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爸爸》杨州味道

7、玩火

　　“小野？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陆影川一脸惊诧。
　　周野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我敲门了，你没理。”
　　陆影川合上电脑：“抱歉，我没有注意。”
　　周野看了看茶几上那块已经冷掉的毛巾：“伤口你处理过了？”
　　“嗯，”陆影川不在意，“处理了，没事的，别担心。”
　　周野没听他讲话，直接上手掀起男人头发，然后面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陆影川瞧着他表情，有点心虚：“怎、怎么了？”
　　没人回应，反是脑袋上传来阵钻心的疼。
　　周野伸出拇指毫不留情的一下按了上去。
　　“唔！小野，疼！”
　　周野脸更黑：“哦，原来疼啊。”
　　“当然疼！”陆影川蹙着眉头。
　　“我以为你不知道疼。”
　　陆影川无语，扒拉开周野的手，顺势坐直了身子。
　　周野低着头突然道：“肿的更厉害了，去医院看看吧。”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陆影川却拒绝：“不要紧，这么点事不值当去医院。”
　　等了等，周野又说：“那上药店里拿些药。”
　　陆影川还是拒绝：“不用，明天就好了。”
　　这时，他听到旁边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压制某些即将要爆发的情绪。
　　周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平静：“明天好不了，你傻的吗？我都告诉你不要回来了，谁让你自作主张跑进屋替我挡那个烟灰缸的？！”
　　“可我不能眼瞅着你们母子越吵越凶吧。”陆影川语气里满是无奈。
　　“真是多管闲事，自讨没趣！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影川表情有瞬间凝滞：“和我没关系吗？”
　　周野意识到，似乎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是他想出的馊主意，拉了身边人下水。如今自己惹了一身骚，还保不准哪天事发败露，真就牵连了陆影川。
　　想到这，年轻人语气带了些许歉意：“对不起。”
　　不出所料，陆影川回应他的是沉默。
　　周野也是习惯了，自认他已欣然接受这份歉意。
　　陆影川却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明知故问：“你说什么？”
　　周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什么也没说！”
　　陆影川笑：“这不是可以好好讲话，好好道歉吗？”
　　“你这不听的见我说话吗！”
　　周野别别扭扭别过脸，不再搭理陆影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煮蛋。
　　陆影川眼看着他把鸡蛋往桌上磕了磕，接着开始仔细的剥皮，神情专注。
　　男人笑意更深，声音也是轻柔的好似两人间讲得悄悄话。
　　“心情有没有好一些？听我说两句？”
　　周野认真的剥着煮鸡蛋，没做声。
　　“小野，星曼刚刚的话讲的确实过分了，但你不该那样说你母亲。有些话，她说得，你说不得。”
　　周野不抬头的闷声问：“所以你是要我去跟那女人道歉？”
　　陆影川垂眸：“我是想你以后不要再和你母亲吵架，不要再说那样的话。”
　　等了等，周野低低给了一个“嗯”。
　　陆影川注视着他，年轻人小心翼翼包着鸡蛋，低眉顺眼，整个人看上去安静乖巧。明明心里不好受，明明肚子里还有委屈，但他不会说。说出那声“嗯”时，听话的让人莫名心疼。
　　陆影川看不下去了，他本就不打算讲任何指责或教育的话出来。于是把屁股往身边人跟前挪了挪，轻声问：“吃饭了没？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
　　周野声音冷淡的给了俩字：“不饿。”
　　陆影川语气软了些，好像在哄孩子：“可是我饿呀，我从公司回来，一口饭没吃不说，还被你们母子的大战波及，顶了一脑门的伤。我不可怜吗？”
　　“你活该。”周野怼他。
　　陆影川一言难尽的望着身边人，觉着大概自己真的请不动这位难伺候的主。正好看见周野手里的蛋剥好，他伸手就要拿。
　　周野一下子把鸡蛋举起来：“干嘛？”
　　“我饿呀，你这蛋不是给我的？我把它吃了吧！”
　　周野简直无语：“吃什么吃！”
　　说着他一把扳过陆影川肩膀，二话不说取下眼镜。一手撩着头发，一手将滚烫的鸡蛋按在男人的脑门上。
　　“小野你轻点！”
　　陆影川被他粗鲁动作弄得表情失控，索性双眼紧闭，强忍伤处的疼痛。
　　周野知道他疼，但手上力道却不减。他用手心滚着鸡蛋，鸡蛋在男人额头上一圈圈打转。
　　“知道疼了，下次就少管点闲事。”
　　此刻，两个人距离极近，周野讲话的吐息甚至都洒在了陆影川的脸上。
　　陆影川闭着眼，疼的咧嘴：“你的事怎么能是闲事？其实我已经很庆幸了，你们是在你母亲的书房吵的架，不是你祖父的。”
　　周野不解：“有区别吗？”
　　“当然！”陆影川正色，“你母亲书房的烟灰缸是塑料的，你祖父书房里是大理石的。”
　　周野：“。。。。。。”
　　“再说，哪个母亲听到那些传言会不生气？你干什么不同她实话实说？”
　　“说什么？说我的男朋友就是她的小丈夫？说和我接吻的那个人其实是小爸你？那她可能会拿刀把我们俩一起砍了。”
　　“小野，你别跟我鸡同鸭讲！”
　　“那你就少讲点话吧。闭嘴，吵死了。”
　　陆影川忍了片刻，大概是没忍住。他薄唇抖了抖，抖出两个字：“不闭。”
　　周野眼底神色晦暗下去，手上动作加重：“絮叨了半天我一直没驳你，陆影川你来劲了是吧？”
　　陆影川闭着眼睛，忍着疼，咬牙接话：“是你把我拉下水，我多说两句怎么了？等事情过去了，你去和你母亲解释清楚那晚的事的真相。”
　　周野不爽：“我不会去找那女人解释半个字。她怎么想，随她。”
　　“那怎么行，你真要让所有人都认定你。。。”陆影川话讲一半，突然不说了。
　　“认定我什么？”周野扬着眉，神色嚣张，“我喜欢男人？我是个Gay？”
　　“小野，你听话，别闹了，这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陆影川语气听上去苦口婆心。
　　周野终于被说烦了，他停住手，阴恻恻的目视着眼前人。
　　陆影川察觉不对，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相隔咫尺。
　　目光交汇的一刻，房间里的气氛有瞬间凝固。
　　周野垂眸看着他，讲话低沉：“陆影川，我说，闭嘴。”
　　陆影川回望着年轻人：“你照我说的做，我就闭嘴。”
　　“不可能。”周野态度坚决。
　　“那我不闭。”陆影川同样执拗。
　　“你确定？”周野的眼睛危险的眯在一起。
　　陆影川保持着沉默，他的瞳孔里映着一张年轻人桀骜不驯的脸。那张俊颜在瞳孔中渐渐放大，再放大。
　　周野把头一低，不留余地的含上了陆影川的唇。
　　男人一瞬间头皮炸了，他瞳孔骤缩，马上抬手去推。
　　周野被推着稍稍松口，一边吮着对方薄唇一边讲话：“既然不愿意闭嘴，那就别闭了。”
　　他双手捧起陆影川的脸，固定住，声音含在嗓子里，低哑而赋有磁性。
　　他诱惑般的给了两个字：“张嘴。”
　　陆影川整个人都傻了，这种事怎么还有一就有二了呢？听见周野要他张嘴，直觉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去唤对方的名字：“小。。。”
　　可“野”字还没出口，张开的嘴里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忽的卷了进来。
　　陆影川：“唔！！！”
　　同那晚逢场作戏的吻不同，这一次显然周野是认真的。这个发现令男人如坠冰窟，他僵直着背，手上推拒的动作始终没停。可面对着这样的周野，所有的拒绝仿佛都是催化剂，摧毁了两个人彼此间某些看不见的东西，催化了此时此刻围绕在两人周围的胶着压抑的气氛。
　　周野的舌掠进陆影川的口腔，夺走了他口中的空气。陆影川被逼的无处闪躲，被迫和那条湿热霸道的舌纠缠。
　　周野勾着对面人的舌头和自己在口腔里一通缠绵打转。陆影川受不住，越是想躲，那个人追的就越紧，吻的就越深。
　　这个窒息的深吻也不知持续了多久，陆影川只觉大脑快要缺氧了，周野才慢吞吞的从他嘴里退出来。
　　陆影川被放开的一刻，一把将人推出老远，自己则是向后，和来人保持距离。
　　他喘着粗气，满眼都是说不出的情绪。
　　与之相比，周野却轻松自然的很。他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没着急说话，看样子是在等着对面人开口。
　　陆影川抬手擦去唇边水迹，眼中有警惕。
　　“周野你！”他的声音有些哑，“你疯了吗？！”
　　不料，周野一脸无所谓：“我要是发疯，就不会放开你了。”
　　“你。。。”陆影川被气到语无伦次。
　　周野邪邪一笑：“哎呀小爸，不是我说，你的吻技真是烂到家了！”
　　陆影川差点被气乐：“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回应你？！”
　　周野笑意加深，瞅着对方狼狈模样，不再故意激他。
　　年轻人耸肩：“所以说，下次别招惹我。”
　　“谁招惹谁！”陆影川从沙发上站起来，面色不善，“还有事吗？没事就出去！”
　　逐客令下的不留情面。
　　周野眨眨眼，反是整个人倒在了沙发里：“我不，你说请我吃饭来着。”
　　“你不是不饿吗？”陆影川语气冷冰冰。
　　“我现在又饿了，不行吗？”周野坏笑。
　　“我不饿了！”
　　周野端详面前人神色，无奈叹气。
　　“好吧，我走。”
　　他坐直身子，却没有马上站起来，随手拿起刚刚那颗被丢在了一旁的煮鸡蛋。
　　陆影川眼见着对面人要往嘴里送，他一步上前夺了过来。
　　“你做什么？这还能吃吗？！”
　　周野不高兴的撇嘴：“可我肚子饿了，你又不管我。”
　　陆影川又气又恼，他毫不留情的转头去开房门，打算把这位祖宗请出去。
　　突然，周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到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吃晚饭？小爸，你觉得呢？”
　　陆影川开门的手顿住了。
　　周野轻声接着道：“既然工作忙，就不要说回来。免得许了诺，有人一直等。”
　　陆影川不得不承认，他没办法对周野的这句话无动于衷。
　　沉了几秒，陆影川背着身闷声问：“你想吃什么？”
　　周野笑了：“都可以，只要是你请。”
　　最终，陆影川的选择是妥协。
　　他到底拿他没办法。
　　精明圆滑的陆先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玩火，却想不到一不小心惹了火。如今被火燎了身，究竟是毁灭还是新生？
　　陆影川心底生出了一片茫然。
　　那天后，一切恢复正常。周野和陆影川之间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所有照旧。
　　只是，陆影川回家的次数变得更少了。
　　大概过了一个月，周老爷子结束了出差，返回新城。
　　周野第一时间去找了自己的祖父。
　　两个人在书房里具体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但那场谈话，周榭似乎很满意。
　　又过了几日，这是陆影川留在公司加班的第十五天。一大早办公室里就格外热闹。陆影川从休息室回来，莫名觉得气氛热络。
　　一旁的同事凑过来打趣：“我说主任，你都住在公司多少天了？加班固然重要，但是老婆孩子也很重要啊！”
　　陆影川顶着黑眼圈，生无可恋的拿起桌子上的策划预案：“需要照顾的老婆孩子当然重要，可惜我不需要。”
　　“不是，前几天还不这样的吧！”同事小王调侃，“半月前不比现在忙的吗？怎么那时候就能不管不顾的往家跑？你这个工作狂居然会不顾工作，搞的大伙当时都以为，是不是嫂子有了？哦不，是总经理。”
　　陆影川斜眼瞥他，给了个字——“滚。”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耳边女员工的私语声更胜。陆影川奇怪：“她们这是怎么了？大早上叽叽喳喳什么？”
　　小王无奈：“主任你不知道的吗？咱们部门来了个新人。”
　　“新人？难得是难得，也不至于吵成这样吧？”
　　“听说那新人是个小帅哥，帅的一塌糊涂。”小王露出苦逼脸，“唉，拉仇恨啊！”
　　“唔，这就能理解了。”陆影川了然，“不过，条件这么好，应该有更多的发展，来咱们这不是吃亏吗？”
　　“谁说不是，而且这些还都不算，最要命的，你知道这位新人帅哥是谁吗？”
　　陆影川摇头。
　　“你真不知道啊？他是你。。。”
　　小王话讲一半，突然脑后传来一声呼喊。
　　“小爸！”
　　紧接着是办公室里一阵压抑的惊呼声。
　　“啊！是大少爷！”
　　“真的是本人，原来是真的，少爷到我们部门来了！”
　　陆影川浑身仿佛触电般的倏地回头，周野一身清爽休闲装，朴素而讲究，正站在门口望着他。
　　陆影川沉了几秒，然后开口：“小野？你怎么真跑营销部来了？”
　　周野迈进办公室，直奔陆影川。
　　他走到男人跟前，轻声说：“祖父允许的，他说要我好好跟你学，等学好了再考虑转部门。”
　　陆影川一言难尽的看着面前人，耳边是同事们的各种窃语。
　　周野转身面向众人：“各位，我是咱们部门的一位萌新，我叫周野，可能大家都已经认识过我了。但是，对我来说我们都是同事，而且各位又是前辈，所以不要叫我大少爷，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从今天开始我将在营销部工作，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办公室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大少爷太帅了！”
　　“不仅人帅，讲话还这么好听。又懂礼貌，又会交际，简直完美人设！”
　　有人上来谄媚：“以后大少爷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仅管来问，我一定给你解答！”
　　周野露出礼貌的笑：“好，一定！谢谢前辈！”
　　一句话就把人征服了。
　　“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他叫我什么？前辈？我被财团大少叫前辈！不行不行，让我冷静一下！”
　　陆影川看着一屋子疯癫掉的人，无奈的揉了揉额角，然后无情的泼冷水：“行了，可以了！上班时间到了，都冷静一下回去工作吧！你们昨天的企划表预案，今天下班前拿给我。”
　　“啊！！？？”
　　屋子里喜悦的尖叫瞬间化作悲鸣。
　　“魔鬼吗？主任他是魔鬼吧！”
　　“我跟你讲，别看主任他平时温温柔柔，其实是个抖S的！”
　　“魔鬼”对周遭的抱怨充耳不闻，拿起了手里的文件。
　　“还有，我桌上的这份策划是谁做的？”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颤巍巍举手。
　　“是我做的。。。”
　　陆影川淡淡扫了她一眼。
　　“重做。”
　　小姑娘都快哭了，那是她熬夜加班两个晚上整理的，居然就换来俩字——重做。
　　可她不敢说别的，垂头丧气的接过陆影川手里文件，灰溜溜走回了自己办公桌。
　　再没人敢欢天喜地，所有人纷纷回到自己岗位，投入工作。聊天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电脑键盘敲击的声音。
　　周野看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等大家做鸟兽散，他才悄悄凑到陆影川耳边，压着声音讲话：“小爸，你对我不满，干嘛把火气撒到他们身上。你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弄哭了。”
　　陆影川回过身，背对众人。他缓缓抬眼，给了周野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那目光里有冷漠、有气恼、有无奈，还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周野看着眼镜下的这双勾魂的桃花眼，只觉心尖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又酸又痒。
　　青年下意识撤步，自动与面前人保持了距离。
　　陆影川见人这么识趣，不做纠缠，也就没再摆冷脸。他道：“梁雪的那份策划确实有点难搞。既然大少爷怜香惜玉，不如你来接手，全当你进营销部的第一份工作了。”
　　梁雪就是刚刚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周野愣了愣，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周野接手了这份策划预案，在梁雪的帮助下了解了当下行情和数据资料。他用两天时间摸清了营销部所有的情况，接着在短短的一天里，赶制出了策划预案。
　　当晚下班时，周野递上方案，眼中闪着自信。
　　陆影川接过去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问：“就这些？”
　　“就这些，”周野回应，“我认为已经足够了。”
　　然而得到的是一句否定：“不够，重来。”
　　“什么？”周野出乎意料，“你有没有仔细看过我的报表？”
　　“我看了，就是因为看了才会说重来。”
　　周野还想说别的，但撞上陆影川不苟言笑的脸，所有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个男人，他不认可我吗？
　　周野在心底暗想。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周野反反复复提交了四次预案。不出所料，被陆影川打回了四次。
　　终于，在第五次时，周野怒了。
　　“陆影川，你耍我呢！你为了把我赶出营销部，故意刁难我是不是？”
　　陆影川直视着他：“那你是打算自动放弃，要走吗？”
　　“我告诉你，我既然决定来了，就没打算离开！”
　　“那就去重做，你现在的这份策划方案，我是连用都不会用的！”
　　“你！”不知怎的，周野激烈的反抗态度突然小了下去，他低声喃喃，“我做的工作，你就这么看不上吗？”
　　不料，陆影川回答的干脆：“看不上。”
　　周野倏地抬头瞪他，声音里带了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是有多不想让我跟你工作，才故意这么排挤我。”
　　陆影川平静的看着他：“你是这么想的？我否定你的工作，是因为想赶你走？”
　　“难道不是吗？”
　　男人叹了口气：“工作就是工作，我向来公私分明。别说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值得拿来被我报复的私事，就算是有，我也绝不会把它和公事混淆。如今你我是同事关系，我是你的上级，我只希望我的员工尽职尽责，我只想看到完美的成绩。而小野你，现在没有做到。”
　　周野被陆影川的话所触动，抿着嘴不说话了。
　　陆影川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要么，把手里的工作重做。要么，去告诉董事长，这里并不适合你，你完全可以选择其他发展前景更好的部门。我早说过铭星的营销部，是最难干出成绩的地方，你没必要给自己选一条这么难走的路。”
　　男人伸手拿起桌上文件问对面人：“这份策划还要做吗？”
　　周野默然了片刻，他攥紧了拳头，蓦地抬起头：“我做！”
　　接着一把夺过陆影川手里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影川看着年轻人有些桀骜又有些执拗的背影，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周野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将策划预案重新汇总。
　　这时小王走过来，开口劝慰：“周少，是不是预案又被打回来了？”
　　周野垂眸，点了点头：“我重做就是了。”
　　小王闻言，表情倏地变了，语气里带了些钦佩：“老实说，我是真想不到大少爷能坚持到今天。”
　　周野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营销部这些年始终留不住人，这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知道。”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主任。”
　　“啊？我小爸？”
　　“是啊，是因为陆先生。自打他五年前来了这里，这里的一切都变了。以前的营销部乌烟瘴气，是全铭星最难搞的地方。上面人吃喝嫖赌，拿着公款为所欲为。底下人各各有样学样，花天酒地，胡作非为。那时的营销部烂到家了，别说是份好的策划，正经工作的人都没两个。”
　　周野听着很是吃惊。
　　小王接着说：“直到陆先生接手营销部开始，他直接辞退了所有部里的‘毒瘤’，带着新员工们重头做起。他人好，脑子又活，眼界也广，在他底下做事大家都很自在。你是不是觉得主任打回了你五次预案，一定是他在针对你呀？”
　　周野不语。
　　小王笑了：“不光是你，所有刚入部的新人都会被陆先生好好整顿一番。当然，没本事又没耐性，想着投机取巧的人，最后都会选择退出离开。而被他这么折磨依然坚持下来的，都留到了今天。大家安分守己，努力赚钱。辛苦是辛苦了点，但主任可是从不叫我们白干活的。你知不知道，咱们部门的年终奖是多少？”
　　小王突然压低嗓子：“是别的部门的三倍！”
　　周野吃惊的睁大眼：“他哪来这么多钱？”
　　“嘘，大少爷不要说出去，这是咱们部门的秘密。”小王拍拍年轻人肩膀，“好了，为了奖金，加油干吧！我们大家都很看好你！还有，你也别生主任的气，他那是在磨你。”
　　虽说是比其他员工狠了点。
　　最后这句话，小王只能默默在心里念叨。
　　这时，另一个声音冒出来：“是啊，大少爷，主任他人很好的。”
　　周野抬眼看走过来的梁雪，忍不住吐槽：“你都被他欺负哭了，还帮他说话。”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做不好工作，还害的大少爷帮我收拾烂摊子，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那倒不会，”周野褪去了沉凝的神色，“不做你的工作，也会有别的，哪个都一样。”
　　说完，他打开电脑，将文件资料重新整理，打算从头来过。
　　旁边两人不再打搅他，默默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周野一做就是几个小时，等抬头时，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黑漆漆的屋子只有周野面前亮着盏台灯，电脑屏幕打出的微光照在年轻人有些疲倦的脸上。
　　周野专注的盯着电脑，脑子里不断思考着预案，连陆影川什么时候站在的身后都不知道。
　　“你的策划到底是想给谁看的？”
　　陆影川声音突然从耳后冒出来，着实把周野吓了一跳。
　　他猛的回头，看到男人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微弱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没了白日里的严厉冷峻模样，此刻显得格外亲和。
　　周野没来由心情有些低落，他转回头盯着屏幕：“当然是给你看啊。”
　　“那我问你，你做一份项目报表，需要多久？”
　　周野想了想：“两小时？”
　　“是啊，两小时，小野能力就是出众。”
　　“你是在挖苦我吗？”
　　陆影川却笑了，这还是自从周野入营销部以来，陆影川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依然是那个熟悉的笑，落在现在的周野眼中，只觉难得。
　　“这是夸奖，真心的。”陆影川上前，贴着椅背站到他背后，“可是你要知道，同样的报表，普通人要花掉一天甚至更多的时间才能做好。”
　　“所以呢？”周野没太明白。
　　“所以，在这个世界上，聪明的人有，愚蠢的人也有，可最多的却是普通的人。他们大多时候不聪明也不愚蠢，只是普普通通的活着。”陆影川稍稍弯下腰，“如果我没记错，小野是学市场经济出身的吧？市场也好，经济也好，源头是人，就是那些最普通的人。你策划预案非常完美，无懈可击，但是为什么我还是否定了它？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周野沉默了，他陷入了久久沉思。
　　陆影川轻声在年轻人耳边呢喃：“就是因为它们太完美了，像你一样。你的策划是为自己而设计的。你的受众都和你一样，精明强干，无可挑剔。这怎么能行呢？”
　　周野怔忡，陆影川的话点醒了他：“我忽略了大众这个群体，我的策划不过是一个脱离了实际的理想化预案，实现不了。”
　　陆影川闻言，露出了一个更加温柔明朗的笑。
　　周野侧目，直直望着男人的脸，一阵失神。
　　终于，陆影川注意到他的目光，表情有些诧异：“干什么这么盯着我？”
　　周野忙把头偏过去，不再看他，嘴里低低抱怨：“笑的这么好看，白天上班时不是一直板着脸凶我？”
　　陆影川笑吟吟的：“现在是下班时间。”
　　周野还嘴：“现在是加班时间。”
　　“哈哈哈，周大少不是一直嫌弃我整天加班来着，怎么自己加的这么起劲儿？”
　　周野不高兴嘟囔：“还不是你不认可我。”
　　陆影川莫名被这孩子的反应可爱到了，心里好像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的心坎上蹭了蹭，蹭的他直想伸手去抓去揉，把它团在怀里不撒手。
　　另一边，周野已经开始修改起了预案。他重新测算数据，将渠道拓宽，但却还是有些把握不好度。年轻人抿着嘴，皱着眉，像极了一个思考不出答案的考生。
　　突然，拿着鼠标的手一热，另一只手覆了上来。
　　陆影川弯下腰凑到周野耳侧，胳膊环过他挺直的背，右手隔着周野的手搭在鼠标上。
　　“你看，可以这样。”
　　陆影川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到周野整个人都被男人的气息包裹住了。
　　最要命的，陆影川一讲话，吐息全部撒在了周野的耳根上，又热又痒，还有点湿湿的感觉。
　　陆影川帮他在电脑上做了一个示范，可惜周野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不住的吞咽口水，身子一阵阵颤栗。
　　像是做坏事的孩子，年轻人悄悄斜着眼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灯光微弱，瞧不真切，仿佛蒙着一层朦胧缱绻的水雾，唯有那两瓣颜色略浅的薄唇轻轻在耸动。
　　一开一合，惹人心悸。
　　陆影川的唇色很淡，不容易被注意。但是只要稍稍吻上两口，放在嘴里含一含，浅淡的唇色立马就会鲜艳起来，红润诱人。
　　就是在这一刻，周野没缘由的生出了一种冲动。他想要凑过去吻他，想让那两瓣柔软在自己口中被吸吮被蹂躏，想看着那没有什么颜色的唇被自己舔舐到红的仿佛要滴血！
　　他想，非常想，特别想！
　　但是，周野忍住了。
　　他倏地扯回视线，目光再次转回到电脑屏幕上。他为刚刚自己心底生出的欲望感到心惊。
　　年轻人隐隐察觉，他的人生或许要因身边这个男人而改变。变得乱七八糟，变得面目全非。
　　一旁陆影川注意到他心不在焉的神色，以为他还在心情不好，于是问：“干什么这副表情？气我这两天太严厉了吗？”
　　周野回神，给了俩字：“不会。”
　　陆影川等了一下，又说：“现在不是上班，你我不是上下级的同事，生我气就说出来，别憋着。”
　　周野压下胸口情绪，郑重的面对上身旁人，当真开诚布公：“你给我摆了这么多天脸色看，我心里当然不好受。”
　　陆影川静静瞅他，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笑意：“小野想怎样？”
　　周野撇嘴：“反正你凶我了，我不高兴，你得哄我。”
　　陆影川哭笑不得，他眨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明澈的目光里满是无辜。
　　“那。。。怎么能把小野哄好呢？”
　　周野掩着眼底神色，似玩笑似认真的给了一句话：“你抱抱我就好了。”
　　“嗯？”陆影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是小孩子吗？”
　　周野冷哼：“你不留情面数落我的时候，难道不是把我当成孩子了吗？”
　　这句话，陆影川无言以对。
　　“孩子怎么了？孩子也是有心的。而你已经伤了你面前这个‘孩子’的心！”
　　“我说不过你，行了吧！”
　　陆影川被周野的歪理弄得心力交瘁，只好妥协。
　　他上前一步，凑到年轻人跟前。周野坐在椅子上，刚好到他胸口。
　　陆影川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虚抱。
　　男人拍了拍周野的后脑勺，压着嗓子问：“这样可以了吗？”
　　周野不答，看上去温顺而安静。
　　陆影川莫名从他脸上瞅出了几抹委屈，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稍稍低头，声音轻的好似讲悄悄话：“如果，白天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伤了你，我道歉。”
　　不料，安静如鸡的年轻人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陆影川的腰，力气之大让对面人不由往前一个趔趄，整个人扑在了周野怀里。
　　“谁要你道歉？我要你抱！”
　　他把脸死死埋进男人的胸口，贪婪的嗅着陆影川身上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小、小野！”陆影川被他突然的举动吓的不轻。
　　周野却把脸扎在他怀里，瓮声瓮气讲话：“别乱动，给我抱抱。”说着，手上力道又加重几分，“小爸，你的怀里香香的，软软的，让人特别安心。”
　　这是一句周野的真心话。
　　从陆影川环住自己的那一刻，他只觉无比舒心与畅快，身心仿佛都在被他安抚，多日来的郁结瞬间一扫而光。
　　不知不觉，困意袭来。
　　等陆影川再想把人推开，发现周野靠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
　　男人垂眸注视上年轻人毫无防备的睡颜，心底触动。他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周野的额头，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
　　随后，他后知后觉的苦笑起来。不知何时，自己那枯燥无趣的世界里竟多了一抹生动的颜色。
　　只是陆影川想不到的，这抹颜色在他那只剩了黑白的眼中究竟点亮了什么。
　　第二日清晨，周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办公桌上，身上还盖着条毯子。
　　本来他不知道莫名其妙多出的毛毯是谁的，起身时在那柔软的毯子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毯子是陆影川的。
　　周野不着急起身去寻人，把毛毯叠好放到一旁，打开电脑开始完成昨晚没做完的预案。
　　整整一天，年轻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直到下班他再一次递上了一份新的方案。
　　陆影川坐在办公桌里，面无表情的看完策划案，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周野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脸色，眼中隐隐闪着紧张。
　　好半天，陆影川放下文件。
　　年轻人等着他的宣判，手心居然都冒出了汗。
　　就听陆影川说：“这不是能做好吗？”
　　闻言，周野倏地抬头，眼里有光：“可以是吗？通过了？”
　　陆影川看他，眼底藏笑：“马马虎虎吧！”
　　周野先是一喜，随后反应过来：“你夸夸我会死吗？”
　　“本来就是马马虎虎，为什么要夸你？”陆影川从椅子上站起来。
　　周野突然想起些事，语气颇小心：“那，你是不是不赶我走了？”
　　男人无奈：“从来没想赶你走，只要你自己别跑，营销部欢迎你。”
　　“谁要跑！”周野抗议，“小爸，我会让你舍不得放我走的！”
　　陆影川挑起眉，给了个“你可以试试”的眼神。
　　这时，周围响起欢呼声：“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周少放心，我们都舍不得你！！”
　　然后是一阵哄堂大笑。
　　周野被同事们的热情弄的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竟微微红了脸。
　　陆影川睨着他模样，笑出了声。
　　他走到年轻人跟前，低声说：“你这些天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人把你当成铭星财团金贵的大少爷了，而是值得共事和信赖的同事。”
　　周野侧头同样低低问：“那这个‘大家’里包括小爸你吗？”
　　“不包括你的‘小爸’。”陆影川干脆回答。
　　周野的脸还没来及垮掉，男人接着道：“但包括你的‘主任’。”
　　一瞬间，周野憋着的笑再也绷不住，笑意顺着嘴角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说什么也收不回去。
　　他佯装出混不在意的模样，撇撇嘴：“切，谁稀罕。”
　　“哦，不稀罕？不稀罕就算了。”
　　周野被男人气到：“陆影川！”
　　陆影川笑的有点坏：“叫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