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映骄阳》冥升

33、童年

　　他今天得去春天小学一趟，昨天他正好问了搭课老师，确认李智春今天有出行活动，大部分时间应当是不会出现在校园里的。

　　早上的风还是有些凉，他不得不裹紧了外套，骑上那辆粉红色的电动车。

　　门口警卫认得他的脸，也没多做怀疑，就将人放了进去。

　　孩子们正好在上第一节课，陈为阳冲上课的老师打了个招呼，把李秋月给领了出来。

　　有些栽瞌睡的李秋月见了他之后立马清醒，他有些激动：“陈老师！好久没见你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陈为阳将食指比在自己的嘴上，示意她小声些：“陈老师今天给你放个假怎么样？不要被其他孩子知道了。”

　　“好啊。”李秋月刻意压低了声音，随后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不过老师，你这里怎么破了呀？是受伤了吗？”

　　陈为阳下意识地将手放了，摸到伤处，感到一阵轻微的痛意。他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杨灏江昨晚咬的。

　　“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没什么大事。”陈为阳拉过李秋月的手，“行了，我们走吧？”

　　李秋月乖乖点了点头，跟着陈为阳出了学校。

　　“你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

　　李秋月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说道：“我想喝奶茶！爷爷一直不让我喝这个，但我听别人说好喝，我也想试试。”

　　“行啊。”陈为阳爽快地应下，“不过作为交换，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必须诚信作答，怎么样？”

　　“当然可以。”小姑娘看起来很是雀跃。

　　陈为阳带她走到了粉红色电动车前。李秋月的目光一直黏在上边不舍得离开。女孩子嘛，就喜欢这样可可爱爱的东西。

　　“喜欢？就带你坐这辆车怎么样？”

　　“真的吗？”李秋月欢天喜地地坐上了电动车后座，“我们出发吧？”

　　二十分钟后，李秋月心满意足地抱着一杯比她脸还大的吨吨桶，坐在窗边晃动着双腿：“你要问些什么？”

　　“你觉得你爷爷是个怎么样的人？”

　　“嗯……我爷爷嘛。”李秋月想了想，“其实我认为他是个很古怪的人。他不爱笑，在家里总是板着一张脸。他会喜欢在深更半夜出门，不知道去干什么。”

　　李秋月吸溜了一口珍珠，边费劲嚼着，边含糊不清接着道：“不过有一天晚上我悄悄跟了出去，发现他去了一个满是碎砖瓦片的地方，但那时候天太黑了，我害怕被发现，也没走近瞧，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看上去像是做小吃街的那条路。”

　　“碎砖瓦片？”

　　“是呀，我远远看着的，他一连好几天都去了那。”李秋月说，“后来应该是被人收拾过了吧，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你胆子真是大呀，这种情况下还敢跟着。”陈为阳不得不佩服小姑娘的勇气。

　　“害，这有什么的。之前爷爷偷偷把哥哥的药藏起来的时候都被我看见了，后来哥哥就不行了。”

　　陈为阳大惊：“哥哥？”

　　李秋月笑得很开心：“是呀，是我的楚哥哥，我最喜欢他了。”

　　陈为阳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如果她口中的楚哥哥就是楚一恒的话，从她这或许能找到一个新的方向。

　　还没待他发问，李秋月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楚哥哥是有哮喘的，如果一直不给药的话，就会很危险。”

　　陈为阳惊讶于她一个小孩子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如果真像她这样说的话，楚一恒去世那年她不过才五岁，记忆不可能不出现错漏。

　　李秋月的话也不能全信，她全盘托出时的成熟根本不是七岁孩子能做到的。

　　是否有人在指引她这么做？

　　“其实我今年十岁了，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

　　像是看穿了陈为阳的疑虑，李秋月接着说道。

　　“是对怎么就不算小孩子了？”陈为阳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呀，可以快快乐乐地享受童年，不用去肩负过多的责任，这很好。”陈为阳的话语仿佛一针镇定剂，方才还喋喋不休的李秋月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用太过于着急成为大孩子，你现在就很好。”

　　“真的吗？爷爷总说我长大了，要我懂事听话，干这干那。我有时候觉得我好累，明明我只有十岁而已。”

　　“十岁就是小朋友啊，你不用管他们他们怎么说，你只需要享受这前半生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就行了。长大很累很累，有时候我都想回到从前。”

　　“可是。”李秋月似乎卸下了不属于她的那份伪装，她卷起自己的袖管，露出青一道紫一道的痕迹，“我不照做爷爷就打我怎么办？”

　　瘦弱的手臂上遍布伤痕，触目惊心。陈为阳十分讶然，他抓过李秋月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都是你爷爷打的吗？”

　　李秋月的声音带上了几丝哭腔：“嗯……我家里没有别人了，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和爷爷住在一起，偶尔楚哥哥和一个漂亮的阿姨会来。可自从楚哥哥走后，阿姨也不再来了，每天只有我一个人面对爷爷，我总是害怕。”

　　陈为阳有些心疼，她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她本不该承受的东西呢？

　　“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会打你吗？”

　　李秋月摇摇头，声音很小：“我不知道，但他一不高兴就会打我。他逼着我处理地下室的东西，强迫我做一切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好想逃跑，可我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逃了还能不能活下去。”

　　陈为阳听了她的话，久久没有开口。嘴巴几次张开，最后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两人都沉默无言。

　　李秋月是个很坚强的孩子，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明明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还是强忍着，没有使其滑落。

　　“你们可以给我爷爷一点惩罚吗？让他不要打我就可以。我知道你认识警察宁叔叔，你帮我跟他说。爷爷害了楚哥哥，我告诉你们了，能不能救救我？”

　　小姑娘语无伦次，几次都差点要哭出来。

　　陈为阳有些为难：“没有证据呀月月，警察办案是要证据的，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那个漂亮的阿姨也看到了，你们可以去找她。”

　　“漂亮阿姨……是谁？”

　　“她姓楚，和楚哥哥一样的楚。”

　　陈为阳乍然想起他在楚一恒档案上看到过的那个陌生名字——

　　楚惟一。

　　她是楚一恒的母亲。

　　凡事都连接上了楚一恒，看来不把这道坎迈过去是行不通了。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正确的吗？”陈为阳敛了神，问道。

　　“我确定，楚哥哥他绝对不会自己寻死的。”

　　“行。”陈为阳叹了口气，“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他们会处理的。”

　　“月儿，你怎么会在这？还有……陈老师？”

　　二人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李秋月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她知道来人是李智春。

　　陈为阳僵硬地转过身来，对上了李智春的视线。他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上午好，李校。”

　　后者礼貌地点点头，以示回应，随后又问出了刚才的问题：“你怎么会跟月儿在这里？”

　　“我……”

　　“我从学校里偷溜出来了，陈老师正要带我回去。”李秋月在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望向李智春，“爷爷，跟陈老师没关系。”

　　李智春呵呵笑了两声，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凶恶：“那麻烦陈老师了，我送她回去就可以了。”说着紧紧抓住李秋月的手，将人从店里拉了出去。

　　陈为阳刚想起身拦下，李智春却速度飞快地将人扯走了，看不见踪影。

　　李秋月估计又要被打一顿了。

　　陈为阳理了理思绪，眼下要处理江迟崖，必须先把李智春这些事处理了，不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找到出口。

　　他掏出了兜里的手机，将正在录音停了下来。他又得找一趟宁回庭，剩下的都得由他定夺了。

　　*

　　李智春将李秋月拉到一旁的角落，捡了一根小棍子，对着小姑娘的手臂就是一下。

　　“翅膀硬了？你当真认为我会信你的片面之词？”

　　李秋月有些疼，一直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不是的，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长大了？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着从我手下逃出去。好吃好喝供着你，还养成一头白眼狼了？”李智春冷哼一声，“实话说，是不是陈老师把你叫出来的？”

　　李秋月拼命摇头：“不是的，是我自己出来的。”

　　李智春眼睛微微眯起，用着一种审判的目光将李秋月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最好如此，如果哪天我听到了对我不利的消息，你就等着吧。”

　　说着，他一把拽过李秋月，上了一旁的白车。

　　李秋月哭哭啼啼，却又改变不了什么，也没办法挣脱。

　　只得像个提线木偶，任由李智春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