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枫叶》茶灯清

4、葬念

　　回到教室，辛落卿和萧池枫从教室后门进入坐到座位上。
　　坐在教室前方位置处的莫玖权转过头视线精准锁定在辛落卿身上，在看到他身后跟着进来的人萧池枫后，原本满心欢喜的模样瞬间阴沉了下来。
　　身旁突然伸过一只手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莫玖权不爽的瞥向一旁的许泽宁。
　　“干嘛？”
　　许泽宁看着他，哈笑了几声，“看你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伸手帮你接住。”
　　莫玖权抬手打开许泽宁遮住自己视线的手，坐在位置上转过身，没再看后方。
　　“那个男生是谁？一来就坐在落卿旁边不说，老李对他也是不太想多管的样子。”
　　许泽宁看莫玖权那嫉妒样，故意挑逗他：“没看到他今天是校长亲自带来的？能让校长出面的，你说是什么人物？”
　　莫玖权忽的一拳砸在桌面上，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管他是谁，他靠近落卿就是不行！”
　　许泽宁也被他这一拳打在桌上发出的声音懵了一瞬，皱了皱眉后手上动作没停的继续翻书，表情有些愠怒的说了句：“随便你。”

　　下午上完一节课后，第二节课就是体育课。
　　窗外骄阳满天，班里人拖拉着前后走下教学楼，去到足球场上准备上体育课被阳光和汗水的洗礼。
　　正值下午十分，阳光毫不吝啬的挥洒在他们周身，每一分光亮都足以清晰地勾勒出映照在他们身后的影子。
　　上课铃打响，学生们迅速跑到足球场上整齐的排列队伍。
　　体育老师甩着手里的哨子走到他们班队伍前大致看了眼他们班人数，确认后让他们散开做完拉伸运动就来了一句：“来，今天我们的任务是跑八百米，这次当锻炼，不计时。所有人，上跑道。”
　　班里学生们连哼带叫的上了跑道慢跑起来，辛落卿因为身高较高跑在班里队伍最后，而萧池枫比他身高还高，自然和他并排跑在了一起。
　　一开始是女生们跑在前面带头，所以队伍节奏不算很快。
　　随后，不知从哪一个环节开始出了错，原本队伍都有节奏的慢跑着，整体还算整齐划一。
　　可到后面跑了半圈后班里男生就各跑各的了，全准备当国家预备选手的满场飞奔。
　　而辛落卿则始终保持和萧池枫并排跑着，不管前面的其他人跑的有多快，他和萧池枫两人都没有乱一次节奏的继续慢跑着。
　　两人步伐一致的匀速跑在红色的跑道上，像两道永远同时升起和陨落的星光。

　　全班一盘散沙的跑完两圈后再次集合，体育老师捂着脸实在不想承认这是他带的班级，恨不得扒下脸皮甩那些学生脸上，最后让让他们原地自由解散活动了。
　　辛落卿看向身旁的位置，没看到人，再抬头时就看到萧池枫已经迈着大长腿朝着较远处一棵树下走去了。
　　辛落卿垂下眼帘，如果现在他再去萧池枫身旁的话，说不定萧池枫会十分厌恶他……
　　所以辛落卿没再过多的想急促挤进萧池枫的生活，转过身走进了室内体育馆。
　　一进去，许泽宁和班里一些男生都纷纷看向他，“呦，来了啊？你要打什么？”
　　“打羽毛球吧，来吗？”辛落卿看向他们，刚跑完步现在却不怎么累。
　　“行啊，这次必须碾压你，势必拿回属于劳资的一切。”班里的王临沧不服地和他叫板着，大家平常在一个班，自然也都熟悉彼此。
　　“是吗？要不你叫个帮手？”辛落卿有些兴致的回了一句。
　　“嘿！……来来来，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实力。”王临沧不爽的说完后拿起羽毛球拍和羽毛球，等那边的辛落卿也拿上羽毛球拍后瞬间猛的发了一球过去，辛落卿反应迅速的接过这球。
　　两人来来回回的打了十几个回合，球始终没落地一次，旁边观战的几人头和视线都跟着羽毛球在空中飞翔的位置而一起跟着转动。
　　最后辛落卿一击制敌，王临沧没接住这球，人都傻了，愣在原地发懵。
　　辛落卿笑着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还好吗？”
　　王临沧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不是，你你……啧，没法说。”
　　辛落卿笑着看了他一会，班里其他男生也在起哄，“老王，隔壁班妹子知道这件事你又没脸了……哈哈哈哈哈。”
　　王临沧走过去踹了起哄那人一脚，“笑你大爷，你打得过啊，说这话，输给谁都丢脸，就输给班长不丢脸好吧，也不看看他肚子上的腹肌。”
　　许泽宁走到辛落卿身边也是笑的合不拢嘴，“你是真不给老王一分情面啊，你这让他怎么追隔壁班那女孩。”
　　辛落卿笑了笑，“下次吧，下次一定，今天心情好，超常发挥。“
　　“行，哥来和你打一把。”许泽宁说着去另一边捡起地上的羽毛球拍，站定在对面。
　　“你发球。”许泽宁说完后辛落卿将羽毛球抛向半空，羽毛球拍快速拍打过球飞向他那边。
　　两人配合默契，打了二十几个回合也不觉累。
　　辛落卿只打了三场就下了，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其他人打。
　　室内体育场进门处陈娜站在原地朝着里踮脚左看看右看看，在视野之内快速搜寻着人。
　　看到辛落卿坐在羽毛球场旁边地上的背影后确认目标地大跨步地跑了过去。
　　“班长！”
　　辛落卿刚喝完一口水，正拧紧水瓶盖，听到有人叫他后便回过头去看。
　　陈娜跑到他身边学着他的坐姿坐下，“找你半天了。”
　　辛落卿疑惑的看向陈娜，“找我？”
　　“啊，来和你聊八卦。”
　　辛落卿挑了一下眉，“我们班其他女生……”
　　“诶呀，我刚从她们那八卦到的一个消息，这不就来和你说了嘛，我们班那个新生你知道吧？”
　　辛落卿听到这也成功被陈娜吊起胃口的不再打断她。
　　“什么？”
　　陈娜神秘兮兮的往辛落卿旁边挪动，压低声音道：“就我们班那个新生，萧池枫，他家好像最近发生了些大事？”
　　辛落卿听陈娜说完没什么太大反应，陈娜见他这样，立马起劲的问：“难不成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陈娜愣了一下，反应迟钝的哦了一声。
　　后知后觉想起辛落卿的家世，又疑惑的问了他一句“真的？”
　　辛落卿点点头，语速放得很慢，很轻，像将藏匿在心中长期以来无声的哀叹终于宣之于口。
　　“他的家世，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
　　陈娜听居然连他们班长辛落卿这样的富家少爷都说出这句话，心里不难想萧池枫家世的显赫程度。
　　陈娜哦了一声，“行吧，……嗯？”
　　陈娜突然眯着眼打趣身旁的辛落卿道：“班长你对我们班新生感兴趣啊？平时和你聊其他人都特敷衍，怎么一聊到那个新生比我还认真”
　　辛落卿懵了一下，慢半拍的眼睫轻眨，随后只是淡淡的回应陈娜一个笑容。
　　陈娜继续踊跃发言：“哦～我们班长不会是看到新生脸上那些伤，怜悯心泛滥了吧？”
　　辛落卿转过头看着陈娜，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娜站起身揭晓答案的用力拍了一下辛落卿的肩膀，“让我猜猜，班长你是不是想趁早了解敌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然后继续保住你全校第一的位置。嗯，不错，好计谋。”
　　辛落卿看着陈娜表情都呆滞了一瞬。
　　“不是……”
　　正想解释时，许泽宁刚打完一场羽毛球，看到陈娜笑得那么开心，笑着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问道：“你两聊什么呢？笑那么开心，是不是在说莫玖权坏话？”
　　陈娜坐着笑得肚子有些疼，捂着肚子看向许泽宁，听到许泽宁说到莫玖权一秒冷脸。
　　“谁说莫玖权那狗，没心思理他。”
　　莫玖权这时刚好从另一边手里拿着一瓶冒着冷气的水走过来，听到陈娜这一句就二话不说快速到达战场的和陈娜撕在了一起。
　　辛落卿和许泽宁在旁边见怪不怪的看着两人撕在一起，丝毫不打算上去阻拦。
　　下课铃声在这欢快的时分打响，陈娜和莫玖权同时转过头看向外面，体育老师已经在足球场上吹着哨子叫他们集合了，只好暂时留对方一命的撒开了手。
　　四人和着班里集合的人陆续回到集合点，在看到他们班队伍集齐后体育老师说了声下课，班里学生就转身往教室走了。
　　回到教室再上一节课后就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辛落卿想着早上处在破旧小区的那些猫，收拾书本的速度都加快了些。
　　萧池枫手里拿着那本黑色笔记本，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辛落卿余光一直在萧池枫身上，看到他往教室外走后背起书包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他想确认，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萧池枫，正好他现在也要去那个小区。
　　萧池枫走在前方，辛落卿强装镇定的跟在他身后。
　　但是最后，不出意外的辛落卿还是被萧池枫甩开了。
　　果然，他就不适合跟踪人。
　　辛落卿有些垂头丧气，但想起小区里那些小猫们还在等着他，便整理了下情绪，继续往前走，来到早上那只狸花猫带自己来到的地方。
　　“咪咪，咪咪。”辛落卿唤了两声，没看到一只猫的身影。
　　今天早上不是还在这处的吗？
　　辛落卿走到那个有些坏的纸箱旁翻过纸箱看，却还是没看到一只猫。
　　难道带着小猫崽去其他地方了？
　　辛落卿心里疑惑，一楼拐角处这时正好传来弱弱的猫叫声。
　　察觉不对劲的快速跑向拐角处，一只黑白渐变的小猫身子颤颤巍巍的往前走，害怕的嗓子每叫一声都在发着颤。
　　辛落卿心里预感到什么，但还是不敢确认，上前几步将那只小猫抱在怀里。
　　怎么只有这一只，其他只在哪，猫妈妈呢？
　　辛落卿焦急的往前跑去，跑过一楼楼道看到一座还在往外源源不断喷着水的喷泉池。
　　而喷泉池旁边的地上一只全身和此时抱在怀里的小猫一样是黑白渐变的成年狸花猫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刺眼的鲜红在狸花猫的头边蔓延开，铺满了旁边的几块地砖，丝丝缕缕汇在一起渗入地下。
　　辛落卿站在原地，嘴巴微张，所有的话语停在嘴边戛然而止，脑中的思绪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抽空，整个人瞬间僵硬在原地。
　　此刻，比他的大脑先做出反应的，是他滑下脸庞的眼泪。
　　心脏里被利器狠刺般的痛感密密匝匝的包裹着他，让他的神经变得脆弱不堪。
　　辛落卿呼吸放慢，近乎麻木地挪着脚步走到今天早上自己还在喂养的狸花猫旁边，缓缓蹲下。
　　情绪在确认狸花猫冰冷的尸体后再也不受控的彻底爆发了出来，痛苦和懊悔混杂着眼泪砸在他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脏上。
　　辛落卿低着头失声痛哭着，喉咙里像堵着无数把尖刀，准备随时刺破他的喉咙那样，疼的他呼吸不过来，喘一口气都疼的要命。
　　怀里的小猫似乎闻到了妈妈的味道，在怀里挣扎着想出来见妈妈。
　　辛落卿颤抖着手捂住小猫的眼睛。
　　他是罪人……要是今天早上他能再拖一些时间给这些小猫一个家……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辛落卿咬着唇，泪水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滚落到地上，这一刻的他无比憎恨自己。
　　哭声渐渐突破喉咙，在这处破旧而又荒凉的小区里，声音被无限放大，回应他的却只有他自己哭声的回声。

　　萧池枫背靠着一棵有着百年寿命的参天大树，在这安静的环境中一目十行的快速翻看着捧在手里的黑色笔记本中的内容。
　　突然一声带着哭声的回音一遍两遍的回荡在他耳中。
　　合上手里拿着的那本黑色笔记本，皱了皱眉后起身，寻着哭声找到一处喷水池前。
　　萧池枫凝神打量着蹲在喷泉池前的身影，没认出来是谁，但是认出了那人身上穿的天蔚一中校服。
　　天蔚一中的学生？闲着没事跑来这里对着一个喷泉池哭干什么。
　　萧池枫看了会，垂下眼帘，眼底一片冷淡，自己的清闲时间都被这人全打搅了。
　　转过身就打算继续回去那颗树下靠着，毕竟他自己一堆烦心事缠身还没处理完，现在可没心情去安慰别人。
　　“对不起…………”
　　声音从后方不远处传来，不算大声，但却让萧池枫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嗓音颤抖的不像话，还带着哭音，并且，他也确定了，那个人是辛落卿。
　　站在原地，脑海里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重新转回身朝着那个蹲在地上的背影走去。
　　辛落卿哭什么？
　　萧池枫明明此刻自己都很烦心，但听到辛落卿哭成那样还是想去看一下。

　　辛落卿察觉到身旁有一个黑影笼罩下来，有些茫然的转过头去看，看到了萧池枫看着他眉头紧皱的样子。
　　萧池枫蹲下身和辛落卿平视，在看到他泛红的眼眶，哭的有些红的鼻尖时心脏不由颤了一下。
　　不适的视线快速撇开，就看到了地上已经没有了体温的那只猫。
　　空气无声沉默着，萧池枫静静地看着那只躺在地上的猫。
　　“埋了吧。”
　　辛落卿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蹲在他身旁的人是萧池枫后慌忙转过头，抬手用力擦了擦脸庞上的泪水，低声嗯了一声。
　　萧池枫去到一处墙角拿来铁锹，和辛落卿到绿化带找了一块平地后开始动手挖。
　　辛落卿则趁这间隙去找其他的小猫，但首先找到的就是两具同样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尸体。
　　辛落卿心脏抽疼，泪水又不禁滑下，忍不住努力憋着泪水的肩膀直颤抖。
　　哭了一会后把两只小猫的尸体搬到萧池枫挖坑的旁边平放下。
　　萧池枫看到他放到旁边的两只小猫愣了一下，然后又沉默地用铁锹挖。
　　等萧池枫把三只猫都埋好后，见辛落卿还没找到其他的小猫，也陪着他一起找。
　　两人再连续找了二十几分钟后，才在一处满是垃圾堆的杂草旁找到了剩下两只小猫。
　　辛落卿把三只小猫抱在怀里，真不知道刚开始在一楼楼道处遇到的小猫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两只在杂草旁的小猫或许是猫妈妈转移到这的。
　　看着怀里动着的这三只小猫，辛落卿又不禁有些想哭起来，但萧池枫现在还在他旁边。
　　“那个，同学，谢谢你。”辛落卿嗓子有些哑的和萧池枫道谢。
　　“嗯，这些猫……”
　　“我会带它们回去好好安顿的，真的很谢谢你陪我一起找。”
　　萧池枫看着辛落卿尽力忍着，怕他察觉的低下头咬着唇，但还是颤抖不止，最后蓄满泪水的眼眶再次决堤。
　　辛落卿又把头低了个度，假装看着怀里的小猫，却被一只温热的手轻扣住后脑勺，往坚实的地方靠去。
　　萧池枫扣住辛落卿的后脑勺往自己这边拉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处。
　　“辛落卿，想哭就哭，不用忍着。”
　　辛落卿一愣，两只手抱着怀里的小猫，就这么靠着萧池枫无声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