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一个他坠落》周泽莹

28、第 28 章

　　身后几人都不是聋子，听到他的话，纷纷抬起双眼，直勾勾盯着迟望舟的后脑勺。

　　浮现在脑海的只有诡异和不合理，不相信迟望舟会觉得难过，但是心底也觉得有可能，毕竟大家也一起相处了好几年，伤心也是正常的……

　　可是迟望舟一直冷冰冰的，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刻，对队友也止于基本社交礼仪，也不认为他会难过……

　　迟望舟迈开的脚微僵，停下来，目光直直打在眼前姿态轻松的时枕春身上，眼神怀着探究，想要将他看穿，可是，时枕春脸上只有纯粹的天真好奇，没有探究到一丝恶意。

　　他一向把自己的情绪处理的很好，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什么样的情绪有用，什么样的没有，生气愤怒难过都会让脑袋不清晰，不仅会被人抓住弱点，还会为此付出生命，只能一再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他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成功，身边也没有人点出过这一点。

　　可是现在，在一个小小的中转城，被一个肉眼看起来像是一折就断的陌生人一语道破，要不是对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单纯无辜，他都要怀疑是曙光里派出来的人了。

　　只是萍水相逢的一路人。

　　迟望舟这样想着便收回打量探究的目光，视线扫过身后几人，暗自施压，暗示他们别在心里蛐蛐。

　　见他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并没有回话，时枕春拧了一下眉头，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反应会如此不同，在此之前，每一个人被点透后，脸上都浮现出很明显的波动，就连宋涸都会出现一瞬间的惊讶才平静。

　　怎么他没有？

　　迟望舟看着时枕春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归于沉默，一言不发，不打算继续搭理这只跟屁虫，抬脚大步流星往前走。

　　时枕春有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直觉，但是他又确确实实感受到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悲伤，想不明白，他便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

　　他蹦跳着快步跟上迟望舟，挎包上憋着的铃铛随着他的步伐，叮叮当当响，停在他跟前，挡住迟望舟的去路，“不说话也没事，反正你是开心还是难过都与我无关，对了，我走这边，拜拜。”

　　不管是迟望舟，就连身后那几个队友，也抬眼盯着他蹦蹦跳跳离开的方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迟望舟只看了一眼，就闷头赶路，这和自己无关，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个地方，重新休整，补足物资回基地中去。

　　这一次的任务太险了，一起出发的有十来人，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人物，可是回来的一共只有五人，带回来的样本种子寥寥，别说深入了，大家都只是在外围探索而已。

　　只是外围就已经这么艰险了，为什么审判庭还要这么着急，不惜以强硬手段逼迫大家前往，还有那段时间诡谲紧张的权利关系，他们在曙光里密谋着什么呢？

　　迟望舟来不及为已逝队友伤悲，眉头紧锁，对这里面多变的复杂关系忧心。

　　平平一脚踢开时枕春的房门，将手上的包子丢给坐在床上的夏尔。

　　说实话，平平很看不起这个小鬼，一个男娃，总是眼含泪水，哭哭啼啼的，看着就窝心不讨喜。

　　夏尔见到进来的人不是自己想见的人，脸上欣喜的表情，瞬间耷拉下来，冷哼一声，看着平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哟，小鬼，变脸还真快啊～别总是摆出这一副表情，活像我欺辱你一样，我不欠你的，我能每顿给你一个面包，已经是我开恩了。”

　　平平翘着二郎腿，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压在靠背上，压着椅子一条腿，微微前后晃动，“我跟你讲，我们和时枕春只是路上临时同队的关系，你就算是缠着我问他的动向，我也不知道，我们本来就是陌生关系，呵，说不定他早就出城离开了。”

　　“你骗人！”夏尔捂着耳朵，大声嚷嚷，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老大答应过我的，他会早点回来的，才不会丢下我走的……”

　　平平摊手，欣赏了一会他梨花带雨的脸，满不在乎，“哼，这谁知道呢！不是说会早点回来吗？那你这几天看见他的影子没有，没看见吧？”

　　“有实力的人，谁愿意带上你这么一个拖油瓶上路呢？你说是不是啊？小鬼～”

　　夏尔听着她的揶揄，羞恼之外也感到自卑，自己确实就是一个没能力没本事的小孩，只会拖人后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自己爸妈也不会因为保护自己丧命的……

　　平平看他黄豆大的泪珠滚落，泪流不止，后知后觉自己说得太过了，有点手足无措，“喂喂喂，不是吧，这又要哭啊？小姑娘都没你能哭呢？更何况我说的事实啊？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你怎么在这个烂世界生存呢？”

　　“咔嚓”一声，平平像是听到救赎的声音一样，目光灼灼盯着房门的方向，就连夏尔也憋着哭腔，泪眼汪汪看着门口，渴望下一秒推门进来的人就是自己心里想的人。

　　宋涸一推门就迎接两双发光的眼睛，淡定合上门，退出去重新敲门再打开，“不好意思啊？刚刚我敲门了你们没听见，现在重新补了，时枕春呢？”

　　平平朝他摇头，宋涸知道人不在这里后，“明白。”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掉眼泪的人，幽幽补一句，“打扰了，你们继续。”

　　宋涸刚想出去，身后就传来困惑的声音，“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

　　夏尔听到这个声音，没忍住蹦下床，哇一声哭了，冲过去扑进他怀里，放声痛哭，“老大，你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就这样丢下我，自己跑了，呜呜……”

　　“……？”时枕春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将目光投到面前的两人身上。

　　宋涸摇摇头，“你们先忙，我先回去了，晚点再找你。”

　　宋涸走了，剩下平平尴尬挠头，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看床看天花板就是不看他，“那什么……出了一点小意外……啊哈哈……”

　　平平摆摆手，看了他一眼，“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几天跑去哪里了？一点消息也不留……”

　　“在外面找人。”时枕春边回答，边拍拍扎在自己怀里的夏尔，“好了，你先放开我，你抱得人生疼。”

　　“那你找到没有？”平平看他冲自己摇头，暗自思索一会还是说，“我打算明天就回曙光了，你要一起吗还是说留在这继续找人？”

　　“这里找不到，我打算换个地方找，可以一起走。”

　　“那行，就这样决定了，我晚点问问宋队……”平平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小孩，话说得有些吞吐，“额……话说……这小鬼怎么跟着你的？”

　　“夏尔吗？他自己要跟着的……”

　　“原来他还有名字啊？我还以为是你随手捡来的呢……”

　　“不过容我多嘴一句，如果在保护自己都艰难的情况，我劝你最好还是打碎他的幻想，别让他跟着，而且我们是要回曙光的……”犹豫着还是说出那句，“而且曙光是一个歧视最严重的地方，像他这种不是曙光居民，也没有加入审判庭和歼灭团任一方的人，能进去的概率微乎其微，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考虑吧。”

　　说完后，平平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朝他摆摆手，推门出去了。

　　时枕春目送她出去，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人，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刚刚听到没有，我们要进去曙光里面，但是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弄入城证明……”我连我自己那份也不清楚要怎么才能获得……

　　“如果最后也没有，你确定你还要跟着我吗？”时枕春坐在床角，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和他平视，学着平平刚刚的样子，让他自己做考虑。

　　“我就要跟着你，如果进不去，我睡在曙光大门外也可以……”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反正我在这里也是一样的，也没有地方住，睡在那个阴冷潮湿的角落里，和睡在门口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的……”

　　“你决定就好，你先呆在这里，我要去找宋涸。”看着对方湿漉漉的眼睛，脑瓜一转，“别害怕，我很快就回来的。”

　　夏尔蹭了蹭摸着自己脑袋的手，朝他点头，目送他出门。

　　那扇门合上后，世界开始变得昏暗，他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被留在身后，注视着别人离开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有一种很强烈的被遗弃的不安感，这种不被满足的感觉，会排斥其他情绪，一点点占据你的心房。

　　宋涸刚打开一条半人宽的门缝，时枕春也不等他开大点就直接钻进去了，他刚踏进去，灾就从挎包里面跳了出来，哒哒哒那几条根须踩在宋涸的床上，一副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的可怜样。

　　“憋死了，在这里真的一点都不方便，明明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却不可以舒服，人类社会真讨人厌！”

　　宋涸听着它喋喋不休的抱怨，目光冰冷地盯着它一直踩在自己床上乱走，声音含着杀意，“下来。”

　　灾没听见他的话，还在肆意舒展它的花杆，它的叶子，露出伸懒腰后舒服的呻吟声。

　　脑门的青筋蹦了又蹦，隐忍的怒火压印不住，“我说，你给我从我床上下来，不然就别怪我，现在就灭了你！”

　　“那你现在就来呗。”舒服地换了一个姿势，当他的话是耳边风。

　　时枕春可以看出来宋涸是真的处在忍耐边缘，压抑不住真的会喷发，赶忙抬脚走过去，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肩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