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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伪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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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彦再度苏醒的时候,正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眼前被蒙着一片漆黑,手脚都是自由的,他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摘下了眼前的布条。
待适应了光亮后,郑彦抬头看向四周。
他正身处一处偏厅,面前坐着一个男人,手支着下巴,一语不发,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郑彦竭力掩住了眼底的惊骇,半晌才说出话来。
“……荣亲王。”
高位之上,男人华服锦衣,神情不怒自威,他垂眸看着郑彦,问道:“看到本王你很惊讶?”
“不是,”郑彦急忙解释道,“回王爷,只是太突然了,属下正在回都城的路上,不知怎么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你是说本王要见你还需要提前通知?”荣亲王蓦然压低了声音,“虎巍关主将真是好大的威风。”
“不敢!”郑彦膝盖一软就径直跪了下去,“属下深知王爷栽培之恩,郑彦才能有今天,属下不敢忘。”
“那便说说吧。”
“…说…什么?”郑彦将头扣得更低,“属下不知。”
荣亲王蹙着眉,看了他片刻,“你现在不说,就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他敲了敲桌子,立刻有几个家仆手持长刀走入厅中,“在皇城做事这么久,你也该懂得卸磨杀驴的道理。”
眼看着那些手拿长刀的人将自己围了一圈,郑彦急忙向前膝行几步,“虎巍关诸事繁多,属下一时真的想不起要说些什么,请王爷容属下再思索一下。”
见那些人还是朝他靠近着,郑彦额头冒出一片冷汗,连擦都顾不上擦,急忙说:“属下在虎巍关看到了东恩王顾淮,他就出现在了虎巍关中。”
“真的?”荣亲王神色迟疑的看向郑彦,却见他信誓旦旦的说:“千真万确!虎巍关有许多将士都是当年镇平侯的亲兵,他们根本不认虎符,只认顾家。”
荣亲王抬手止了那些家仆,但并未让他们退下,只是慢条斯理的说:“此话可有凭证?东恩王是顾家遗孤一事众人皆知,这般捕风捉影之事谁都能说两句。”
“有的。”郑彦一咬牙将头磕在了地上,“东十三城与东宣向来有些贸易往来,尤其是琅城以及骥古城,属下虽未查到燕城与东宣的往来实质,但只要有人出面佐证,一切都会成真。断了顾淮身后的燕城,您也是为皇上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郑彦从贴身的里衣中掏出一截竹子做的短笛,拇指大小,他将短笛举过头顶,“这是属下与燕城密探的联络用具,短笛会发出特定的哨声,只有被驯化的信鸽才能听到,只要与他里应外合,就能将燕城里通外敌的罪名做实。”
清脆的掌声从堂上响起,荣亲王面无表情的合掌,“真是小看了你。顾家可是当年与东宣一战的忠勇世家,这脏水你倒是泼得眼也不眨。”
郑彦抬起头,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慌乱,他盯着手中的短笛,露出了极为冷酷的神情,“为了褚国战死本就是将士职责所在,大肆鼓吹这等行为属下认为并没有必要。东恩王又做了什么?身为将士后人只懂得贪图享乐,只因为他姓顾,便天生拥有所有,这是多少读书人拼尽全力都达不到的高度。”
“属下虽然并未找到把柄,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做危害褚国之事。若行得端正,又怎会怕人泼脏水?”郑彦说着,神色愈发坚定,“属下愿协助荣亲王,将此等贼子即刻擒获。”
“是吗,”荣亲王向后靠着,复又用手臂支着下巴,“喏,人就在那,我倒要看看你想要怎么擒获。”
郑彦一时反应不过来荣亲王话中的含义,只是随着他的示意转过头看向身后。
一阵寒凉从天灵盖直击而下,郑彦惊恐的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僵直在原地。
他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男人,眉骨深邃,神情冰冷,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
“顾、顾……”
郑彦几乎要喘不过气,他张着嘴,徒劳的发出一些音节,而后竟双眼一翻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
顾淮站在偏厅门口,看着家仆将失去意识的郑彦拖了出去。
“还以为你要杀了他。”荣亲王微眯着眼看着走进门的顾淮,“这些日子脾气见好。”
“安禾留他有用,”顾淮走了进来,“等他证实了安禾的死讯,我会让他生不如死的。”
他一直走到了荣亲王面前,从一侧的挂帘上取下一件大氅,披在了面前人的身上,“虽是室内,入冬的气温也不算太高。”
“这有了媳妇就是懂得体贴人。”
荣亲王的声线突然变了,或许该称他为陆瑾年更为准确。
陆瑾年指尖划破了下颚,随手撕下一张面皮,喘了口气,“你不在都城这些天,扮完你又要扮亲王,再扮些时日我不若直接向小皇帝讨一个王爷的位置来当当。”
“也不错。”
“别扯闲了,”陆瑾年正色道,“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安禾该和你那小外甥碰面了,若不想让他知道你的身世,现在我还能替你拦下来。”
顾淮思索片刻,温声道:“不了。”
陆瑾年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就见顾淮认真的说道:“我们既然是两厢情愿的,那我就不该对他刻意隐瞒。俞念也年纪不小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有数。就算安禾要问,他说了,那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你既然这么想的话我就不插手了,”陆瑾年从桌上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才道,“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安禾的命格我窥不清,他对你仍旧有所隐瞒。”
陆瑾年慢悠悠的站起了身,看着顾淮若有所思的模样,叹息一声,“别嫌长辈唠叨,都是经历过的人。安禾这孩子行事作风面冷心冷,若是真心喜欢也就罢了,如果就你一头热,以后免不了要难受的。”
他拍了拍顾淮的肩,而后便自顾离开了偏厅。
隍月城南肆酒坊。
安禾刚踏进大门,就与屋中的俞念对上了视线。
俞念嘴里塞着半根鸡腿,看见安禾眼睛都亮了,他立刻吐出骨头擦了擦嘴,就冲安禾招手,“小舅舅,这里!”
安禾看到俞念,眼中难掩惊讶,便走了过去。俞念从旁边腾了张凳子放在桌前,才感叹道:“舅爷爷说的也太准了,居然真的能在这里碰见小舅舅。”
身后的穆千一脸好奇的看去,“小舅舅,你还有亲戚呢?”
“认的。”安禾言简意赅。
穆千倒更是惊讶,“没事儿认个舅舅,这什么习俗?”他一脸新奇的看向俞念,却见俞念也是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探究。
安禾坐在了两人中间,隔开了视线,“别看了,是顾淮让我们来的。”
“明白啦,”俞念听出了安禾的话中音,乖巧的点头。
安禾又加了几个菜,才重新看向俞念,“你不是应该回茨城了吗,怎么会来这里,是顾淮和你说的?”
俞念连忙摇头,“不是,是城中物资采买,正当理由,我只是中间来买个酒吃顿饭。不过小舅舅,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这儿喝酒了,被知道了我要挨揍的。”
安禾轻笑一声,“我不说,你安心吃吧,不够再加。”
俞念听安禾的话便放下心来,埋头吃饭。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抬起头来看向安禾。
安禾注意到了俞念的视线,便问:“怎么了?”
俞念咽下了口中的饭,“小舅舅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看着俞念略带期冀的神色,安禾思索片刻,“你是指什么呢?”
“就是、关于……”俞念瞟了一眼旁边同样埋头苦吃的穆千,“关于你想知道的?”
安禾领会了俞念想说的人是谁,他只是笑了笑,“我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就行了,何必从你这打听,你就安下心来吃饭吧。”
听到安禾宽慰,俞念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而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穆千囫囵当中还不忘抬起头喘了口气,对安禾说道:“我说你跟半大孩子说话还跟猜谜似的,你们这些耍心眼的活着累不累?”
安禾早就习以为常,俞念却对穆千毫无心眼的表现刷新了观念,他一脸感慨的举着酒杯,朝穆千说:“这位仁兄,您一定是我小舅舅身边的得力干将,我敬您。”
“好说。”穆千向来受不了吹捧的话,当下捡起酒杯和俞念对饮了起来。
酒过三巡,穆千连舌头都在打飘,他晃悠着杯子,里面的酒液都已经被撒得差不多了,他还是放在嘴边喝了一口,半揽着俞念的肩,“我和你说,我跟安禾真就过命的交情。虽然我跟他过命,他跟我装死,但架不住兄弟仗义……”穆千把胸口拍的邦邦响,“你是他的小外甥,那也是我的外甥,舅舅罩你!”
俞念面前喝空了几坛酒,但神色依旧清明,他挺直着腰板坐在桌上,任由穆千醉醺醺的揽着他,“……好意我心领了,我也不需要这么多舅舅。”
穆千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俞念的话,自顾自的感慨得不行。
俞念求救的视线落在一旁安静坐着的安禾身上,却见安禾只是一脸平静的冲他摇摇头。
俞念叹了口气,想把人从身上扒下来,穆千却像个八爪鱼一样怎么都不撒手。
他正为难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冽的嗓音。
“将爷,您要采买的东西已经全部拉上推车了,小人带您去结算。”
俞念一边应声,一边要把穆千从身上拉开。谁知穆千突然自己松了手,看向了说话那人,一瞬间眸光呆滞,仿若灵台清明一般,定定的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