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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报到 ...

  •   三年头一次有暑假没作业第二个月第一天,七早八早赵从彦敲门不应、破门拖起赵思明,说带他见几个外国客户,“见哈(下)子世面。”
      赵思明板正躺床,笔挺安详,“见些个老外就叫见世面。”梦呓声响。

      “数三个数,三!”
      老爸撕符,封印解除。
      “看你一对牙就烦。”

      外面世界再精彩,家里蹲的他也无奈。西装换上,发胶抹上,赵从彦紧接下令:多搞点,精神些,不缺这两个钱,“总看到像个细毛毛。”
      大人装上,毛毛模样,全身镜前他呵呵,比想象更荒唐。鞋柜翻跑鞋,左脚着陆顺利,耳边悠悠响起老爸背后灵:“穿皮孩,听到冇?”
      “冇得皮孩。”
      “我看你蛮皮还。”慈父脱下一只鞋他,“试哈。”
      皮孩撇嘴,“那我还是有算了。”
      皮孩爹瞥皮孩,“我真看你有了。”
      两个大背头喀哒进电梯,“别个跑来我们这,我们这这那那那那这这。”
      “地主之谊不晓得。”

      见面,背后他爹,火箭炮抵他打招呼快打。
      “Hello。”冷酷如狗。
      “这个,”赵总一一握完对方人员的手,拍他肩头,“These,”一本正经,“He啊,my son,啊。”
      对方一个黑胡须蓄得像打慕斯没刮的wow一声,大拇指,“好,Handsome。”
      发音跟老爸有得一拼,比他爹可爱。
      老爸五指山又背后一压,挤他说话。
      “Sorry,my English what is poor,”配合耸肩,发言流利,“It is a sorrow that the story.”
      两方翻译,看我看你。
      “What?”还是那位老外叔摊手,礼貌不失尴尬地注视面前这位西装革履未成年,“Are you kidding me?”

      有的人这么一身霸道总裁,这位极尽毕生之惺惺作态,孤独求表现出他是保险公司最靓的崽。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我会,但不会。
      他爹开的不是保险公司。没关系,对面也不是。
      开公司的都是开公司的,赚钱的都是赚钱的。谁吃饱撑的跟竞争对手——
      “来来来喝杯白酒,”饭点酒桌老爸敬酒,踩垃圾桶开口,踩他起来敬酒,“敬好朋友!”

      返程翻译那哥开车,后排父子两个。一条道路两旁景色各看各。天好看地好看,赵总脸色非但不难看,仿佛,还能看。电蚊拍电蚊子,他爹拍他头,哎哟他护头。
      莫名其妙。
      无理取闹。
      “别个看你像细伢,你还发抛了是吧。”

      “别个老板公司上了市,都冇得你这大架子。”
      “你公司上了市,你有公司。”赵从彦靠窗一歪,解开西服扣子,捧起将军肚子,“你晓得今天你吹次牛,你爸爸以往吹多少瓶酒。”
      “你屋儿子不如你,你脸上挂得住,好意思。”
      “是说噻,”他爹笑眯,“虎父无犬子。”
      “大学你上就好好上,晓得吧,莫克搞么斯谈朋友啊,这这那那,学些有用东西。”
      “好像我听说可以修第二学位,你总不是冇得事,再修个工商还是企业管理。”
      “一个学位够冒,我才不克招别个姑娘伢。”赵思明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又做第二个你。”
      “那是你妈妈。”扯领带甩到他,“怪我啊,有味吧。”
      “幸好别个客户看你年纪小,不跟你计较,不然这单子,八成吹了克。”
      “那不是正好说明我年纪小,有优势。”赵思明说,“语言又不蛮通,还朋友,音乐无国界,音乐交流?”
      赵从彦气得,余下整个假期没给好脸色——比之前给过的更差了。

      八月底,报到第一天。
      家家也就是他妈的妈、和爹爹他爹的爹赶早赶来家说要送他,门没开开骂,一脚进门吵架,一脚出门开打。
      去你妈。家家插腰。
      去你爹。爹爹挥拐。
      “我靠。”赵思明左右无路,逃出无法。
      “个斑马哪个教你说嘀脏话,大小也冇得了是吧?”他爹瞪他一眼,深情万年。
      你爸爸去吧,家家说,他去我就不去了。
      你喊你老亲娘克,爹爹说,我回我屋克。
      最后他妈的妈他爹的爹一个电梯一个另一个电梯各回各家。

      “到了,滚!”斡旋辛苦,尽情迁怒,一脚踹出门,一脚踩油门。
      “我行李!”赵思明挥手追车。
      开回,开箱,“拿!”
      调整好一会儿,勉强站稳。老爸摔上车门,留给他滚滚烟尘。呛他猛咳一阵。反应过来,屁股开疼。
      单手插兜,一个低头。陷淤泥而全染。亲爹就这么开跑,把他一个人扔学校。甚至大门口没到。腿脚泥泞,寒心伤心,罢了。早知道千金难买早知道。

      老爸这人是蛮讨嫌,小破车停哪儿不好,非停泥坑边。包围的不能走,没围的坑坑洼洼,穿哪双鞋委屈鞋委屈他。此情此景,拖鞋方便,然而在家。
      下车透心凉。联想那条阳光沙滩椰树大裤衩,穿了四五年。他爱那条大裤衩,爱来自他爹的爹、比他爸可爱多多的他爷爷。
      有天爹爹上街,回来带他早点,早点放他桌上,裤衩扔他手边。赵思明一年高一年,裤衩一年褪色一年,衣柜再怎么更新,始终保留一件。
      行李收拾第一件事,海岛大裤衩叠好,放进行李箱,其它七七八八顺手拿,不顺手算了,一通乱塞坐箱顶,牙一咬,拉链一拉,随时出发!

      不是昨天房间打游戏泡面,随手拿录取通知书快递袋垫碗下边,他都不知道,今天能报到。
      校大门离地铁站几步远,坐北朝南,大马路边,对街人多小摊多商铺多。夜市之热闹,白天想见到。贴了校名校徽的大巴往里开,大概是派往火车站机场之类的地方,接新生和家长。

      “省科大欢迎新同学报到!”
      大楼红底黄字大竖幅。赵思明连连点头,双肩包兜抽出矿泉水瓶大口咕噜。
      爽。心飞扬。
      出来就是不一样,身心舒畅,神清气爽。

      遥想当天,两个多月前,他还没出来,高考成绩一出来,恨与更恨就在一瞬间,考生他嬉皮笑脸,家长他爹老脸坍塌。
      考前:不是清北你就完了;考后:说你完了你真完了。
      你就玩吧。他爸。
      你玩试下!他爸。
      一只手五根手指,他玩十下。
      这大个人玩手莫样好玩你没得玩了是吧?还是他爸。
      半真半假,真真假假,假打真骂。
      叫你莫报文科莫报文科,你克问哈哪个读文科要文科。
      读文科的,他在文科班,身边全是;不要文科的,这个亲戚那个亲戚:文科不就是语文,哪个不会语文,读来有个么斯意义。
      未必你以后不做事,只作文?

      作文是一种做事,在他的认知。问,文科包括哪几科?
      文科语文啦,语文一个。灵活眼珠子,那我莫样晓得。
      来出谋划策指手画脚的?种种说法做法表明,后一个。哪来这么多气跑他家出他不晓得,晓得底气哈是(全是)他爹给的。
      胡搅蛮缠,本来心烦。

      对父贬子,父更贬子。他意思他了不起他晓得,他爹说,我比他还晓得。
      没出息的儿子选个没出息文科,考出个没出息的分,这辈子有出息,下辈子不可能。
      “真是,想你考清be,偏偏你脑子不清be。”
      好像他报了理科,考分就能一跃而过清北的龙门。不是非要考个清北那样才叫好好学习。
      赵总怕是生意失意带回家里,蛮不讲理,没考上就是没好好学习。别个都能,你莫样不能?哪个别的?考上的那么多个。就你考这几分,要么给我读省科大,要么别读,趁早给我滚出家门。
      本着狗命要紧原则,赵思明勉强接受来自亲爹的宝贵意见,省科大填第一志愿。
      去外省是不可能去外省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外省。他得等人。
      音容模糊,感觉清楚。

      听歌赶路看聊天记录。
      讨论组
      18文院叶黎航:!明哥你才十六啊明哥!
      嘬牛奶看挂历回消息,明月多处走:今天十六,明天十七。
      18生院李瑷可:果然,小正太,是真的。
      明月多处走:……
      零点时刻
      18生院李瑷可:明哥生日快乐~
      18文院叶黎航:生日快乐明哥!
      18生院李瑷可:感觉十七岁和十六岁好不一样,这两个年龄都好特别~
      18生院李瑷可:十六岁是小朋友,十七岁特别少年。
      18文院叶黎航:十八岁就成年坏笑/
      18生院李瑷可 :狗头/狗头/狗头/
      18文院顾南阳:生日快乐@明月多处走
      明月多处走:谢谢各位亲,祝各位亲今天快乐,明天快乐,天天开心。爱心/
      18文院叶黎航 :老顾也出来了。
      18文院顾南阳 :下了。
      18文院叶黎航 :?原来我们群一直有第三个人@18文院顾南阳
      18文院顾南阳:欠登。
      18文院叶黎航:滚。
      18生院李瑷可:是四个@叶黎航
      18文院叶黎航:?

      手机息屏,回溯暂停。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大巴驶进,高大繁密,浓稠光阴,淋漓沉浸,到站目的,意犹未尽。
      拖拖拉拉往里走,眼前翻涌过往,虚化沿途景象。出生至今,一路走来,大小事情。噪点闪现,多杂不清。来路迷茫,前路迷茫。万幸,有个方向,得以前进。
      一声长叹,一身轻盈。
      “同学你好,请问你是赵思明吗?”
      一个女生走来,脖颈挂着工作牌。
      校青协,朱娴雅。
      “是是是,我是,学姐好。”

      这会儿赵思明开嗓有些诗歌朗诵范读调调,倒不是说抑扬顿挫,而是老师教每个音要咬准咬到,不带一丁点方言味道。
      他瘦,这么多男生里中等个头,两腮带点肉,笑时眼尾上翘,一对虎牙露出尖尖角,人长得乖巧,又规规矩矩地背着双肩包——
      是了,是本人,好看弟弟本人。

      “赵学弟好,”朱娴雅笑,“叫我朱朱学姐就好。”
      “朱朱学姐好。”
      “跟我来,我负责带你报到。”
      “东西重吗?”
      “还行。”
      “学弟平常有什么兴趣爱好?”
      “文学吧。”

      在家一夜,临近出发,艰难合眼。再睁开就是这个kao(敲)那个打。
      他爹一面开车一面骂,好在开学不是他爹是他,送到大门口,再怎么留也得走。头顶一块摆锤拆解落地,似回到了家,安心犯困,迷迷瞪瞪,“学校有个诗社,我想加。”
      朱娴雅点头,“兰皋是我们学校唯一的诗社,校级社团就四个,它是其中一个。”
      “嗯我知道,”赵思明笑,“我加了群聊。”
      朱娴雅挑眉,“怎么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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