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边缘》陈君寻

9、第 9 章

　　今天李叶禾还照常起了个大早，江钰却在屋里磨蹭了好一阵才出来，还不等他疑惑，江钰眼下的黑眼圈已经提醒了他昨晚睡得不好。

　　李叶禾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睡觉不老实才导致的江钰睡眠不足，小心翼翼地提议，“你没睡好吗，要不要再回去睡会，今天天气不好，没有什么事干。”

　　江钰这才注意到屋外的雨声，看向窗外，雨势还不小，周围起了一阵雾气，窗外的景色笼罩在雨里。

　　“不用了，我现在也睡不着。”

　　拉张椅子坐在李叶禾身边一起望着雨，李叶禾享受这种不用思考的发呆，但江钰看李会雨只觉得无聊，比起雨，眼前这位出神的样子好似更有看头。

　　"我脸上有什么吗？"李叶禾的声音打断了江钰的想法。

　　“没什么。”江钰一下站起来，“我去看下奶奶饭煮好没。”

　　“啊，我去看吧。”

　　还不等李叶禾起身，江钰已经往厨房的方向去了，李叶禾一头雾水，而江钰却为这突然的紧张心情感到奇怪。

　　直到吃了午饭天才放晴，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再下雨，帮奶奶完成玉米的收割后几天的假期也要结束。每次的分别李叶禾都没能适应，他抽泣鼻子平复下心情，拒绝了奶奶要送到车站的想法，又实在拗不过她塞了一堆自家种的蔬菜，提着比来时更多的行李在车站下等车。

　　到家后把从家里带来的蔬菜放进冰箱，李叶禾马不停蹄又开始打扫，整理过后假期又照常过着，打工的餐馆毕竟开在学校附近，现在正值暑假期，周边店铺生意难免冷清，店里用不上这么多人，李叶禾被放假的日子越来越多，今天下早班老板就告诉他明后天可以先休息，李叶禾答应心里不免忧愁起来，少上一天班就少一天的工资，到时开学来的日子更少，算了算自己的余额，叹了口气。

　　江钰把蛋花汤端上桌就看到李叶禾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你说我再找份兼职怎么样？上夜班的那种。”

　　“你现在的工作不是做的挺好，为什么还要找兼职？”江钰不解。

　　李叶禾将记账本收好，愁苦地说：“唉，放暑假了店里没有什么生意，老板又放我假了。”

　　放假在家电费也是一笔花费，虽然不用他出钱，不过这个房子本来就是亲戚借住给他的，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况且自从江钰来了之后，伙食也是他包了，理由是不好白吃白住。饭钱是省下来了，可为了以后读大学，这点钱是远远不够的。

　　瞧着李叶禾吃饭也是灰心丧气的，两个眉毛拧在一起变成八字，筷子不停扒拉碗里的饭，半天没吃一口，江钰忍不住伸手捏了李叶禾的脸。

　　最近这个动作他越做越频繁，越做越顺手，那种下意识的冲动使他往往捏完才觉得不对劲，来不及细究，李叶禾毫不反抗的样子又让他觉得这其实没有什么。

　　李叶禾确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之前没有朋友，不知道正常与他人交往的边界在哪里，脸虽然被捏过有点痛，可是看江钰每次捏完心情都不错的样子，那么他痛点也没关系。

　　毕竟从奶奶家回来后，有次江钰在电话里和他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心情一直不好，那段时间他和江钰相处也觉得有些低气压。

　　“所以你想找什么兼职？”

　　“嗯......前几天我也找过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

　　现在的工作本来也是亲戚介绍来的，出门找工作别人一听是兼职且还在读书都会直接拒绝。

　　“其实不用那么辛苦，学校不是有助学金吗？”

　　“那个啊，我是想申请来着，但以我的成绩还做不到。”

　　学校除了有普通贫困生的资助外，是还专门设有助学金以资助品学兼优的学生，助学金金额更高只不过有成绩要求，李叶禾也仅有高一的时候拿过，后来学习下滑，进度一直跟不上就离助学金越来越远。

　　江钰笑着说：“以你期末考的成绩说不定可以争取一下哦，虽然还差几名。”

　　“是哎，我们班上好像也没有其他人符合条件了，我说不定有机会。”

　　因为后来没再拿过助学金，李叶禾都快把这事忘了，听到江钰的提醒他认为自己还是要把重心放回学习上，接下来休息的几天刚好可以查漏补缺，毕竟下半学期他就要升入高三了。

　　一扫之前的阴霾，李叶禾抓紧吃完饭洗好碗，拿出课本打算学习。

　　“突然这么有动力？”看见李叶禾这样江钰很高兴。

　　“你说的对，既然暂时没有工作，我应该要认真学习。”说罢，把书本摊开复习起来，只是没过多久就抓起头发，频频向江钰望去。

　　江钰怂怂肩直接走过来，“说吧，是哪里有问题？”

　　因为李叶禾还考虑电费的事，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去到了图书馆，这还是李叶禾第一次来，馆里功能室很多，他和江钰坐在自习室里，身边还有其他也是来学习或是做暑假作业的学生。

　　刚坐下没多久，江钰看了下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的一瞬间就挂断电话，李叶禾疑惑抬起头，看到江钰摇头表示没什么，又专注写起作业。

　　屏幕又亮起来，江钰皱眉对李叶禾打声招呼，出去接听，回来后李叶禾注意到他脸色不好，情绪显得很着急，突然想到可能是江钰家里的事，于是担心地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我爸身体不好，刚刚发病住院了。"江钰表情恢复镇定，手却还有些微微发抖。

　　“我要先回去一趟。”说完又将桌上的书本收回书包。

　　还不知道江钰父亲的情况，但看江钰紧张的样子，李叶禾猜想可能很严重，看着江钰招下出租车离开，心里暗暗祈祷不要出什么事。

　　在江钰探病期间，李叶禾一直有发消息想要询问江钰父亲的情况，可能是太忙，只有到晚上江钰才能偶尔回复，今天得到江钰说他父亲情况已经稳定的消息，李叶禾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落了下来。

　　“我知道了，你也早点睡吧。”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李叶禾没有立刻睡着，他犹豫要不要去看望一下江钰父亲，朋友的父亲住院了，而江钰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不管出于礼貌还是朋友的情谊他都应该要去。

　　这几天发消息给江钰也得知了他父亲在哪家医院，病房号还不知道，应该可以去了再问护士吧，这么决定了，李叶禾打算第二天出发。

　　坐上公交车李叶禾想起还没告诉江钰自己要来，给江钰发了信息后将手机放回包里，摇摇晃晃的车催人入睡，等李叶禾迷迷糊糊睡去再醒来惊觉自己做过站了，连忙下车，赶紧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再晚医院要下班了，着急地匆忙坐上出租车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街上有许多来来往往手捧鲜花或提着果篮的人，李叶禾也发觉自己不能这样空手进去，他来医院的次数很少，但也知道最起码的礼仪，改变方向随便走进一家水果店，里面果篮的价格令人乍舌。李叶禾看着那些在菜市场估计也就值十几元的水果在这换了包装，摇身一变价值几十上百，为自己的钱包感到心痛，咬咬牙他还是拿起果篮付了款。

　　等站在医院大厅，李叶禾有如无头苍蝇，发消息给江钰也一直没有回复，终于在大厅前台找到护士，鼓起勇气磕磕巴巴地向护士询问起江钰父亲的病房在哪。

　　“问病房号需要知道患者本人的姓名，”护士的答复让李叶禾蒙神，他没有问过江钰这些。

　　“患者姓江，他儿子叫江钰这样可以知道吗？”

　　抱有一丝希望，李叶禾又问了一遍，护士皱着眉转而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电脑对李叶禾说了具体位置。

　　“好的，谢谢。”李叶禾心里暗暗重复病房号，上了楼梯、电梯，病房外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在一处高级病房停下脚步。

　　李叶禾踌躇不敢进去，给江钰发的信息也没有回音，犹豫了一会才慢慢上前，奇怪的是门没有关紧，留有一条缝，从缝里李叶禾一眼就看到了江钰的身影，房间内的人仿佛在说些什么，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李叶禾进退两难，站在门外不知道要不要进去。

　　“请问你在这干什么？”

　　巡诊的护士疑狐地打量了一眼李叶禾，房间内说话声顿时停止，江钰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满脸无措的李叶禾。

　　李叶禾只能进来了，与交代完事的护士擦肩而过，现在这里只剩他一个外来人，最中间倚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应该就是江钰父亲了，李叶禾谨慎地抬眼，对面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然而紧绷的嘴角以及锋利的眼睛还是透露出压迫感。

　　他硬着头皮走向前，自我介绍到，“我是——”

　　“他是我同学，知道你病了出于礼貌来看看。”江钰猜出了李叶禾来这的意图，不等李叶禾说完，抢先一步解释。

　　“是、是的。”

　　点头间李叶禾移动到江钰身边，江钰原本冷淡的表情在看见李叶禾时扯出一个笑来，随即拉着他就要离开。

　　“在你同学面前你也这么没有礼貌吗？”

　　江钰拉着李叶禾没有停下来，床上的男人继续说道，“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想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陡然提高的音量让江钰停顿了，仍是没有回头，只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有我在怕打扰你们私会吗？”

　　病床上的男人被这句话刺激得胸膛上下起伏，严厉怒骂，"吃我的、用我的，你妈这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废物来！"

　　江钰猛然回头，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男人。

　　李叶禾感受到江钰发颤的手和拼命要紧的牙，这种悲痛的心情似乎也会传染，而除去悲痛外另一种愤怒的情绪在李叶禾身上蔓延开，令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挡在江钰面前，用一种他从前从未有过的语气说道：

　　“江钰才不是废物，也不是白眼狼，他不仅成绩好别的事也都擅长，在您出事的时候他很着急，他只是什么都没有说而已，反观江钰这么久不回家您从不过问，现在来江钰的母亲说事，您不觉得您过分了吗！”

　　一口气说完，李叶禾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但没有畅快多久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李叶禾一下涨红了脸，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支支吾吾看向同样愣在原地的江钰。

　　房间内气氛安静的诡异，没有料到会被这么一个小人物臭骂一顿的男人脸色铁青，有如被噎到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江钰叉腰大笑，给了李叶禾一个肯定的眼光，然后在男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之前，两个人迅速逃离。

　　“江钰......江钰你别笑了。”

　　“江钰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被拉住的手无法挣脱，江钰不顾形象地牵着李叶禾笑了一路，医院走廊人来人往无一不用奇怪的眼光瞧着他们，出了医院大门，到了站牌下江钰才勉强收住了笑。

　　笑得过火肚子痛，江钰半弯腰双手撑在膝盖处，仰头望向面前的人，此时李叶禾跑得出汗，几丝头发黏在额前，有些狼狈。

　　看到老头被骂的讲不出话固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但被人坚定维护的心情却让江钰心里更为颤动，有如平静湖泊掷入石子。

　　“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啊？”江钰情绪变化好快，李叶禾完全跟不上步调，稍微想了想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后，才消去的热气又冒上来，“我、我也不知道突然是怎么了......”

　　他确实不清楚，以他的性格即使是被父亲打骂还是被同学嘲笑都做不出反抗，就算有瞬间的怒火都会被更暴力的恶行迅速扑灭，迟钝软弱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每个人都有必须背负的命运，他也天生背负着懦弱的人生。

　　而那一瞬间是因为什么呢？看到江钰隐忍不发的表情，为自己最好朋友心痛愤懑的心情占据了上风。

　　"因为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且你爸爸说话也太过分了......”

　　后面的话江钰已经听不清，称之为感动的情绪在胸口游走，但不仅仅只是感动，江钰垂下头靠在路灯上，夜色降临，路灯突然亮起，把江钰和李叶禾的影子融在一起。

　　“你怎么了？”看他这样，李叶禾以为江钰哪里不舒服。

　　面对好友的关心，江钰只是笑着摇头，公交车驶过在他们身前停下。

　　江钰说：“车来了，回家吧。”

　　“好。”

　　对着江钰扬起的笑容，李叶禾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