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旧年 ...
-
好不容易缓和的温暖荡然无存，再没有过多的交流，一路沉默地回到家里。许港自始至终都目不斜视，没再看他半眼。
到家后，顾昀秋立刻解开围巾，随手丢在沙发，进到厨房开始处理食材。
许港去书房处理工作，即使是周末也只有一小部分是属于自己的时间，等回复完消息，他在落地窗前站定了片刻，待内心没那么浮躁以后，才踱步进厨房。
“饿了？”顾昀秋翻炒着锅里的食物，抽空瞥了他一眼，“等汤煮好后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这算什么？顾总以为自己在扮演保姆，不能和我坐一桌，你就这么上不得台面。”许港语气里讽刺加深，浓得好像锅里熬开的褐色酱汁，黏黏糊糊地裹住顾昀秋的心。
右手难以控制地微微发起抖，许港说的没错，他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算他活该。不知道是不是站得久了，或许也有被许港一番话扯开他最后的遮羞布的缘故，他有些晕乎乎的，脑子里一阵眩晕。
无语凝噎，顾昀秋沉默地翻搅明明会让人幸福的食物，机械地回应道：“你出去吧，等菜上齐了我再叫你。”
脚步声渐渐远离，顾昀秋快速做完剩下的菜，拢共四菜一汤，全都是他的拿手好菜。
许港不用他叫，早就坐在位置上，等顾昀秋落座在对面，收起了手机。
还是熟悉的菜色，都是最最家常的做法，却让他在国外怀念了几年。
顾昀秋的动作比以往还要斯文，整个空间只剩下陶瓷轻碰发出的声音。
许港很想夸顾昀秋手艺一如既往地好，话说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有什么意义，他觉得自己说的任何话都像是废话，对方也未必想和他交流。
如鲠在喉。说什么都不是好话，都在伤人。
沉默片刻，顾昀秋觉得自己的手抖得好像更厉害了，他忍住无序的心跳，耐着性子看向许港，眼里星星点点跳动着难言情绪，他问：“是不是股份的事情转移完，你就和我离婚？”
许港放下汤碗，还一口没来得及喝。他取过纸巾细致地擦了擦手，稍微措辞，才让自己的语言不会过于冷酷。
“你慢慢处理，毕竟需要联系公证人见证也很麻烦。这件事情年后再说，眼下不急于这一时。”
不过效果似乎并不好，顾昀秋只觉得自己如坠深渊，浑身都在颤抖。
“好，我知道了。”顾昀秋恢复缄默，把自己再度封闭起来。
许港倒觉得这顿饭吃的很开心，顾昀秋的手艺很稳定，每一道菜都完美复刻了当年的味道，恍恍惚惚又回到很久以前。
吃完饭许港自觉去洗碗，整理完把碗筷归置回到原位。
顾昀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在翻涌叫嚣，恨不得吞去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走到许港身后，盯着那一截露出来的白皙脖颈，试图挽留：“晚上还在这里吃吗，我打算煮水煮鱼片。”
许港轻推上碗柜门，转过身来，极近地和顾昀秋面对面，他摇头拒绝：“不了，晚上有应酬。”临走前不忘嘱咐道：“你记得按时吃饭，养好身体。”
说完离开了这里，顾昀秋深深呼吸，仿佛鼻息间还残留许港身上的独有气味。
许港回房间换了套衣服，手肘夹着文件袋，边往外走边戴手表。
他推开门正欲离开，鬼使神差般回头，正正撞进顾昀秋的眼睛，他就站立在客厅中央，静默望着他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抓了个正着。
许港餍足地笑笑：“对了，你手艺这么多年没有退步，煮的菜很好吃。”他挥了挥手里的文件袋告别，没有留恋地关上门。
顾昀秋呆滞在原地，胸口传来的异样感触细细密密撕咬他的心。
酸胀的、填满他残缺的部分，被人揭开尘封已久的心事。
爱一个人，就像每天都被洗礼，不断摆脱过去，又新生的过程，对方的只言片语，却足以让他复苏。
爱就爱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
转眼又是一个麻木的工作日，在等咖啡的间隙，顾昀秋照例在翻阅最新一期的报纸。
经过娱乐新闻的板块，他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如以往一般准备直接跳过，忽然视线凝固在一张模糊的偷拍照片上，画面里是当红明星谢乔和别人在拥吻，即使是偷拍，但和谢乔抱在一起的那人却拍的很清晰。
凌厉的侧脸线条，高挺笔直的鼻梁，薄幸的唇，不正是前晚被他细密吻过无数遍的许港？
时间正是圣诞节前一天，许港几乎是无缝衔接地和别人约会完又来找他取乐。
原来是这样。回想起许港虚情假意的关怀，他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看来早上起床就不该喝咖啡，嘴里的苦味还没弥漫，就被回味里的酸涩味道取代。
他居然天真地以为有那么一股瞬间，许港真真切切为他担忧，被他所打动。
其实早就变质了不是吗？许港至少给了他两年的时间去适应这一切，忽冷忽热的感情也好、莫名其妙地责备也罢，都是他心存幻想，不肯面对现实所导致的后果。
顾昀秋临走前重新扫视了一圈这套公寓，发现有好多物件摆在家里都在落灰，平时根本用不上，大概是时候要收拾起来了。
或者……他看了眼被扔进洗衣篮的围巾，干脆直接换个住所好了。
要离开住了三四年的房子不需要割舍太多，甩开一段感情也是，只是轻微有点牺牲而已。
他这次决定要认真考虑，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
准备去和另一家公司谈项目前，顾昀秋进休息室里换了身衣服。
掬了把水在脸上，顿时感觉脑子清楚了很多，他直起身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视线沿着滚落的水滴移动，看了片刻，才发觉自己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小块疤痕。
并不明显，但仔细看却能看出差别。他摸了摸那块疤痕，早就不痛了，但许港用牙齿咬破他嘴唇的刺痛感依然清晰，莫名其妙地给他打上不属于自己的烙印。
伤口似乎又张牙舞爪起来，顾昀秋懒得细究繁杂不清的思绪，干脆换好衣服直接离开。
“顾总，中宇集团的负责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助理走进办公室向他汇报。
顾昀秋不急不缓地整理文件，吩咐道：“安排人把下午茶送过去，和他们说我随后就到。”
中宇的合作意向越来越强烈，他倒也不是喜欢摆谱，只不过是想好好看清楚合作对象的诚意罢了，如果连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也不必观摩后续发展。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考察。
走进会议室，一段时间未见的周逸锦神采奕奕，从他进门起就一直把视线黏着在他身上。
忽略不掉太过直白地注视，顾昀秋笑着朝周逸锦点头，表面上客客气气，却不失疏离：“最近和周总很有缘，不知不觉这个月都见了第三次了，近来可好？”
碍于其他人在场，周逸锦也半真半假和他寒暄：“都挺好的。倒是一直希望推进我们的合作，可惜顾总还是咬着零点几的利润不肯罢休，这点让我特别揪心，今天来是想和顾总解决问题的，让我了却最后一桩心事。”
周围的人应声附和。
顾昀秋熟视无睹，自顾自走到最中间坐好，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所以我这次特意把合同都带来了，不想再和各位负责人买菜似的讨价还价，我们双方都各退一步，城西的建设中宇多出钱，我们派遣策划团队全程跟进项目。但我要拿到这上面的占比，小数点后面一个数值都不能少。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大家都爽快点，拿出合作的利落来！”
他摊开文件，在合同细则上画了个圈，红色的圆强调出他们公司需要参与到的占比。
明明是谈判的架势，顾昀秋在画出重点以后，丢了笔后仰靠在软椅上，脸上带着含糊不清地笑意，胜券在握的样子。
周逸锦沉吟片刻，和团队的工作人员商讨完，做了决定，“好，既然顾总都开口了，我们也不能不识好歹，合同的其他细则我们没有问题。”他代表中宇在合同上签好字，把合同推到顾昀秋面前，朝他伸出手，温和地笑着：“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顾昀秋看着那只掌纹清晰、温暖干燥的手，有片刻失神，也笑着伸出手，用力地握住。
“合作愉快。我们相信这一定是场愉快地共赢。”顾昀秋签完合同后，与对方交换，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姿态比起一开始轻松了很多，他看了眼桌上几乎没动过的甜点，热情地招呼道：“大家来尝尝这家糕点，他们家的蛋糕很不错，味道不会太甜。周总要不要来一块？”
“不了，”周逸锦拒绝道：“倒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要戒糖，刚好前几天就吃过了一个大蛋糕，现在正腻着呢，对甜点不感兴趣。”
顾昀秋挑了挑眉，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他歪过头无声地和周逸锦对视，身边是喧哗在交流的同事们，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交谈已经偏航。
周逸锦索性大大方方坐到顾昀秋身旁的空位，一副洽谈公事的严肃模样，问出来的话却满含关心：“你的手现在还冰吗？”
刚刚握手的时候毫无准备地摸了一手冰冷，倒也没有特别冰，只是摸起来还是没几分温度。
“还好。”顾昀秋的双手交叠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聚拢全部热量，不过没什么用，掌心是冷的，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无用功。
“下次带点姜茶给你，我妈以前受了风寒就是这样调理好的。”周逸锦认真地说道，眼里是不加以掩饰的挂心，暖融融地化开坚硬的外壳。
想到姜味，顾昀秋皱起了眉，很是抗拒：“还有没有别的偏方？我不喜欢姜味。”
周逸锦失笑，“我忘了，你最挑食了，不吃的东西大概比可以接受的还多。”
好像……的确如此。
没想到周逸锦记得这么清楚，还是他实在是太过挑剔？其实有很多东西不是不可以接受，只是他希望自己活得纯粹些，而不是委曲求全地过活，他不稀罕迎合任何人。
但总有例外，也只是意外而已。
顾昀秋还想为自己辩驳，又觉得很没劲。合同签了之后会议差不多也收尾，他起身准备送客，“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很高兴我们能和中宇在年前就城西的开发项目达成协议，晚上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已经在酒店预定好了庆功宴，不知各位是否有时间愿意赏光，我们前去小聚，晚上不聊工作，只是聚会。”
在其他人附和以后，周逸锦笑着说：“大家都没问题的话，那就这么定了。”说完他起身，和顾昀秋在一群人围绕下走到门口。
趁着走出门的间隙，突然挤到顾昀秋身边，嘴都快贴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晚上和你见面了。”
顾昀秋被他喷洒而出的热气扰乱了心神，似有片刻愣怔，才回过神来，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拳，却不见任何被调侃的愠色。
这种暧昧不清的拉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了，他当真是在一段感情里面困得久了，这么细小的撩拨居然会让他心痒难耐，未免太过缺爱了吧。
顾昀秋忽略心里抽丝漫涌的情绪重新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一月初，临近新春，不知道是不是和季节更替有关，他感到自己的心也开始复苏，一点一点地、缓慢地步入正轨。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旧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