腰从里面拿出了提前冰好的酸梅汤。

　　江驰遥遥扫了眼那抹透着凉意的红，随口问楚序：“要喝吗？”

　　楚序身上的校服外套始终没脱，透过碎发，隐约能窥见他额头细密的薄汗。
　　江驰啧了声，没等人回应，抬手先扯开了那劣质的校服拉链，“也不怕闷死，回头中暑还得我背你下去。”

　　楚序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带身体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江驰手一顿，顺势打消了要扒楚序外套的想法。
　　他要是真上手，楚序能当场跳起来。

　　“我没别的意思。”江驰收回手，退回到自己的边界里，“你别把自己闷坏了就行。”

　　对于楚序这类分寸感极强的人，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但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江驰果断走向小卖部前台，拿了两杯酸梅汤。
　　再回头时，楚序已经从书包里翻出了保温杯，正往杯盖里倒着热水。

　　也不知道楚序怎么想的，明明对爬山和交朋友都没兴趣，还非要来凑这个热闹。
　　江驰几步上前，把手里的酸梅汤递给他：“喝这个。”

　　这回不是征询，而是命令。

　　比起反复询问得到一个连楚序自己都不能确定的答案，江驰决定换个方式——他下达指令，楚序只需要服从。

　　一杯酸梅汤很快就见了底。

　　为了不落江驰面子，楚序是皱着眉头喝完的。

　　还挺听话。
　　江驰仰头将酸梅汤灌进喉咙，思绪却不自觉地发散——难怪各科老师都乐得纵容楚序。

　　毕竟这人就算再怎么不着边际，也翻不出水花来。

　　不远处，几道突兀的起哄声惊起一片麻雀。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被推搡着站起来，可爱的娃娃脸泛着微红，不难看出是大家起哄的对象。

　　有人起哄的地方准没好事。
　　江驰把手里的塑料杯拧成一团，随手抛进两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咔哒”——
　　塑料杯落进空荡的桶底，撞击出轻微的响声，但瞬间就被悦耳的女声取代，“江驰同学，我能添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即便掩饰得很好，依旧能从那躲闪的眼神里看出她的不自在。
　　起哄的人群里，陈盛正在无声地做着夸张的口型。不看也知道，无非是一些“机会来了”这类的话。

　　“当然。”江驰倒是没什么好拿乔的，他又不是什么荧屏巨星，“我扫你吧。”

　　对于脸皮薄的人来说，多待一秒都是无尽的折磨。
　　两人好友加得飞快，女生松了口气，顶着红扑扑的脸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姓楚，单名也是楚。”

　　楚楚。
　　江驰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顿，很快又流畅地改完了备注。
　　人如其名，还挺可爱的。

　　等人走远了，江驰抬眸看向楚序：“和你是本家。”
　　脸皮还一样薄。

　　几乎是同一时间，楚序低声说了句什么。但他声音轻，江驰又在讲话，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说话大点声。”江驰皱起眉头，主动往楚序的方向凑了凑。

　　然而这人跟间歇性触发的NPC似的，又开始一言不发。

　　江驰觉得，再反复来这么几次，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脾气都能耗在楚序身上。
　　等了几秒不见回应，他耐着性子开口：“这位大少爷，您刚刚说了些什么，能劳烦再复述一遍吗？”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更改完备注的界面，偌大的楚楚耀眼刺目。
　　没等到自动息屏，楚序宽大的手掌先一步覆盖上来，连带江驰拿着手机的手一起拢住。
　　“我说……”
　　“我还没有加你的微信。”

　　不知道是哪个点刺激到楚序，他的手劲大得可怕。江驰挣了挣，没挣开。

　　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江驰啧了声：“你要加就加，我又没说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