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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过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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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清晨。
阳光斜斜地投射进卧室,窗台上的绿植显然还没从黑夜转换到白天,叶子耷拉,与光相映,在被子上留下点点光斑。
危岭翻看着厚厚的树叶标本集,有些走神。
树叶标本集是宁炀的,当然,从某种角度上来讲,也是他的,毕竟叶雕全部出自他手。
宁炀将它们保管得很好,时隔多年,还能看清绿色的叶脉,以及银杏叶的纹理。
树叶之下,标明着日期与品种,笔迹已经褪色许多,纸页泛黄,宁炀给它们排了序,并且取了名字。
每片树叶都有名字,象征着某年某月某天某时某刻某分某秒,似乎都有着特殊的含义。
此时,宁炀睡在他的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力道并不深,刚好可以稳稳环抱住他的腰身。
不知过了多久,光的范围逐渐开阔,照亮卧室。
危岭喜欢清晨的太阳,但于以安不喜欢,由于日夜颠倒的工作习惯,他对光线很敏感,无论睡前醒后,窗帘必须全部遮住玻璃,一点缝隙都不能留。
租房时,危岭提出过两三个刚性要求,其中就有卧室采光要好,然而自从与于以安交往以后,他便很少见到阳光了,无论春日还是冬日,卧室都是密不透光,带着些许压抑感的黑暗。
危岭合上标本集,看着精美的封面。
几天前,他和宁炀不出意外地开始交往了。
虽然他仍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但拥抱与亲吻不会骗人,它们是切实存在的,宁炀也是。
危岭将标本集放在床头柜上,动作很轻,没有吵醒宁炀。
昨天晚上,危岭久违地梦见了初中的事。
那是在毕业典礼之后的教室,他在整理柜子,将摞在里面的书本全部清了出来。
柜子里有些从前宁炀给的小礼物,比如香薰蜡烛,小熊挂件,书签,石膏做的台灯,檀木扇子。
每星期的周三与周五,他们会在阅览室里见面,宁炀经常送他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作为回礼,他会送他雕刻好的枫叶,精心挑选的雨花石。
久而久之,礼物堆满柜子。
危岭将那些礼物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里,上了两道锁,确认它不会被妈妈打开,随后开始往外搬书。
这时,宁炀走进教室,走到他的身旁。
宁炀问:“我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
危岭抱着课本,缓慢看向宁炀。
午后的阳光太过于炽烈,模糊了宁炀的表情,他只能听见宁炀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宁炀静了两秒,开口问道:“你打算去哪所高中?”
危岭想了想,说:“可能一中,可能四中。”
最近妈妈打算搬家,他们大概会搬到郊区或者不算偏远的地方,所以为了接送方便,他会选择距离家最近的高中。
“如果确定了,可以告诉我吗?”宁炀低头看他,头稍稍地偏向左边,避开阳光,危岭可以看见他的浅笑。
危岭问:“为什么?”
宁炀笑着说道:“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危岭说:“哦。”
说完,他垂头整理着课本,“我也不知道会去哪所高中,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很诡异的,宁炀没有回复。
以往他们聊天从来不会冷场,宁炀很擅长聊天的,如果不是因为还要上课,他们大概可能会从上学聊到放学。
但是那天,他们的对话冷掉了。
那时危岭没有想过他更深的含义,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对话,没有细想。
如今再去回忆过去,难免会发现一些情感的端倪。
宁炀在很久以前就向他表白了,而他只顾整理课本,没有注意到。
如果当时他能对情感再敏感一些,他们是不是早就能在一起了?
危岭不敢做这样的假设,尽管它真的很有可能会实现。
过去的遗憾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宁炀或许以为他在拒绝他吧,所以沉默良久,往后没再提起过那件事。
而比较唏嘘的是,就算他们想再提起,也没可能了。
妈妈带着他与危垣离开老家,来到郊区开始了新生活,他没有手机,自然没有宁炀的联系方式,他们就这么错过了,简直像是命运开的玩笑。
很幸运,命运让他们再次遇见了。
就像是水滴归于河流,树叶落在丛林,多年之后,他们再度重逢。
危岭闭上双眼,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动了动,随后宁炀摸索到他的手腕,与他牵手。
危岭转头看向宁炀,宁炀睁眼,刚好与他对视。
宁炀顺着他的手臂,抬起上半身,被子滑落,他递上今年的第一个吻,笑道:“早上好。”
危岭扯扯被子,盖住宁炀的腰,“早上好。”
宁炀将脸埋在他的腰间,问:“你今天是不是得回家过年?”
“嗯,不会待太久的。”危岭说,“下午就回来了。”
宁炀嗯了一声,“好,那我等你。”
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小猫状态很好,室友回到北京,危垣可以闲下来了,可能是太闲了,想给自己找点刺激,危垣临时决定回家过年,妈妈听说以后特别开心,特地买了许多危垣爱吃的小零食。
作为她们两人之间的传话筒,危岭自然也得回去,如果她们打起来了,他好劝架。
危岭问:“你不回家吗?”
宁炀摇头,“结婚三十周年,他们都跑去度假了,没带我。”
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他就这么被父母和爷爷奶奶水灵灵地抛弃了。
冬日的正午时光总是很温暖很缓慢,在床上赖了两三个小时,危岭得回家过年了。
下午两点,危岭坐车回到郊区。
才刚打开房门,他就看见危垣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一边穿大衣一边碎碎念,“我就不该回来,活受气,谁愿意搭理你啊。”
对此,危岭没有丝毫意外,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临时钥匙,递到危垣的手里。
危垣满肚子火气地接过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
送走危垣,危岭走进客厅。
妈妈倚在墙上,看见危岭,很是生气地说道:“真是在外面玩野了,我才说了两句,她就气成这样儿,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烂脾气。”
危岭应道:“嗯。”
妈妈叹了口气,然后将矛头指向了危岭,“你都快三十岁了,什么时候结婚啊?”
危岭将购物袋放到茶几上,“嗯。”
“十年没见,我说给她介绍几个对象认识认识,我人都找好了,结果她跟我说她不相亲。”妈妈说,“这不是纯气人嘛。”
危岭坐在沙发上,“嗯。”
和她对话,主打一个有问必答。
但别问答的是什么。
晚上,放完烟花,在妈妈家吃完晚饭,危岭结束任务,回到家中。
推开房门,宁炀站在阳台上,正在拿着水壶浇花,听见动静,说:“她刚走没多久。”
危岭脱下大衣,“嗯。”
他走进厨房,准备拿两瓶酒。
半分钟后,他两手空空地走出厨房,问:“饮料柜里的酒呢?”
宁炀说:“扔了。”
危岭问:“为什么?”
宁炀放下水壶,笑着说道:“我和危垣一致认为你该戒酒了。”
危岭沉默地和他对视。
宁炀走上前去,与他接吻,“新年快乐。”
危岭看着他,叹道:“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从无酒精开始。
也算是某种新年新气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