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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讨厌吃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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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慎秘密拜访了一家西洋画家,要求他复刻出当时他看见的,隐忍屈辱的林知晏。
随后他定做了一套纯金的笼子,买下了一家临着正德街的二层小宅。
带着林知晏大摇大摆地搬了进去。
他指着金笼子说:“那就是你以后的床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从这里出来。”
林知晏挤出一句:“知道了。”
顾慎笑着挑他的下巴:“你记住可是你主动问我要不要我来当你恩客的,现在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林知晏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了。”
顾慎努嘴:“进去。”
林知晏努力将自己缩在窄小的金笼子里,不一会就腿脚泛麻,略调整姿势,就看到一副画夹在衣柜和墙体的缝隙里。
“发现啦?”
顾慎抽出画作摆在林知晏正前方,画作上他迷离的眼睛和潮红的脸,微微张开的唇舌,林知晏猛地撇过头去,深吸一口气。
“多学学。你那天求我当你恩客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
林知晏的拳头紧了又松,在长久沉默拉扯下,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腿,缩成小小的一团。
顾慎刚添了这么只漂亮小玩意儿的事不胫而走。
每天都有各种慕名而来的酒肉朋友来小宅聚会。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想要看看被顾慎金屋藏娇的小雀有多漂亮。
“不算什么好东西,倒贴的下贱玩意儿。”
这些话都传到林知晏的耳朵,他连表情都没有变分毫。
在黑暗中他的眼睛清明地亮着,他认真听着他们交谈,从其中捕捉到他们的名字,一一对应。
总会有用处的,林知晏忍着手腕上磨破的伤口,再往前靠近几分。
忽然外头喧闹声停,桌椅匆忙拉动,像是有许多人撤离。
门铃暴躁地响着,林知晏灵光乍现——顾厚生来了。
顾慎一开门就遭到父亲劈头盖脸地辱骂:“还没出阁就结交酒肉朋友?我给你钱是让你做这个的?”
尚未清扫的狼藉映入眼帘,顾厚生看到桌面上昂贵的洋酒,尚未熄灭的烟头,散落的扑克纸牌,胸口开始大幅度起伏。
顾慎慌忙说:“这不是我干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沾!他们说要玩,我就开了酒,一直都在厨房盯着厨师做饭呢!”
厨师连忙作证却有此事。
顾厚生又骂:“这件算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包养了个下城区妓子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在议会上推行风俗习惯法案,别人笑我,我都抬不起头来!”
顾慎晒笑:“玩玩罢了。”
“玩玩?”顾厚生猛拍他的后背,“谁准你对待感情随随便便?那人在哪?现在就放了他!”
“就在客房里,你自去。”
“老头子事真多。”他靠在黄花梨桌上,嘀嘀咕咕,
顾厚生推门,点点光线刚好落反射出金碧辉煌的鸟笼。
老头子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顿时如同脱缰野马。
等门再打开,条状的光线落在一双熟悉的无辜的眼睛上。
顾厚生双手一抖,彻底往后栽了下去。
“爸!”顾慎冲上前,顾厚生满脸通红倒在他怀里。
老头花白胡须直颤抖:“你……你竟然把林知晏关…关回来了!”
他竟然露出了恐惧之色,怒火攻心:“孽障!”
说罢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小宅乱成一团。
小厮七手八脚地去接热水,顾慎翻遍父亲口袋都没见到药板,管家气喘吁吁报告说大夫赶不过来。
顾父的的脸色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变成绛紫。
管家顿时慌了:“少爷你快想想办法啊!”
顾慎骂道:“我这不是在想?!”
“管家你现在开我的飞艇回本家给老爷拿药,白术,找人去联系方圆十里所有能出疹的大夫,阿庆去给药堂王医生发电报问他解决方法,剩下的人给我去附近挨家挨户地搜,把能搜来的药片全都拿来!”
“是!”
手下鸟兽群散,只留顾慎捂着脸庞,半跪在父亲身边。
时间一点一滴流失,顾厚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深。
顾慎手心冷汗淋漓。
难道真的——就要因为自己的顽劣失去父亲了么?
“顾慎。”从房间深处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放我出来,我有药。”
顾慎猛地起身,迅速解开林知晏的枷锁,林知晏咳嗽着说:“我之前带的那套衣服呢?口袋里有糖丸罐子,里头的拿出两片给顾先生。”
他踉跄走来,跪在顾厚生旁边,替他解开西服领口的扣子。
这下林知晏才感觉到自己头晕目眩,双腿打颤。他撇了一眼一旁塞药灌水的顾慎,不行,这是他千载难逢的机会了。林知晏深吸一口气,硬是撑着没有倒下去。
“好了好了!老爷脸色缓下来了!”
外头也传来小厮呼声,说西式医院正巧有大夫在,即可就来。
顾慎肩膀终于松懈,只听身旁那人发出一声闷响,转头就发现林知晏的脸色苍白如纸,看着顾慎,紧咬着唇,一句话都没说就昏了过去。
三天后,医院。
林知晏的纤长的睫毛抖动片刻,缓缓打开。
“醒了?”顾慎将文件攥在手里,“醒了就别睡,把这份文件签了。”
林知晏颇为艰难地撑起身体,顾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挪动着手臂,从给床上拿了个枕头,塞到林知晏身后。
“国子监入学书?”
顾慎道:“签了之后你就能去国子监读书了,不过还得过了祭酒的考核,进去后你要是喜欢机械制造就去做机械制造,没人能拦你。”
他补了句:“这事儿不是小事,你想清楚再签。”
林知晏认真一行行看下去,清瘦的手指点在薄薄的纸上,许久之后轻声问:“有笔吗?”
顾慎在病房翻箱倒柜没找到,忍痛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钢笔。
“谢谢。”
过分乖巧温顺的语调让顾慎忍不住撇过头,不敢和他对视,结巴:“谢…谢什么。”
林知晏一笔一画地在上头端庄写下自己的名字,顾慎偷瞄,没想到这下城区没读过几个书的人,竟然也写的一手好字。
“我妈妈要我练的。”他把入学书递给顾慎,“我爸没留下什么东西,就留下几幅他练的字。”
顾慎嗯了两声,收起文件,漫不经心地补充:“之后你要我给你送两幅来。”
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应该更换另外的应对措施了。
林知晏打量着顾慎,无声笑了笑,问:“不闹了?”
“什…什么闹不闹的?!”顾慎急了,在原地转了三四圈,干瞪眼说不出下文。
林知晏淡淡地说:“我不计较。”
他自己拔掉手中的滞留针,忍不住因痛而轻轻皱眉。顾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穿上他的破外套,把护士放在一旁的小药罐珍重放进口袋里。
“你干什么去?”
林知晏理所当然:“回家。”
顾慎拦住他:“你身体还没好,你回家能养病吗?”
林知晏叹了口气,秀气的眉眼无奈地弯了弯:“顾大少爷,你好像真的觉得我能支付得起这里的费用。”
“我付了钱。”顾慎从床头迅速拿了个柑橘塞他手里,又拿了个苹果,再放了颗桃,“所有费用我都包圆。包括你之后去读书的钱,我都出。”
“你真是…”林知晏唇齿间溢出又轻又细的感叹,把水果都还给顾慎。
顾慎急道:“不行,你要是不接受,我爹非杀了我不可!”
林知晏清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顾慎咳嗽,他就知道这人没那么好骗。
“对不起。”他盯着自己的马丁靴,闷闷地说:“之前有的地方对不住你。你救了我父亲,就是我家的恩人了,我这点赔罪,请你收下。”
绵长的,带着苦涩药香的呼吸喷洒在顾慎的面前。
林知晏甚至没说话,但他的呼吸却莫名牵动顾慎的心跳,像是一张蛛网,一点点地把他的意识裹了进去。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林知晏终于开口。
“我饿了。”
顾慎一愣,眼疾手快要剥橘子给他。
林知晏嫌弃地瘪嘴:“我讨厌橘子。”
他望向医院对面铺,主动搭上了顾慎的手腕,拉着指向了“一品小馄饨”的招牌。
顾慎抱臂,看着对面的林知晏一小口一小口,很爱惜地啃着馄饨皮。
他忍不住皱眉,怎么有人这样吃馄饨?
刚想开口说道两句,林知晏矜持地放下勺子。
“顾先生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现在在家里将养。”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怎么会随身携带心悸的药丸?”
“母亲有心悸之症。”
于是每当母亲痛哭流涕的时候,林知晏只是沉默,生怕刺激到她,这世界上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只不过我和她现在大概再也没有往来了。”
林知晏的眼尾又红了起来。
顾慎手忙脚乱地找手绢,林知晏摇头:“没想哭。这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了,我没想哭,它自己就红了。”
“不是你的错。”顾慎生疏地把手伸过去拍了拍林知晏的背,他身体单薄冰冷,像块没有体征的尸体,让顾慎心惊肉跳。
这段时间自己怎么总是心跳的这么快,别是被林知晏又下了什么药吧?
他匆忙站起,说:“你…你吃完没?吃完就回床上躺着,你要是不想住,我就送你回小楼里。”
“你呢?”林知晏反问。
一提到之后要做的事,顾慎脸色顿时垮下来:“我?我要回老宅看我爹之后…”
林知晏抬头,极为柔和地注视地着他。
“你之后还会回小楼吗?”
顾慎脊背一僵。
他什么意思?他是在留恋和我一起住的时候吗?还是害怕一个人住?
他还恨我?想要报复我?
这些问题下包含着很可怕的预设,顾慎甚至不敢去面对。
顾慎含混:“我…再看情况。”
林知晏笑了笑,神奇地口袋里掏出刚才没推辞成功的橘子,放在顾慎的手心:“你喜欢吃橘子吧?”
他苦恼:“小楼里还剩了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顾慎喉头滚动,半晌蹦出一句:“我知道了。”
顾慎从老宅溜达一圈,孝敬孝敬老爹,三令五申现在把林知晏当二号祖宗供了起来,洋洋洒洒保证绝对把人供出国子监才被老头子放走。
他哼着歌监工小厮从他房间里打包衣裳,忽然喊停:“那件水粉色的是什么东西?还有那几件月白,竹青的呢?”
小厮拿出来展示:“少爷十二岁的道袍。少爷想穿?这衣服少爷现在定是穿不了了。”
顾慎撇嘴:“这颜色,姑娘才穿。”
话音刚落,他脑袋里浮现了一双漂亮的,总是湿润绯红的眼睛。
顾慎摸着下巴想,如果林知晏穿上应当很好看。
他伸手笔划了下长度,满意点头:“带走。”
过了一会他转头回来,喊小厮特地去外头铺子,买了些新衣裳一同放了进去。
林知晏刚到家没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小厮七嘴八舌指挥的声音,顾慎蹬着马丁靴哐哐哐进来,流水般的黄花梨箱子摆满了客厅。
顾慎得意地打开一个箱子给林知晏展示:“都是我给你带的!”
林知晏看着一箱子粉的粉,蓝的蓝,眼尾抽动。
“不满意?”顾慎夸张地揪起一件桃粉罩衫批在林知晏身上,连珠炮般说,“这可是好料子。
”
林知晏挑眉:“你特意买的?”
顾慎的话刚到嘴边,忍不住转弯,别扭地带着点羞涩,嘴硬:“才不是!我娘之前裁衣服,她一套大的我一套小的,都是我穿旧的衣服!”
他用眼角瞥林知晏:“怎么你嫌弃?”
林知晏叹气,这人说谎都说不圆。
这衣服料子时新,款式也正风靡,怎么可能是之前的衣服。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摸过光滑的面料,嗯了一声。
顾慎欢天喜地地又从箱子里刨出一条兔毛围领给林知晏戴上。
“好看。”他很满意自己的搭配,爱不释手地左调整一下右调整一下。
林知晏无奈:“你把我当娃娃了吗?”
“才没有。”顾慎犟道,拍了拍面前撞着林知晏衣服的箱子,说:“快点,把这些都放去我房间,之后我每天搭好了给你!”
林知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