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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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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三天前注意到那个戴着红宝石项链的男妓的。
彼时他圆规般笔直的腿一条踏在理发店高高的门槛上,另一条架在理发店生锈的门框边,他后背斜倚着门,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任凭烟雾揉花那张倾城倾国的脸,火星都要烧到手指了,他也只是看天。
一道流星划过,在玫瑰色天空中转瞬即逝,从他宝石般的双眸里可以看到整个星汉灿烂。
见我一直盯着他,主编也就是我的新上司暧昧地看着我,意思是:你想和他来一次?
我摇摇头说想在结婚前保持我的童贞。听了这话,主编一脸不屑,说那玩意儿没用,只是用来规训那些迂腐的青年男女的,人要趁着年轻多去享乐,不像他五十多了就已经对那种事力不从心。
“你们年轻人现在不天天高喊着要自由,要解放吗?小丁你三十不到,怎么思想还这么落伍呢。”主编继续劝道。
我还是笑着摇摇头拒绝,主编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上司,他没有强迫我,带着我走出了红灯区,我们去了下城最有名的一家餐馆吃饭。
是的,我本是一名上城区的中央台的新闻记者,八天前新统领上任,我被调到了下城,家人朋友们得知这一消息后,都对新领头人感激涕零,毕竟我的所有政治朋友都在新统领上任的前一晚去了天堂,我应该庆幸,是的,我应该庆幸。
活着,是一件自由的事。
吃完饭后,我们又回到红灯区,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家的,但我还是跟着来了,路上主编知道我对那个男妓感兴趣,便跟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
“他叫默,一年前带着他母亲来到这片的,他长得很好看,一来就成了头牌,价儿还不高,就一顿饭钱,而且很良心从来没涨过,这儿的所有人都跟他睡过,我们还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外号。”
“什么外号?”我问道。
“红宝石。”
主编的脸上一脸陶醉,他似乎沉浸在那些与“红宝石”纵情声色的日日夜夜,那时的他仿佛回到十八岁的第一次,驰骋在少年如骏马般精瘦的后腰,不知疲倦,只有登上天堂的极乐。
当我问他脖子上的项链的由来时,主编说默来的第一天脖子上就有,他从来没有提过,应该是哪个有钱的恩客送给他的。
主编说完,似乎还想劝我放弃愚蠢的想法和默来一次,我依然拒绝,说把你送到目的地我就自己开车回家。
主编显然已经完全醉得失去理智,他开始口无遮拦起来:“你装什么?我最讨厌你们保守派的人,愚蠢,迂腐,你所坚持的理想就跟下城区的厕所一样!每天都有人浑身是屎满身恶臭掉在里面,谁敢去捞?都是自作自受,趁着年轻,你快些清醒吧,像我一样想干就干,想睡就睡,不好吗?”
我在趁他想说出更多的时候及时用手堵住了他的嘴,这里虽然是下城最混乱的地方,但不代表没人监视。
把主编送到他的老相好那儿,我便回了家,第二天,不出意外的头疼醒来,我慢悠悠穿好衣服,做了顿早餐,出门前已是九点多半,虽然工作时间是七点半,但是没人会在那个时候去还没开门的报社。
不出意料,主编没来,可以说,我就没看见主编在办公室里超过一小时,他多数都是在红灯区闲逛,和他的情人们花天酒地。但你若说他不重视工作,那就错了,发给他的稿子他会及时看完,而且还会指出其中的不足,甚至昨天,我还看见他和同事视频,主编在他的老情人家里,光着膀子劈头盖脸地指出同事的语法错误,在视频里,他的情人坐在主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粗短的脖子。而身旁的男同事却无心欣赏女人曼妙的身姿,他低头认错,眼泪打湿了桌上滞销的报纸。
这两天我总是做梦,梦里总是在即将抓住什么的时候突然醒来,可以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完整的好觉,故我不喝酒,却时常如宿醉般头疼。
在一个又因头疼而辗转难眠的夜晚,我独自开车再次前往红灯区,街上时不时有穿着暴露的男人向我招手,我没有多看他们,而是一直漫无目的地乱走,走到一处情趣用品店时,两个肌肉男拉着我的衣袖不撒手,我很瘦逃不开,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下城区的方言,应该是一些下流的话,我与他们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脱身。
这一切,都被站在理发店门口抽烟的“红宝石”看在眼里。
挣脱那些浑身都是刺鼻香水味儿的肌肉男后我就走向了他,即使是对他的美貌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在一步一步地接近里,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他身上没有任何味道很干净,也可能是刚洗完澡,也可能是今天没有接客。
“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红宝石”直接开口问道,他看出来我的迷茫。
干什么的呢?我不知道我因何而生,又因何而活,我忙忙碌碌接受父母的指引考上大学顺利毕业,带着尘世浸染的理想去追随我心中的光明,而如今,我又死在满是蛆虫散发着恶臭的厕所里。
他一直盯着我的脸,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嘲笑着我毫无经验的处子之身。
“红宝石”见我不回答,就从理发店里拿出来一个塑料凳子放在门口,凳子很干净,与肮脏的街道格格不入,我坐上去和他一起看天。
仲夏夜的风不算凉,“红宝石”只穿着一件布料很少的白色长款短袖,勉强能盖住他充满诱惑力的下半身,他跟初见时一样没有化妆,美人天成,本就不需要任何颜料来装饰,他不戴其他首饰,唯有脖子上那条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项链,跟下城区特有的玫瑰色夜空相得益彰。
青涩与艳丽很少能同时在一个男人身上体现出来,他完美地诠释了这一切,他们叫他“红宝石”当属实至名归。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红宝石”突然开口。
我心中警惕起来,那些艳俗的爱情故事我并不想听。
“你们女孩儿不都喜欢听爱情故事吗?”
我摇摇头,“起码现在不想听。”
“那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我说,“一个关于革命成功的故事。”
“红宝石”嘲笑道:“那只是安慰失败者的谎言罢了。”
我被戳中心事,心中泛起一股忧伤。
“但是——”
红宝石停顿了一下。
“但是什么?”我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称之为是一个革命成功的故事。”
“红宝石”神秘说道。
我一下子来了兴趣,“你说吧。”
“红宝石”露出一抹微笑,笑容里不带媚色,反而十分正经,这笑容我以前经常见,它通常出现在参加宴会的达官贵人的脸上,但我想,他应该记不清什么时候这样笑过了。
……
“默!你快看,天空又出现流星了!”青年兴奋说道。
许默跟随青年的指引抬头,却没看到任何星星,只看到漆黑的天空。
但他还是违心说道,“真好看。”
“你说谎,根本就没有流星。”
青年突然回头与床榻上的许默对峙,对方却在眼神相触的一瞬偏过头。
青年顿感不满,他双手捧着他的头将默的脸强硬转了过来。
华丽的灯光下,青年眼神凶狠仿佛要将床榻上的默连骨带肉吞吃入腹。
“我让你走了吗?”青年质问道。
“宫殿华美,许默一介男妓不配居住,请殿下允许自己离开。”
青年不满其回答,在他二十一载的人生当中有太多人说自己不配,不论是佣人还是大臣,他们常常以不配的理由来婉拒自己的赏赐,青年也理所应当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他想给的,别人都要觉得那是施舍。而唯独眼前这人,年轻的王子殿下却不想让他有这种感觉,他想让默觉得自己给别人的和给他的不一样。
“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就算是死,我也会把你埋在我的身边!”
王子狠狠吻上了默的嘴唇,这次默没有躲开,而是激烈地回吻,他们难舍难分,沉沦着,沸腾着。
五个月前。
这是一场特别的政治集会,全民直播,一切都在阳光之下,年轻的俊美的王子首次公开在世人眼中,他一出现成了全场的焦点,整个上城区都因他观看这场无聊的猫狗之争。唇枪舌战了一天,议会即将结束时,最大的在野党首领塞希在身边的秘书耳边低语着什么,秘书点点头,等再次出现时,他推着一个红布盖着的大东西来到了现场,当然身为总领的里布礼也不逞多让,他也让手下捧出一个精美的礼盒,他们和镜头一起来到了王子的面前。
红色的绸布掀开,是一位肌肉发达的美少年,他被一条红色的丝带蒙住双眼,浑身赤裸跪在金笼里,另一边礼盒打开,是一条有108颗闪闪发亮的红宝石组成的项链。
塞希和里布礼殷勤笑着,王子也得体微笑,他在镜头前感谢两人的馈赠,但他却拒绝了二人的赠予,他给的理由是,法律规定不得搭载不穿衣服的人,还有他从不戴任何首饰。
里布礼一向比较喜欢捉弄人,他说,“殿下您选一个吧。”
塞希也说,“您总得选一个。”
王子当然选了红宝石项链,他从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选择一个裸男吧。
但是当晚,这位美少年还是出现在王子寝殿的柔软的大床上。
“让你来的人是怎么评价我的?”
王子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问着默。
默回答,“您是一位高尚的人。”
王子呲笑,他说,“高尚的人?那塞希怎么会把你一个下城区的男妓送到我的床上?”默恭敬地跪在床上低头不语,他什么也不懂,下城区的人从来不讨论政治,他们只讨论怎样活着。
那天晚上,王子让默在地上睡了一夜。天还不亮,一群仆人便进来了,她们服侍王子穿衣打扮,默醒来后,就站在一边。
王子让默走到他身边。
“跟她们学。”
默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很快恢复严肃,认真站在一旁学习。
这不是王子与默的第一次见面,默记得三年前,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那么高的价值,同母亲一起,在下城的水晶矿里挖矿。
他们整日穿梭在狭小的矿洞里,到处都是轰鸣的爆破声,狂风一吹,洋洋洒洒的灰尘就漂浮在暗红色的天空,每天都有人因尘肺病死去。
那个长相惊心动魄的人从飞船上走下来,他面庞白皙,不染纤尘,高贵无比。
默不知道他是谁,工长带着默跪在地上接受对方的慰问。
那是王子刚满十八岁还很天真,他说,“人人平等,你们无需跪拜。”
默看着他晃了神,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只见王子也盯着他看,默不好意思低下头。
王子说,“你再抬头给我看看。”
默于是又抬头,幸好他今天没下矿,虽然脸上一直有除不掉的矿灰,但还是勉强能让别人看见。
王子一直盯着默,突然对身边的人说,“布艾你瞧他多像你!”
默心里有些难过,但他又很快理解对方是位高权重的人怎么会看上一届贫穷的矿工呢?
王子身旁高大的青年看了眼默,细说道,“是啊,真得好像我,这不会又是里布礼哪位情人的杰作吧?”
默有些生气地低下头,他的确没有父亲,但在下城没有父母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每个人活着根本不去在意这些,但他说自己的母亲是情人自己有些生气,他的母亲才不是谁的情人,但他没法去辩解,只因对方得罪不起,而且,他们也并不在意。
果然,王子说,“你可真幽默,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做个鉴定呢。”
布艾:“可得了吧,你还当真了。”
他们只是来这里逛一圈,根本受不了矿区的飞灰和脚下锋利的石头,很快边打闹着边上了飞船。
默听到了他们最后的对话。
“你说如果我们把他带回去,莉丝会不会在婚礼上把他认成是你?”
“够了亦,您就别再调侃我了,我和那位青年只是眼睛长得有点像而已,其他根本不像,而且我都说过了我不喜欢莉丝,也不会和她结婚。”
“里布礼不会同意的,你要是不和她结婚,你父亲根本打不过赛希。”
“那是他们的事儿,我不管。”
“是吗?那到时塞希上台,我将会第一个给你送上花圈。”
“哦天哪,那我真是感到受宠若惊,亲爱的王子殿下您真是太有善心了,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
默整整在王子身边服侍了三个月,期间,王子没碰他,甚至没跟他单独相处交流过。
可王子和默的流言蜚语还是传遍了整个贵族。
“塞希真会挑礼物,他居然知道王子喜欢布艾,我还以为只是我们的猜测呢。”
“真可惜,布艾怎么是个直男呢,我一直认为他和王子是绝配。”
“咱们王子可风流着呢,要我看呐,过两天他就都玩腻了,之前那些男仆不都说玩腻了打发走了吗?”
“也对,以后呀也不知道哪家的闺秀会倒霉,嫁给这么一个风流浪子。”
“反正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我也不会。”
一天夜里,皓月当空,紫藤花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把真正的春天吹进了王子的寝殿。
黑夜里,王子抚摸着默结实的肌肉,任由默随意摆弄着自己,这是第一次他不再高高在上,对方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男妓,他很舒服。
结束后,王子独自走到窗边,他摘了一串开进殿里的紫藤花。
“花既然开了进来,就应该摘掉,不是吗?”王子既是像对床上的人发出疑问,更像是喃喃自语。
默顿感羞愧,王子是天使,而他肮脏无比,玷污了他的圣洁。
“你走吧。”王子说,“不用对他们隐瞒,反正也早就是真的了。”
默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走到王子面前,跪在对方的脚边吻了一下对方光洁细腻的脚背。
他无比虔诚地说道,“我随时为您待命。”
接着他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王子突然开口。
“是塞希让你这么说吗?”
“不,是我自己。”
默轻轻地合上了门,光着脚走了出去。他发出的声音很是微弱,几乎让人听不到,一如他的名字,默总是安静地出现,又安静地离开。
王子躺回床上,鹅绒被窝里还残留着默的温度,默的温暖和花香一起,悠悠地飘进了王子的心墙。
又过了一个月,今天可是个好日子,首领唯一的儿子大婚,婚礼在浪漫的行星——花之国举行。
但布艾最好的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却等到婚礼结束后才姗姗来迟。
王子在飞船上和默接了会儿吻后,便让其独自逛一逛,自己和布艾叙旧。
布艾埋怨王子怎么不等他死了再来,王子也不逞多让,他起身便要离开。
“那等你死了我再来。”
布艾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哎呀你这个人,真是开不起玩笑。”
王子又重新坐下来,他耐心地听着布艾的抱怨,对方不停嚷嚷着他根本不喜欢那个新娘,都是被父亲逼的。
“我早说过你会娶她。”王子从容地喝了口茶,他对现在都结果早已预料,只不过或早或晚来临。
“害,虽然你早劝我认清现实,但我这还是想挣扎一下的,可惜我失败了,不甘心呐!我好不甘心呐!”布艾大口喝着瓶子里的红酒,他眼泪汪汪,“你知道吗?我爱上了一个女记者,她是多么努力多么优秀的一个女孩!我的殿下呀,你根本不知道她不顾一切去战区采访的样子有多么美丽,只可惜当我找到机会跟在她后面看她和朋友一起逛街,她却对她的朋友说她反对我父亲的政治观点,说我父亲是个败类,当然这不是重点,就算她是我父亲最虔诚地信徒,我也不可能去追她,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王子说了一句更加让布艾心痛的话,他说,“就算你去追她,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布艾开始放声大哭,他将喝剩的红酒倒在自己的身上,红色浸染了他昂贵的礼服,仿佛整个人都在流血,最后他哭累了,一头栽在王子的怀里呼呼大睡。
这时,塞希走了过来,他唏嘘说道,“真可惜。”
王子看着他眼神冷漠,“可惜什么?”
“有太多东西啦,爱而不得,权而不利,富而无子,等等,哎呀,太多太多啦。”
说完塞希便摇头晃脑离开,不久后,默也走了过来,他亲了口王子的额头,二人对视良久,眼中的情意连傻子都能看出。
王子让默背起布艾,他们一起上了飞船回到主星。
“默,带我去看看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吧。”路过下城区的时候王子说道。
王子第一次来到了红灯区,见到热情似火的理发店老板,“哟,小默,你居然交了这么好看的男朋友,怪不得好久都不回来,原来是攀上高枝啦。”
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们不是——”他刚想解释说他们不是情侣关系。
王子却抢先一步回答,“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默,以后我们会常来看您的。”
王子搂住默的腰,夜空下他们一起红了脸。
他们坐在理发店门口欣赏下城区独有的玫瑰夜空,也幸运地见到了流星雨。
走之前,王子将那条塞希进贡的红宝石项链送给老板,老板起初说不敢收,但眼睛里的金光还是出卖了他。
……
默是在他们认识了六个月后突然消失的,在女王找默谈话后。
“母亲,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大殿之上,雍容华贵的女王坐在唯一的宝座之中,而王子则站在台阶下与其对峙。
“问吧。”女王答,她神色平静,似是早已预料对方会问什么问题。
“如果一个母亲,他因自己偷情而耻,将儿子藏起来十八载并且不管不顾,那她犯了什么罪?”
女王的脸上瞬间变得不自然。
但她还是语气生硬答道:“无罪。”
“如果一个母亲,她到处散播儿子□□不堪,一无是处的谣言,那她犯了什么罪?”
“无罪。”
女王从容的表情已然不再,但她依然坚持自己。
“那如果一个母亲,她将儿子的一切都变成她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她犯了什么罪?”
“还是无罪!”女王这时的表情已异常冷漠,她不在看他,王子知道,她是不敢。
良久,王子再度开口,
“我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您让他回来好吗?”
女王的眼中闪着泪花,不知是愧疚还是惋。
女王说道:“他对你的爱不纯粹。”
王子看了一眼女王,漂亮的眼眸中蕴含着无尽的悲伤:“您的爱就纯粹吗?”
女王哑然。
王子也眼含泪花走出寝殿。
王子不是傻子,他早就知道一切。
即使他是母亲派来监视自己的又如何?即使他政党拉拢人心的手段又如何?这个出身卑贱的男妓依然走进了他高傲的心。
当天下午,王子就在下城区的旅馆里找到了默。
默眼神空洞呆坐在床上,看上去像是丢失了魂魄,但一见到王子马上又眼睛亮起来,但随后他又变得麻木,只因他明白自己出身卑微又目的不纯与王子绝无可能。
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被带回了皇宫,并再没主动离开过王子的身边。
二人同吃同睡,在外人眼里,他们宛若一对面上和睦背地里却心怀鬼胎的夫妻。
王子知道,默回来后一直与女王和塞希有着频繁的联系,但他没有阻止,反而经常在被窝里和默一起商讨用什么言语应付他们。
“你不是矿工吗,怎么会去卖身?”那时他们刚做完,王子趴在默的身上喘息,他很想知道,当初那个紧盯着自己不放的青年怎么会如此堕落。
默的眼睛在黑夜中有些黯淡,他说,“在我们那里,身体完好是一件很庆幸的事,如果你身体的某处有优势是大多数人企及不了的比,你能把身体卖出好价格,那更是莫大的荣耀。”
王子不解,尤其是“荣耀”两字。
默跟他解释,在下城恶劣的环境里,每天每家每户都有人因各种各样的疾病死去,但是这里的人又很顽强,他们怀着对死亡的敬畏的,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生出多的孩子,以此来延续自己的血脉,让他们替自己活着,
“我们认为孩子由父母的灵魂组成,孩子越多,他们的灵魂就越自由。”
所以在他们那里活着就是自由,能用身体来让自己和他人享乐赚钱就是荣耀。
王子抓到了重点,他问默,那你有孩子吗?
默说,我不知道,应该是没有,我每次都做措施,但是在我们那里有了孩子也不会去找男妓负责。
“她们享受掌握生育的权利,不喜欢让男人干预,我的母亲就是这样。”
接着默跟王子说她母亲的故事,是一个传奇的女人,她曾是上城区的富商小姐因为情伤来到下城,她当时刚怀上默就离家出走,与冷酷的父亲和不负责任的未婚夫彻底决裂。
“我从来不想父亲,有母亲就够了。”默说。
王子说,“我也希望有这样一位母亲。”
默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妈妈说……她很想做你的母亲。”
美得不可方物的王子趴在默的胸口上发出清脆的笑容,引得默傲人的某处又开始蠢蠢欲动。
王子察觉到默的变化,主动上前,他们又开始了不眠不休的缠绵。
高潮时分,默在王子耳边动情低语,“从前是他们享用我的身体,为了母亲,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但现在,我拿回了身体的自主权,我所做的一切皆是心甘情愿,我爱您,愿意献上我的一切。”
……
在这个帝制国家里,王室总是有着取代不了的地位,想要削弱就要不断革命,其实谁上断头台都没关系,只要你的血不停地往外流,那么这次革命就算成功了。
默不是国家的大动脉,但他是王子的大动脉。
在新法被女王无数次否决后,里布礼终于恼羞成怒,他联合其他党派暗地里大肆散播王子叛国的谣言,媒体拿钱出力,每一篇报道都写得有理有据,即使澄清的证据二十四小时挂在官网的首页,王子也还是成了众矢之的。
变动是一个普通地清晨开始的,先是一大波人围住在了宫外,一大群人举着横幅要求女王废除王子,声称国家不需要一个叛国的君主。
彼时王子刚和默刚结束欢好,洗完澡后,王子吩咐仆人们进来替他穿衣,一切都跟平常一样,王子对于这些谣言他从始至终都很淡定,他不必去理会外界的声音,他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可当他看见里布礼,塞希和女王一同出现在寝殿门口时,他还是有些惊讶,他们三人神色各异,但是每个人的眼中都汹涌着可怕的欲望——那是被利欲熏心的欲望。
一切都太快了,里布礼从怀中掏出枪的那一刻,所有人来不及惊吓,只听“砰”的一声,倒地的不是“叛国”的王子,也不是否定他的女王,更不是他身边的政敌,而是——一位卑贱的男妓。
当然,里布礼第二天在家里痛哭流涕,他哭什么呢?他根本不会因为这件事蹲监狱,他还是整个联邦的最高首领,拥有着无上的权利,他还割了王子的大动脉,让王室成功流血了,他一切的目的都达到了,所以,那是为什么呢?因为第二天他才知道,他杀的那位毫不起眼的男妓,是自己和初恋的儿子,也是他第一个儿子。
“这是你想要的革命成功的故事吗?”
“红宝石”,或者,应该称其为帝国最尊贵的王子殿下,亦问道。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觉得很难过,我抬头看着玫瑰色的天空,想起一个人——联邦前任首领的二儿子布艾,我采访过他,对他印象深刻,他是位性格开朗很有耐心的青年,当时我是个实习生,采访时频繁出错,但他很包容我,总是说没关系再来一次就好。我还记得上周的新闻报道里,他在边境视察,恰遇那里的村民起义被砍成重伤被送进医院治疗,但我无意间扫过他受伤的照片,他的头被割断,身体残缺不堪,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来看,也只有一半的生还可能。
我打开光脑,第一条信息就是布艾去世的消息。
亦也看见了,他先是笑了,大口大口吸着烟又全部吐出去,他又被烟呛到,咳出了眼泪。
“我就知道,这小子早晚会死,他总说自己早在结婚的那一刻就死了,现在也算是死完。”亦一边咳嗽一边流泪,我看他如雾里看花。亦说,“我明天要在这理发店门口挂个牌子说我们不开工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此刻,亦,在眼中,他再是妖艳的“红宝石”也不是尊贵的王子,而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荆棘鸟。
亦说别太难过,默一直陪着我呢,他指了指胸口的红宝石。
我刷得一下流出眼泪。
“你就这么信这个故事?”
亦看着我眼泪汪汪,他有些不忍心。
“这是你上司让我编出来骗你的。”
“啊?”
什么?这都是假的?
“我只是长得很像死去的王子殿下而已,这早在你来下城的时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
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我,亦赶忙堵住我的嘴。
“你这样我以后生意怎么做?”
“是你欺骗我的感情!”我朝他吼道。
“那好好,我不骗你了!都是真的!”
“我不信!”
“哎呀,默你快来帮帮我捂住她的嘴,就她这样谁还敢来我们理发店理发。”
只见理发店里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俊美青年,一身腱子肉,不是故事中的默又是谁?
只见青年来到我身边他没有捂住我的嘴,只是一脸愧疚看着我。
看到他没死,我又哇的一声哭起来,亦只好把脖子上的红宝石摘下来送到我手里,不停地哄我。
“别哭啦,这个给你,我再也编故事了。”
默也十分无奈,他显然在这个故事里深受其害,“殿下你就别再欺骗那些可怜的女孩们了。”
我边哭边说,“就是,就是,殿下你太坏了。”
后来等我情绪平复后亦把这个故事补充完整,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里布礼的确开了枪,但是默被抢救了过来,只是这件事只有女王和亦知情。
“默不需要那种丧心病狂的父亲。”亦愤怒说道。
默在把亦抱在怀里,轻轻摸着亦的头,他神色温柔跟故事里一模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背叛默?”我质问道。
“啊?”亦一脸莫名其妙,但他眼睛一转,瞬间想明白了这一切,“这次那个色眯眯的老家伙又给我编了什么身份?”
我弱弱说道:“跟这里所有人都睡过的男妓。”
亦扑在默怀里大笑,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全世界都在骗我。
第二天,我去了典当行,不为别的,就想知道这条红宝石项链的真假,还算殿下有点良心,这条项链的确值不菲,足以买下整个红灯区。
我想,亦欺骗过的人,得到的东西应该足以买下整个下城区。
等我再去红灯区的时候,亦的身上已经不再戴任何首饰,显然是默的话和我的反应对他起了作用。他还是那么爱看天,有时默会陪着他看,有时我会陪着他,有时理发店门口坐满人,亦,默,我,理发店老板,他们的母亲,主编和他的情人,我们都不是来剪发的,当然如果有来剪发的人我们会给他让出一条非常狭窄的过道,谁都不愿意挪凳子,有些人干脆不理发加入进我们,更多时候我们总是七聊八扯,有时理发店门口又空无一人,如果下城区发生了恶劣新闻,亦和默总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解决。
亦坐在理发店门口问我,“你还有什么政治抱负吗?”
我说,“下城区的人不谈论政治。”
我们相视一笑,跳过个这个话题。
活着,真是一件自由的事。
独属于下城的玫瑰夜色又缓缓拉开,流星雨再次来临,这次所有人都未曾错过。
对了,那天晚上回家后,我特意打电话骂了我们主编一顿,当时他正躺在老情人的被窝里,接电话后立马跳了起来,他以为报社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