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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劝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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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时间和场地昨天苗妙妙就已经告知了他,综合大楼训练室,每天早上八点集合。作为新人,第一天迟到是大忌,所以常生提前几分钟到了,但是偌大的全金属封闭的场馆里,只有成敦民在。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跑到成敦民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很是愧疚,不停地鞠躬道歉:“对不起,我迟到了,真的对不起。”他以为训练已经结束,其他人早就解散了。
成敦民温和的打断了他的道歉:“你没有迟到,是我到的早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貌似还没成年的小向导,徐徐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常生的档案还没到,推荐信上只有一个名字和等级,很多信息还要现在问。
“22。”
稍有些惊讶,与年龄有些不匹配的样貌。
“上过大学吗?”
成敦民指的是帝国哨向大学,全帝国接近99%的哨兵向导都会从这里毕业。
“没有。”常生羞涩的摇摇头。
但总有例外,比如眼前这位。推荐信上说,他的才能十分出众,非常适合帝国第一哨向部队,至于什么才能,没有说。也难怪伯都那天发那么大火,领导们找的借口越来越敷衍了。
“那以前接受过什么训练吗?”
“接受过……精神力方面的一些训练。”
“体能方面的呢?”
“很少。”
说到这里,常生低下了头,他看着自己的脚尖,也觉得十分难为情。
他知道帝国第一哨向部队最低的队员招收标准是A,但事实上,作为全国最顶尖的哨向部队——没有之一,帝国第一哨向部队的招收标准一直是S,A级正如昨天林伯都说的那样,是方便塞人进来留的“后门”,自己这个C级能进来,那得是有人拿着炸药炸开了整个基地。
成敦民眉眼淡淡的继续说道:“我必须提醒你一下,我们这里向导和哨兵大部分时间是分开训练的,精神力方面就不说了,两个兵种的侧重点不一样。体能方面,虽然一直以来向导的要求都比哨兵低,但即使是这样,我们最低的训练强度也是A,我和队伍里另一位向导的评级是S,所以这个强度对我们来说是合适的,但对你来说就很吃力了。”
成敦民想了想,又说:“我还没有看到你的档案,如果能知道一些你的精神力参数和身体参数的话,我还能帮你调一下训练强度。”
“不用了。”常生满脸通红的看着成敦民:“副队长,不用,我就这样就行,不用调。”
成敦民看常生一副窘迫的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好,那我们今天先进行体能训练吧。”
为了适应S级哨兵和向导的训练强度,训练室的整个场馆都是用特制金属焊接而成,一条宽阔银白色走廊走到底,就是分叉口,往左是哨兵的训练室,往右是向导的训练室。
结束完今天的训练,林伯都走出训练室,汗水浸湿灰蓝色的训练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更显得他身形挺拔优越,几缕汗湿的发丝从额头垂挂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成熟诱惑感。
他的确有一副惊艳众生的皮囊,让许多人魂牵梦绕,想要与林伯都一起去寻找快乐。
只是凌驾于雨望之上的求生欲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打消了这个念头。至今没人敢在林伯都面前说这些话。
他用毛巾擦着汗,打算去冲个澡,结果刚一抬头就看见迎面走来的成敦民。
他有点惊讶:“今天怎么这么快?”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见了成敦民怀里抱着的人:“怎么回事?”
成敦民缓步朝他走近,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精神力见底,精神游离了。”然后,他不分由说的就把人塞到了林伯都手里:“来,接着。”
“哎,不是……”
成敦民放手不带一点犹豫,林伯都来不及拒绝,只能接过。
胸膛贴上一个温热的脑袋,像是小动物蹭着。林伯都低头去看,常生的大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胸膛,漆黑的发从里,露出一只雪白的耳和一小块同色系的脸,凸起的颧骨的位置,有一片血红的擦伤,两种颜色碰撞,更显赤红鲜艳,过于线条分明的下颌线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覆盖,稍微用力就能戳破。
人到手的一瞬间林伯都就微拧了下眉,这重量,跟片纸一样。
“给我干嘛?”他问:“我搞不了。”精神游离要补充精神力,这是向导的活儿。
“先帮我送到医疗室去。”
林伯都不解:“你自己不能去吗?”
“我训练还没结束,再说了,这是你的队员。”
林伯都不乐意了:“什么我的队员,他又不是我招进来的。”
成敦民也不与他争辩什么,转身就走了。
走廊里,转眼只剩下林伯都和常生,林伯都看着常生静谧的睡颜,暗暗的叹了口气。他轻轻的颠了一下,调整常生在自己怀里的姿势,确保抱的很稳当之后,阔步迈向医疗室。
常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温暖的梦。
他以前的梦多炽热,像是置身大火熊熊燃烧的火场,火焰拨弄着他的身躯,烤干他的泪水,烧没他的哭喊。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许久不见太阳的人,他躺在柔软的云上,贪婪地、安逸地享受着难得的和煦的阳光,感受着温柔的暖意从身上生发。太阳慢慢的从东边照到西边,直到沉入地平线以下,月亮从地平线上爬了上来,驱散云层,他被重力吸引,背后一空,直坠云端。
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心脏还因为梦境而怦怦跳的时候,余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后一坐,却牵扯到因为训练而拉伤的脊背,脸上的表情既是惊讶也是痛苦,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醒了。”
成敦民静静地看着常生像条鱼一样翻来覆去,嘴角挂着一点淡淡的笑,数条纤细柔软的淡金色的精神触须正收回成敦民体内。
“副……副队长。”常生按着自己的腰,跪在床上,艰难的出声:“谢谢……”
“不用谢。”成敦民温柔的回应着他。
脸上有异物的触感,伸手去碰,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脸上传来针刺的痛感。他记得这个,这是他落地不稳用脸着地时造成的。
常生心里感动着,再次说了声谢谢。
成敦民看着常生脸上那个用医用胶布粘的歪七八扭风格粗狂明显不是自己手笔的纱布块,也没多说什么,他从旁边的治疗车上拿起一叠未拆封的贴剂递给常生:“这是治疗跌打损伤的,明天你的训练停一天,先好好修养一下吧。”
常生接过贴剂又说了声谢谢副队长后,又低下了头,漆黑的发丛中露出一个小巧的发旋,看不见表情,但是传来的怯生生的语气里却带着一点固执:“没事儿的,副队长,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经过今天的训练后,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跟帝国第一哨向部队的成员们差距有多大,他不想拖后腿,然后什么都没做到的离开。
成敦民沉默几秒,再次提醒他:“这个强度你受不了的。”
常生看着自己的手里的贴剂,小声的说道:“没事,受不了的话我会主动停止的。”
成敦民也不勉强,他站起来,收拾治疗车,常生见状,也下床帮他收拾。
这次说谢谢的是成敦民了:“谢谢。那明天上午八点,我在向导训练室等你。”
“好。”常生朝他点点头。
成敦民走了,作为第一部队的副队长,他平日里还要处理一些行政上的事。常生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精神游离给他带来的眩晕后遗症后,也拿起自己的东西,朝宿舍走去。
基地宿舍的布局同训练室一样,一条共用的走廊,往左是哨兵们的宿舍,往右是向导们的宿舍。
常生弯腰扶着墙,一步一挪的走着,像个半截入土的小老头,没办法,实在是太疼了。在今天的训练中,他因为身体机动性跟不上一个拧身躲避的动作,听见脊柱发出一声巨大的咔声后,当时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剧烈的疼痛从腰部放射到整个胸膛,逼得他连呼吸都不敢,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摸摸索索的走到一半,他听见走廊里传来其他的脚步声,一起一落,铿锵有力,他抬头去看,是林伯都,他也穿着灰蓝色的训练服,上半身还披了一件同色系的作战外套,宽松的外套掩盖了一部分肌肉线条,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不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拉拉链的胸膛那里,有一小块颜色偏深,像是被水打湿了一样。
他不敢细看,林伯都走了过来,与他相向而行,心里的恐惧大于生理的痛苦,他立马贴着墙,唰的站正了:“队……队长。”他向林伯都问好,这是基本的礼貌。
只是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林伯都目不斜视,视线边缘里却瞥到了常生脸上的纱布块和乌黑的发丝下露出的微粉的耳廓,他像是没看到常生似得,径直的离开了。
常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等林伯都行走带起的风停息好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林伯都离开的方向——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林伯都没有回应他的问好。
常生的第一反应是高兴。
他怕林伯都,实实在在的怕,要是有可能,他希望自己能一辈子不跟林伯都说话。
但随之来是失望。
自己在帝国第一哨向部队,队长是林伯都,林伯都无视自己就代表他不认可自己,自己还是他嘴里那种来“混军功”的臭鱼烂虾。可他对军功没有想法,他只是想做点什么,来证明一些东西。
这很矛盾,常生觉得有些苦恼。
“还是,先好好训练吧。”
转念这么想着,他扶着自己的腰,又开始慢慢的挪动着,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帝国第一哨向部队 食堂
临近中午,食堂的人开始多起来,熙熙攘攘。
帝国第一哨向部队基地里,除了哨兵向导,还有普通人,他们大多从事一些后勤的工作,维持着整个基地的正常运转。于是为了照顾感官并不出众的普通人,除了专供哨兵的特制菜,食堂也有普通人能吃的菜,这些菜按照正常人的味觉下料,色香味俱全。在去年一项政府部门食堂满意度的调查中,帝国第一哨向部队以89的高分在几百个政府部门中位居第五名——这足以说明食堂师傅的手艺有多么出众。
但是五感出众的哨兵却不能吃这些菜。
他们吃的是经过严格测量后,确保味道不会刺激哨兵味觉损伤而大大减量调味料使用量的特种餐。
但即使是这样,帝国第一哨向部队的哨兵们还是觉得菜的味道十分寡淡,味同嚼蜡,不知道这个大大减量是减了还是根本没放。
苗妙妙百无聊赖的用叉子挑着自己餐盘里的水煮白菜和水煮鸡胸肉,眼睛却不自觉的瞟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成敦民的餐盘。相比于哨兵,向导的五感并不出众,相反,因为向导能削弱五感甚至屏蔽五感,所以向导并不受到餐食的限制。
“敦敦哥。”苗妙妙喊坐在他对面的成敦民,但称呼并不是平日里常用的敦哥。
成敦民用脚指头都知道苗妙妙想干嘛:“不行。”他先发制人,但是拒绝的语气也温吞的,听上去好像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苗妙妙知道,这已经是成敦民拒绝意图最明确的表达了,可她并不放弃,她越过桌子去扒拉成敦民的手,成敦民也不躲,就让苗妙妙拉:“敦敦哥~”她像只猫一样撒着娇:“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正常人的饭菜了。”
成敦民被她摇的一晃一晃的,说话声却很平稳:“你明明前天才吃过,挂着常生的精神触须。”
苗妙妙蹭的一下站起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你怎么知道?”
成敦民没说话,见苗妙妙松开自己了,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苗妙妙见自己撒娇没用,转而寻找起常生来。经过这小半个月的相处,她与常生的关系亲近不少,她觉得常生不是之前那些来混吃等死的富家子弟。
苗妙妙的动态视力极好,一下子就锁定了在人山人海中的常生。他个子不高,脚步略有些迟缓的穿梭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若隐若现,白皙的脸上清秀的五官有种水一般的温润感。他没有换向导的常服,而是穿着灰蓝色的训练服,上半身挂了一个同色系的外套,随着动作露出细瘦的腰身,双腿跟筷子一样纤细笔直。
在爷们啷叽的帝国第一哨向部队里,算是个异类。
“常生!常生!”
苗妙妙挥舞着双手,大声的喊着常生,坐在苗妙妙身旁的林伯都抬起眼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几乎全食堂的人都被苗妙妙吸引了,常生也不例外,他转过身望向苗妙妙,玻璃般纯粹的眼睛里满布笑意。
“这儿这儿!”
苗妙妙呼唤着常生,想让他过来,却看见常生的眼睛往自己身旁移动了一下,他眼里的笑意迅速隐藏下去,替换成有意的躲闪,然后他粉着一张脸,朝苗妙妙摆了摆手,随后离开食堂了。
“哎?”苗妙妙只能失望的坐下来,问成敦民:“他大中午的不吃饭,去哪儿啊?”
“去训练。”
“啊?你们训练还没结束吗?”
“我结束了,他还没有。”
苗妙妙瘪了瘪嘴:“那也不至于午饭都不吃吧。”
成敦民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林伯都:“他本来应该是要来吃饭的,只是……”
林伯都注意到了成敦民的眼神:“只是什么?”
成敦民又沉默了,但是苗妙妙想起刚刚常生的眼神变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仰头冲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林伯都抱怨:“都怪你,队长,谁让你第一天就对人家用虎啸的!搞得常生怕死你了。”
林伯都本来是要反驳的,但是想起这段时间他与常生几次偶遇的场景,又觉得事情的确像苗妙妙说的那样,似乎常生每次遇到他,都会僵硬的停在原地向他问好,像只瑟瑟发抖的鹌鹑,把自己团成一团,祈祷自己不要注意到他。等自己离开他的视线了,那种类似逃跑的哒哒的脚步声才会响起。
听觉出众的哨兵听得出来,常生视自己如洪水猛兽。
林伯都失笑,但他毫不在意,比起这个,他更关心另一件事,他面向成敦民:“怎么样?”
他问的不清不楚,但共事多年,成敦民清楚的知道他在问什么:“韧性十足,能力不足。”
苗妙妙听着,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听说这不到两个星期,常生已经往医疗室跑了不下十趟了?”
“他那不是训练,而是自残。”成敦民插起一块菠萝放进嘴里,算是从另一方面回答了苗妙妙的问题。
“降低训练强度也不行慢慢来也不行吗?”苗妙妙好奇的问道。
成敦民摇头:“他太脆弱了,不属于这里。”话外之意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
不知为何,林伯都突然想起那天常生躺在自己怀里的样子,细弱苍白,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好像自己用力一捏,他就能碎掉。
帝国哨向研究院的研究表明,哨兵和向导的能力可以通过训练得到一定的提升,跨越一个评级是可以做到的事,这也是那天不为人知的5分钟里,关东浩能说服林伯都留下常生的理由之一。
但是现在看来,即使他再怎么拼命的训练,也改变不了他是C级向导的事实。
底子太差了。
林伯都点头:“行,等时间合适,我会跟老关商量的。”
苗妙妙失落的把头搁在桌子上:“啊,真可惜,我还挺喜欢常生的。”
林伯都轻轻的敲了敲苗妙妙的脑袋:“你那是喜欢人家吗?你那是馋人家的精神触须。”
小心思被人揭穿了,苗妙妙只能朝林伯都做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