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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军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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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
水声像无数根银针刺在瓷砖上。危止仰起头,热水顺着喉结滑进锁骨凹槽,烫得皮肤泛起大片红晕。
他数到第七次呼吸时,左手无意识抚上右侧肋骨。
危止站在淋浴下面,居然有股一切都结束了的冲动。
当皮肤开始发皱泛白时,他将水关掉。
“小危少爷,您真的不考虑泡泡浴吗?”浴室门缝下突然挤进机械臂端着的香槟杯,219的电子音带着气泡酒般的雀跃,“82年波尔多红酒味沐浴露,您的最爱!”
危止扯过浴巾精准盖住摄像头,“再探头就拆了你主板。”
“可是您的人鱼基因需要......”
“容我提醒一下,现在我是两栖类。”他擦着头发瞥向镜中,湿漉漉的银发间隐约可见耳后淡蓝鳃纹。镜面忽然泛起波纹,浮现出某人在浴室的监控画面,他指尖一顿,水蒸气在镜面晕开那个傻瓜的轮廓。
而219还在惊呼,“天啊,小危少爷,您是生病了吗?您怎么能不泡澡呢?”
危止给它翻了个白眼,“不泡澡就是有病?”
219:“当然不是,但你不一样呀。”
“你喜欢泡澡。”
危止拿衣服的动作没停,“说什么废话。”
“我现在不喜欢了。”
219:“小危少爷,你变性了么?”
219定着个大屏幕看着他,不然人鱼怎么会不喜欢泡澡呢。
“……”
“你是不是有病。”
危止一脚把219踢了出去。
寂静如黑色薄膜裹住浴室,只有水滴沿着浴帘滴答作响的声音。
想着不远处也在洗澡的那人,危止擦净镜面,剃须刀沿着下颌线游走,他看见镜中自己眼角还残留着熬夜的青灰,叹了一口气。
当他想弄一下头发时,光脑在盥洗台突然震动,投射出的幽蓝荧光里,未读消息提示正疯狂跳动。
另一边——
219已经将浴缸里的水温调好了,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只玩具小黄鸭和小铲子。
奚望盯着漂浮在浴缸里的橡皮小鸭军团,突然用手指戳了戳小孩肉乎乎的脸颊。
米饭睁开双眼看着他,倒是把他看得不自在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这么干了。
奚望将米饭放了浴缸,拿起旁边的沐浴露就往手上挤。
他手下动作不停,但心里却再想这个孩子是谁的。
即使他长得再像他,他也不愿意承认这是他的孩子。
不可能。
“爸爸。”
米饭刚喊的时候,奚望都没反应过来。
好半天,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小孩在喊自己。
奚望僵僵硬硬地问:“怎么了?”
坐在浴缸里的小孩倒是很轻松,两个梨涡若隐若现,然后奚望听见他说:“看到爹爹了呢。”
浴室化作了汪洋世界的秘密港口,水花顺着米饭高举的塑料铲子飞溅成珍珠,落在浴缸边缘排队的橡皮小鸭军团身上。
窗棂透进的夕阳穿过氤氲水雾,在白色马赛克墙面折出七彩虹桥,恰好笼罩住奚望乱翘的卷毛上。
“什么爹爹?”
“爹爹就是爹爹啊。”听到奚望的疑问,米饭一副不解的样子。
再次重复道:“是爹爹呢。”
奚望擦拭泡沫的手顿在半空,水珠顺着睫毛滴落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哥哥,不,危止是你爹爹?”
米饭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对啊,是爹爹。”
“这是谁说的?”
“你呀。”
“是爸爸你呀。”
米饭不假思索的话,打破了奚望心中的宁静。
奚望当然不会傻傻地认为米饭是他和危止的孩子。
他当然知道两个alpha不可能有孩子,他只是再想,自己为什么会告诉米饭,危止是他的爹爹。
“啊。”
“眼睛。”米饭忽然捂住脸扭动,“爸爸揉到泡泡了!”
“抱歉...”听到米饭的惊呼,奚望这才回过神来,他慌忙掬水冲洗,却听见哗啦水声里传来闷闷的童声:“没关系的,以前爸爸也会手忙脚乱呢。之前你把洗发水当沐浴露,我们变成两只大雪怪...”说着说着,米饭还笑了起来,也是不怕被水噎着。
这形容,奚望唇角渐渐小幅度的弯了起来,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等终于用水将泡泡冲走后,他拿来一个帕子给米饭擦了擦脸。
“对不起。”奚望看着米饭微微睁开的双眼,还有被揉红的脸颊再一次说道。
“没关系的,爸爸。”米饭摇了摇头,说:“很怀念呢。”
这话有点突兀,奚望想了会儿才问:“我以前也经常这样么?”
米饭先是点了点头后面又疯狂摇头,“没有”他笑了笑,“爸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呢。”
“是么。”
奚望本是自言自语,米饭却以为奚望在问他,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呢。”
“爸爸后面可熟练呢。”米饭咯咯笑着拍打水面,晃得小黄鸭撞上陶瓷壁。
看样子,确实没什么事。
奚望先将米饭洗好,又草草给自己冲了两下 。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拿浴巾的动作顿了顿,又跑回去一下子直接洗了40多分钟。
等奚望换好衣服抱着米饭出来时,客厅里就只剩下219了。
奚望:“哥哥,他还没下来吗?”
219:“识别哥哥是谁,识别失败。”
“请重新输入指令。”
奚望有些迷茫,怎么输入失败了,他以前不这么叫危止么。
想起病房内危止不让自己叫他哥哥,也许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奚望一不小心就想远了,回过神来问:“小危……少爷在哪呢?”
219迈开自己的机械小短腿,说:“小危少爷已经出门了。”
“小望找他有什么事吗?”
看似是在询问奚望,实则219已经开始拨打危止的号码了。
奚望见状想阻止都来不及,“等等,等等,”
我没事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光脑就被接通了。
“有事?”
危止清冷的声音顺着光脑传了过来,让奚望一个激灵,连反应都慢了许多。
219:“是小望有事找您呢,您走得太急了。”
“不是,不是。”奚望本来还沉浸在危止的声音当中,冷不丁听到219的话,美梦泡泡都碎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219已经将屏幕转了过来,奚望看着屏幕上危止的脸下意识问:“你怎么走了啊?”
“怪我?是谁洗这么久的。”危止的话一点也不留情面。
“啊,没有,没有。”
见危止一直不回话,奚望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逾矩了。
自己是哪来的胆子。
“领导找我。”
危止的回复简单明了,却让奚望的心安稳了下来。
“等会儿,会有个快递,记得查收一下。”
“好。”奚望下意识应下。
就见危止说:“没有叫你,219听到了么。”
“听到了呢,小危少爷。”
见奚望一副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样子,危止又说:“我没回来,你不要出门,听见了吗。”
奚望听着危止明显不是商量的语气,点了点头,“听见了。”
光脑里的声音透着顺从,危止却没时间搭理了。
他将光脑挂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
“头儿,我好了。”
“这么快?”克洛托搅动咖啡的手微微一顿,“不多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危止直接从落地窗那走到沙发上坐下。
克洛托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感叹道:“是么,我以为你会恨不得把他绑在身边了。”
“怎么可能。”危止一副不认同的样子摆了摆手,“我可是三好公民。”
克洛托不置可否。
危止半躺在沙发上,“不是说有急事找我吗?头儿,你的事是?”
“这么着急。”克洛托用手托住自己的左脸,露出了她白净的手臂还有手上的那只表。
这倒是提醒危止了,他的表还没有送出去。
危止不动神色地垂下了眼帘,心里盘算着自己还送不送。
这样子倒是把克洛托看笑了。
她从位置上走到危止的面前,用文件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专心点。”
“看看。”
“什么?”危止看向克洛托手里的文件,这是一份调职文书。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转到SY特务队?”
“不,不是希望。”
“这是议会的通知,你手上的是草书,可能过几天真正的调令就出了。”
危止静默半响,问:“为什么?”
危止在军队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调职了。
虽说这SY特务队是联盟的一级部队,但跟危止想得还是不一样。
克洛托坐到沙发的另一端,优雅跷起一条长腿,星云状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晃,在调令文件投下细碎光斑。
“SY特务队需要人鱼族的精神共感者。”她将咖啡杯变成全息沙盘,变异种的投影在拿铁泡沫里沉浮,“议会那帮老家伙,可都盯着你返祖期的精神力暴走数据呢。”
克洛托温和地说:“暂时性调离,联盟安排,你就别问这么多了。”
“什么联盟安排,不就是缺人。”
“知道还问。”
“……”危止憋了口气靠回沙发背,竖起指头掰扯,“我这刚打完回来,需要休息。”
克洛托托着下巴,说:“可你之前还不愿意回来。”
“看样子并不是很想休息的样子。”
危止语塞。
“你找我就这事?”
“这事难道不重要?我本来打算前几天就找你的,毕竟调职工作的流程挺复杂的,结果况也让我过几天再找你。”
“说你刚回来挺累的,我一寻思你连升职颁奖都不去可能真的挺累的。”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克洛托推了推他,“休息这么久也该把重心放到工作上了。”
其实根本没休息。
危止抹了一把脸,“我记得我的工作时间定在1个月后。”
“谁说的,那都是面子工程。”克洛托狐疑地看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年轻人,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当了中将就很不得了了么。”
克洛托不认同地看着他,然后垂眸吹散咖啡氤氲的热气,骨瓷杯沿与银勺碰撞出清脆声响。
“不趁年轻把野心磨成利刃,等到我这年龄就钝得劈不开空气了”她眼尾细纹随笑意加深,“到那时候想拼一把都拼不动了。”
“说得你很老似的”危止指节叩了叩太阳穴,“况且您星舰指挥台都踩在脚下,还惦记着军部穹顶的雕花吊灯?”
“吊灯上镶着的可是元帅肩章。”咖啡杯重重落在描金托盘,克洛托忽然倾身逼近,薄荷信息素如冰锥刺破空气,“或者中将阁下更中意后勤部档案室的灰尘味?”
老家伙,使阴招。
危止的后颈腺体突突跳动,感受到空气中突升的信息素,不由得暗骂一声。
两个都是alpha,天生排斥。
他索性将鞋子架上茶几,黑色棉T下摆卷起,“容我提醒——”危止的指尖轻点自己锁骨下方尚未愈合的伤疤,“三天前我还在沃伦缇啃流食。”
挺好的,这不是还没沦落到啃铁块的地步,克洛托看向他,“所以?”
两人对视半响,最后还是危止败下阵来,“行。”
“那就好。”
“什么?”危止疑问刚出,克洛托就变魔术般又抽出一份烫金封皮的文件夹拍在他膝头,新兵训练计划几个钢印字反射着冷光。
“既然这样,那就尽早复工吧。”
这么温和的语气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
好不要脸,危止看向她递过来的文件,上面新兵训练几个板板正正地摆在那里。
“我不接。”
“你不接也得接。”她拇指推开军装袖口,露出精密如刑具的军用计时器,“再给你四十八小时调整,两天后我要看见你出现在训练场上。”
“你这是压榨。”年轻Alpha仰靠在米白皮质沙发里,领口歪斜的黑色棉T被揉出层层褶皱,他却浑不在意地继续将长腿搭上玻璃茶几,任由阳光在锁骨凹陷处镀上一层蜜色流光。
危止不认同地重复道:“我才刚回来。”
沙发纹路在他后腰处印出暗色花纹,与T恤下摆堆叠的凌乱褶皱形成微妙呼应,像幅写意派的慵懒速写。
“再说了,你手下那么多骨干精英,能不能别在我一个人身上薅羊毛啊。”
“怎么说话呢。”克洛托不认可地看着他,“你马上就要离开第三军了,不得趁最后时间做点贡献么。”
“训练新兵蛋子是贡献?”
“当然。”克洛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危止屈指弹开文件,“我看您就是舍不得我。”
“直接跟上面说拒绝调离我不就好了。”
“折腾我干什么。”
“没办法啊。”克洛托叹了口气,“争不过人家。”
“那您还不如直接把我钉在第三军纪念碑上当标本。"
“很好的提案,我考虑考虑。”克洛托勾起唇角,“往好处想,我这可是先给你这纪念碑刷层功勋金漆。”
“练兵算什么功勋。”
“看不起谁呢。”
“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当然没有。”
“只要你还在第三军一天,你就得听我的。”
“万一这调令明天就来了。”危止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什么时候送到再说。”
克洛托摆了摆手,问:“服从命令?”
“服从命令。”危止忽然卸力陷进沙发,任由皮革纹路在皮肤烙下暗红印记。
他举起两份文件对着落地窗,看阳光穿透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战术符号,在眼底投下蜂巢状的阴影。
“当年您也是这样驯服西格玛星系的叛军?”
“不。”克洛托重新端起咖啡,氤氲水雾模糊了她眼底的鎏金暗纹,“我直接炸碎了他们的主舰引擎。”
克洛托轻笑一声,“想开点,至少短时间内就这一件事了,而且跟一群年轻小伙待着,也显得自己年轻。”
“我记得你家那位才23岁吧。”
克洛托换了个姿势,“还是得多跟年轻人接触接触。”
“我也很年轻。”
危止突然变了语气,拿着两份文件,问:“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豁,这脾气。”
“您—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