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115、琥珀珠

　　陈鸣轻磕在少年肩头，缓上片刻才离开这温暖的怀抱。
　　陈鸣松开手，硬掰着付一安的掌心朝上，左手从内袋里摸出一条茶珀手串，缓缓套到少年白皙的手腕，而后迅速又把一个小小的护身符恭恭敬敬放到少年手心。
　　少年捧着手心里的御守看，透明护壳，深绿色的符布，中间竖着金框，里面嵌着字条：从上“观音赐福”，中间红印上略小一点的毛笔字从右到左“健康吉祥”，往下“护身符”三个大字。
　　同色的吊绳小圆圈上还有莲花小条：福气满满。
　　“给你请的，放包里，放枕头下都行。不要打开！开了就失效了！”陈鸣抓过少年的手，把衣袖推到上面一点，露出完整的手串仔细端详，“挺好看的，我问过了，你属虎，琥珀是你的幸运石。”
　　付一安垂眸看着圆润的深褐茶珀珠，心里一片柔软。
　　陈鸣抬眸瞥见付一安打量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少年强调：“这是真的！送你的不会有假！拿去寺庙开光的！！！”
　　“家底掏空了？怪不得寒假要去兼职还问我会不会打牌……”付一安转着那串珠子摩挲，突觉手腕千斤重，下意识地蹙眉问道：“你攒那点钱都花我身上了？”
　　陈鸣迅速把少年手扣上，“不准摘！送你了没有退回来的道理！钱有空就可以挣！新年不等人！”
　　付一安蹙眉道：“兜里干干净净了？”
　　陈鸣拨浪鼓似地摇头，眼神飘忽：“肯定有啊！”
　　“你是兜里有债是吧？”付一安抬手对着微光照，珀体清澈透亮，颜色鲜艳，“这条没有两三千下不来吧？”
　　陈鸣盯着少年发讷，付一安是真识货？
　　付一安直勾勾看着呆滞的少年迟疑道：“你不会还倒欠钱？”
　　陈鸣回神立马反驳：“怎么可能？我不会问别人借钱的！”
　　付一安轻叹一口气，沉下黑眸，难以控制地带着郁闷情绪反问：“好看衣服不买了？好吃的不吃了？周末不玩了？你过完今天不过了是么？”
　　“那你愿意花心思！我愿意花钱怎么了？！不可以吗？！好看你就戴着啊！！！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说句喜欢你会死啊？！钱没了再挣！攒着不就是拿来花的吗？！”陈鸣高声反驳，愤愤道，“我衣服穿不完用你操心？！一月下旬期末考试了！玩什么玩！吃什么吃！学习时间都不够！就一个月放假了！钱包还能一直瘪着啊？！我又不用补课！！！”
　　陈鸣气焰上去，付一安就降下来了。
　　付一安把人重新拥回怀里，陈鸣挣扎推搡几下，付一安拥得更紧，陈鸣不挣扎了他才轻轻顺着少年的背。
　　“好了好了，别生气！不吵架不吵架！我喜欢，戴着挺好看！幸运石对吧，阿鸣眼光真好！肯定会给我带来好运的，留着留着。”
　　少年闷闷应声：“嗯，早收下一点事没有。”
　　“我喜欢看你穿新衣服！喜欢看你吃饭很香的样子！喜欢跟你出去溜街串巷吃好吃的，逛逛街买点东西！”付一安揉着少年的头轻声哄着，“那你保证自己日常生活之后再给我买东西嘛，我有奖学金拿还有生活费领，我还有存了两年的小金库，晚点给你转一千五你拿着用呗……”
　　付一安刚说给钱，陈鸣又不舒服地挣扎：“不要你钱！我有手有脚的！放假会挣！”
　　“别生气嘛！一年新开头，开心点呗！”付一安顺着少年的背安抚，“那你给我送这么贵的我都收了，那我给你买衣服送礼物，在学校吃饭买零食都刷我一卡通！出去吃饭我都付钱你收不收？同不同意？一样的！这种方式你也不舒服，你不收我也生闷气！把钱拿着，你要是没用钱的地方就不花呗，你存着放在那不动就好了嘛。你要是想买什么要用钱，兜里没有也挺麻烦的。”
　　“不要！我有分寸。我做事也没有那么不过脑子！没那么冲动！我心里有数！过两天都发生活费了，一月二十几号就期末考试了，我要准备考试！一千都花不完！放假兼半个月职！过年有压岁钱！打牌也有钱！存个几千完全没问题。”
　　“阿鸣，你有分寸！是我不该一上来扯这些，我应该很好好说话的。我的错，我没控制好，别生气哈。”付一安持续拍着少年的背，耐心哄道：“留八百八放兜里行不行？你就图个吉利…不花也行……”
　　“一毛都不要！给你讨的彩头！属于你的好运你不要还回来！分出去！！！那谈恋爱本来就该花钱啊！扣扣搜搜的约会过节真的去啃草根吗？！”陈鸣撇着嘴逐渐爆发，“新年和其他节日一样吗？比情人节！七夕节都重要！其他的节日两个人凑一起都能当节过！新年元旦就这一天！一年起头的日子！我想给你新的一年带点好运怎么了？！迷信一点图个好彩头不行吗？！”
　　“我不想你和之前一样，身边没个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人多一点不适应还喘不过气胸闷难受！我不想你生病受伤！吃药！进医院！不想你吃不上饭饿肚子！在学校被孤立被针对被议论！被指手画脚！在家里一个人对着空荡荡墙壁生活！我不要你再过那种生活！付一安！我要你运气好一点！平平安安！！！”
　　“好好好，消消气消消气！我现在生活挺好的！知足常乐知足常乐！阿鸣，我知道你为我好！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去把买的那些烟花放掉回家休息……”付一安呼着陈鸣的背安抚，“今年时来运转，平平安安的哈，谢谢阿鸣，阿鸣废心了……我很喜欢我天天戴着好不好？”
　　陈鸣长叹一口气，心情有点郁闷。
　　新年第一天就闹别扭吵架……
　　少年从怀里出来，撇嘴发愁道：“咱新年第一天就吵架，隔三差五就闹别扭，不是我生气发脾气就是你生闷气，咱俩怎么办？”
　　付一安撞着少年肩膀，安抚道：“没有吵架，我们正常交流沟通，就…就嗓门高点而已……”
　　陈鸣垂下眼皮，怅然道：“谁家正常交流沟通动吼的？”
　　“那说出来挺好的嘛，不说怎么知道对方的想法。”付一安撞着少年肩膀又道：“我花时间做手工你有压力，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也有嘛，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礼了……”
　　陈鸣偏过头去，视线落在水面上，说话还有点气音：“哼～不知道回礼，把你自己送给我！”
　　付一安抿唇，陈鸣还真是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脑子就想这些东西了……
　　付一安不接招，转而又道：“阿鸣，爱我不要超过爱自己，把我放在你自己后面一点就好。”
　　陈鸣没回头，斜睨一眼没好气道：“付一安！你照照镜子再来和我说这种话！”
　　付一安哑口无言。
　　爱无所保留才不会后悔。
　　付一安牵过少年的手，低沉道：“好，不说了，这个话题结束掉，顺其自然就好。”
　　陈鸣撇嘴，声音降下：“我会收一收，不给你压力，平常不会送贵的了……”
　　“好，谢谢阿鸣。”付一安牵着少年的手抬脚往回走，“去放烟花去。”
　　“嗯。”
　　两人一前一后迈着步子，陈鸣看着前边少年的背影，起了懒意：“付一安！你背我！”
　　前边少年松开紧牵的手，脚步滞下，屈腿下蹲。
　　陈鸣看着前边爽快蹲下、大衣扫地的少年，讷讷道：“你就同意了？不用磨一磨了？”
　　“快点。”
　　“哦。”
　　陈鸣往前走两步，顺势趴在少年背上，轻轻环住脖子，少年缓缓起身，颠两下后扣过腿双手交合在腹前，定住不动。
　　“太重了？”
　　“不重，在家天天锻炼呢。”
　　“那你干嘛不走？”
　　“你说呢？”
　　陈鸣反应片刻，嘴角勾起笑意，往前伸头侧过脸去在少年脸颊小嘬两口，缠绵反问：“够启动吗？”
　　付一安眼眸噙着笑，头往左边偏偏，轻轻哼着：“嗯？”
　　“哦，中国人讲究对称……”陈鸣侧身，在左边也嘬两口，一只手环住少年脖子，一只手往前绷直握拳，笑着催促：“亲亲大王！启动——”
　　脸上荡漾笑意的少年宠溺地摇头，喃喃自语：“幼稚鬼～”
　　“付一安，隔你这么近，你还敢吐槽我？”陈鸣趴在少年肩头，呼吸喷洒在耳畔，“你也是幼稚鬼！咱俩半斤八两好不好！”
　　少年轻声解释：“幼稚鬼不是贬义词，是褒义词……”
　　“不要磨叽，果宝机甲合体！香橙战宝！归位！”陈鸣做着起飞的姿势，喊完口号后付一安还杵着不动，他立马拍着少年的肩催促，“橙留香！你赶紧行动！”
　　付一安嘴角豁开，莫名其妙喊的什么口号？背上的人幼稚到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橙留香！再不启动！老子把你榨汁喝！”陈鸣一只手环紧脖子收力威胁。
　　“好！启动——”
　　付一安虽然不知道陈鸣在说什么，但还是配合着大步跑出。
　　陈鸣收回高举的手环紧少年趴好，他被颠得说话一颤一颤：“橙～橙留香～慢～慢～慢点～你跑～跑什么～”
　　少年跑出15米远才慢下，稳健地背着人往前走。
　　付一安压下呼吸，颠两下背上的人问道：“橙留香你给我取的外号？还挺好听。”
　　“……”
　　陈鸣喉咙瞬间干哑，果宝机甲都没看过……
　　付一安的童年还真是……
　　10年播的…那会付一安小学六年级……
　　少年强压下情绪，故作开朗嘲笑：“是代号不是外号！是不是傻叉啊你！”
　　陈鸣冥思苦想，眼珠子溜溜地转，“嗯…外号你叫——橙橙！可爱吧？”
　　付一安笑道：“我小时候程傃妈妈就这样喊我，我和小哥喊她‘小梨姐’，小哥喊妈妈她还不高兴……”
　　陈鸣红着眼睛问道：“你想家了？”
　　少年摇头，释然地笑：“早就不想那个家了，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家。我只是偶尔想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自己和我那群朋友而已，毕竟从小玩到我走，也没吵过架打过架的，就是挺可惜的，都没有好好告别。”
　　陈鸣提议道：“付一安，不然咱有钱了寒假回去吧，把你朋友找回来！重新联系上！”
　　“都十年了，算了吧。”付一安垂眸道，“可能都不记得我了。”
　　“你记得他们，他们肯定也记得你啊，我记性这么差我都能记得小时候的朋友，咱这小地方，有些人走出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有些朋友我也再没见过，但是突然有一天碰上了能认出来我肯定还是很开心很激动的！必须重新联络上啊！”陈鸣磕在少年肩头又道，“太珍贵的记忆，时间是冲不掉的。”
　　付一安笑着：“随缘吧，说不定以后能见到。”
　　陈鸣问道：“真的不回去？寒假我们两个一起去，我陪你。”
　　少年摇头：“太刻意了，小哥他家就是干建筑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很喜欢，我以后学建筑去最好的学校，说不定就碰上了。”
　　“哦，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才想学的呢？你早有打算啊？”
　　“也算喜欢吧，光画画我一个野路子以后又不一定能养活自己，还得有点技术才行，不然我怎么生存下去。”付一安一字一句回道，“其实也不算早有打算，只能说也是随缘谋个出路吧，顺其自然。”
　　陈鸣磕在少年肩头小旋风似的蹭：“我都不知道我以后干啥，但我肯定要赖上你……”
　　“好痒，停下。”付一安耸耸肩，轻柔道：“时间多的是不着急。先把成绩提上去，选择空间会变多，然后咱慢慢想慢慢选慢慢挑，专业那么多总有你感兴趣的。”
　　“付一安，我都不敢想要是没碰上你，我高中混三年，可能真的跟个机械一样走家里给我安排的路了。”陈鸣背脊骨发凉，不由得后怕，“我要是真那样，我是不是我其实都不重要了，跟个傀儡一样满足我爸妈的心愿，当个儿子，当个丈夫，当个爸爸，然后靠我爸妈给我买车买房娶媳妇混日子，来得太容易也不需要努力，我肯定成为那种不上进，没主见的男人，干什么都要听我爸妈的，我这脾气一点就炸又祸害小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照样丢脸闹笑话。”
　　付一安沉默着，陈鸣想的其实也挺深的。
　　“付一安，我真挺幸运的，又碰上你了。”陈鸣环紧少年脖子，一字一句认真道：“不管是朋友还是男朋友，都谢谢你愿意拉我一把。”
　　付一安淡淡回道：“我都说谢我之前先谢你自己，我没那么爱操心，多管闲事。你不自救我也不会救你，你看我初中管你学习吗？流水的排名，流水的倒数。天天嘻嘻哈哈，背个空书包呲牙傻乐。”
　　“哦，那我谢谢自己没有自甘堕落，谢谢自己爬起来往前走了……”
　　越近桥头，硝烟越浓烈，呛得两人连连咳嗽，呼吸困难。
　　陈鸣从少年背上下来，两人捂着口鼻往马路上边跑过，回到广场大坪空气才干净。